袁妈进了厨房,袁渊看一眼顾予任,从鞋柜里拿了双鞋出来:“换鞋进来坐吧。”
顾予任一边换鞋,一边扭头打量他们的房子。这是顾予任头一次来这里,虽然是两室一厅,房子并不宽敞,只有五六十平的样子,还是老房子,好在重新装修过,看着还挺算干净,最主要的是收拾得整洁温馨,一看就有浓浓的家的气息。顾予任想起自己空荡荡的大房子,袁渊在的时候还有点人气,如今他搬走了,冰冷得他自己都不愿意回去。但是袁渊是被他赶走的,他哪里好意思再叫人回去。
袁渊走到冰箱边问他:“你喝什么?茶还是果汁?”
顾予任问:“什么果汁?”
“梨汁,我妈榨的。”袁妈自打袁爸生病之后,一心就扑在饮食养生上了,什么季节该吃什么,怎么吃最有营养,她就跟百科全书一样。
“那就梨汁吧。师兄我看你最近好像胖了点儿,是不是咱妈做的伙食太好了?”顾予任走到沙发边坐下,盯着袁渊的背影看。
袁渊直起腰一回头,撞进顾予任眼中,他垂下眼帘:“没有吧,是你自己瘦得眼睛都小了,所以看什么都胖。”
顾予任被逗乐了:“那你胖得眼睛也跟着大了?”
袁渊拿着装梨汁的大玻璃瓶走到茶几边,给顾予任倒果汁,睁大眼瞪着他:“你哪只眼看见我胖了?”他的生活作息是非常规律的,锻炼也一直都在坚持,就算伙食再好,也不至于胖,至少体重没有增加。
顾予任含笑望着他,不说话。袁渊被看得心头有点毛毛的,他拿出放在茶几下面的果盘,将买的坚果零食摆了一盘子,掩饰着坐进了单人沙发里,转移话题:“吃东西。我看你倒是真瘦了,拍戏很辛苦吧。”
“嗯,为了赶进度,没日没夜的。”顾予任随口说。
袁渊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来:“乐然表现得怎么样?”
“还不错,这丫头是个可塑之才。”顾予任喝了一口梨汁,清凉爽口,顿时心气儿都顺了。
袁渊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便盯着自己的手看。这种冷场的情况以前从来不曾有的,袁渊心里有些发急,却不知道怎么打破这种尴尬。
顾予任开口了:“听宁姐说,你最近在替盛太平导演写剧本?”
“对,是根据台湾作家的小说《旗袍》改编的,我和原作者一起改编剧本。”自从《传承》获奖,《地狱之门》火了之后,找袁渊写剧本的人是越来越多,不过袁渊不是所有的都接,宁秀吴先帮他把关,筛选出值得合作的对象,然后由他自己从中挑选,他只接自己能写并且愿意写的本子,否则给再多钱他也不干,为了钱勉强去写,这是对对方的不负责。
顾予任问:“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袁渊说:“很简单的一个故事。讲的是民国时期一对夫妇因旗袍结缘,新婚三天,丈夫便应征入伍,后随军到了台湾。男主人公每年亲手为远在大陆的妻子亲手缝制一件旗袍,哪怕是他重新娶妻生子,这个习惯依旧保留着。五十年后,男主人公终于带着数箱旗袍回到故乡,他昔年的妻子终生未嫁,已于前一年去世,唯一给他留下的,就是当年结婚时穿着的那件旗袍。”
顾予任过了片刻才说:“这故事想表达什么?”
袁渊想了一下:“忠贞不渝的爱情,无力抵抗的命运。”
顾予任撇了一下嘴:“但是那个男人重新结婚生子了,算哪门子忠贞不渝,以为每年一件旗袍就能抵消心中的愧疚?”
袁渊略感诧异,原来顾予任竟是这样一个眼睛里面容不得沙子的人,回头一想也对,他自己的身世不正好就是这么回事么,他舔了一下唇,客观地评价:“并非他不想,只是造化弄人,外力无法抵抗。”
“那么坚守自己的内心总还是可以的,为什么他的妻子却可以做得到?既然是个俗人,就不要装得那么无辜。心里惦记那一个,却又娶了另一个,娶了另一个,却还在为前一个在做旗袍,这样的男人,一点担待都没有。”顾予任说。
袁渊沉默不语。顾予任挑眉看着他:“我说得不对?”
袁渊点头:“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我竟无言以对。”
顾予任突然抬起光脚踢了袁渊一下,笑着说:“滚,少给我贫!你说盛导那么有名气的导演,干嘛拍这样一个故事?”
顾予任并不是真踢,袁渊也作势躲闪了一下,想了想:“也许就是为了让人们批判的?”
顾予任抬头望天:“师兄你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袁渊嘿嘿笑了一声:“都是跟你学的。”袁渊此刻有一种错觉,仿佛两人又回到了从前,坐在一起看电影看剧本,一起讨论剧情和意义,温馨流动,无需多言,便能领会彼此的心意。
然而到底还是错觉,厨房里传来“刺啦——”一声大响,袁妈开始煎鱼了。两人听见巨大的动静,都忍不住抬起头来,顾予任说:“咱妈在做什么?好香!”
袁渊很满意他对自己妈的这个称呼,便说:“应该是在炸鱼,我妈今天要做松鼠鳜鱼。”
顾予任笑得开心:“那我又有口福了。”
“你在扬州拍戏,应该常去吃的吧?”袁渊看着他。
顾予任说:“偶尔偷空出去打打牙祭,平时也还都是吃盒饭。我是老板,要以身作则。”
袁渊笑起来:“你这老板当得还真不容易。”
袁妈在厨房里探出头来,笑眯眯地说:“袁渊,你过来把这枣拿去给小顾吃。”
“哦,来了。”袁渊赶紧起身去拿枣了。
顾予任看着屋子里忙碌的母子俩,既是艳羡又是欣慰。两人吃着枣,又是一片沉默,顾予任打破沉默:“剧本写得怎么样了?”
袁渊说:“初稿写完了。已经给盛导了。”
“你自己的呢?”顾予任问他。
“也写了一个,不过还没有完稿。”袁渊说。
“关于哪方面的?”
袁渊迟疑了一下:“给我爸写了个剧本。”其实他不打算告诉顾予任的,因为这类剧本个人感□□彩太浓,注定是赚不了钱的,他不想再坑顾予任。
“写完了给我看看吧。”顾予任问。
袁渊说:“我暂时没打算拍,以后等我有钱了自己拍。”
顾予任侧着头看着袁渊,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就是不说话。袁渊被他这么盯着,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这剧本个人色彩太浓了,估计拍出来也没人愿意看。”
顾予任说:“好的东西是能引起人们的情感共鸣的。不管怎么样,写完了给我看看吧。”
袁渊点了一下头:“好。”
袁渊不知道,顾予任一直都有给自己的母亲拍一部电影的念头,然而他还没有勇气去揭心口的这道伤疤,听说袁渊给自己父亲写剧本,便想借此机会来寄托自己的感情。
晚上的菜品非常丰富,有袁妈的拿手菜松鼠鳜鱼、大煮干丝、酱排骨,也有鸡头米煲鸡,清蒸大闸蟹和红烧大闸蟹,还有袁渊爱吃的咸鸭蛋,摆了满满一桌子。
顾予任吃得赞不绝口,袁妈高兴得一个劲地给他夹菜。闲聊起袁渊相亲那件事,袁妈还是满腹遗憾:“那女孩是学中文的,又爱好文学,在一起也不愁没话题聊,你说跟袁渊多般配,是不是?”
顾予任埋头吃菜,一边说:“伯母,这也不一定,我听说两人在一起性格要互补才比较好,爱好文学的人性格都比较内向,两人都这样,家里不就成闷罐子了?而且我听说过‘文人相轻’这个词,文人总是清高的,万一那个女孩自视甚高,她不服师兄,反而总挑师兄的毛病,这让师兄多痛苦啊。”
袁妈被顾予任说得一愣:“对啊,你说得也有道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你看我是教数学的,就觉得袁渊他爸特别厉害。袁渊他爸就老挑袁渊的毛病,说不该那样写,应该这样写,父子俩总是争得面红耳赤的。”
袁渊抬头看了一眼顾予任,他正笑得一脸得意,便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倒要看他怎么瞎咧咧。搅和自己相亲的事还没跟他算账呢。
顾予任发现袁渊瞪他,冲他挤了一下眼。
吃完饭,顾予任陪袁妈聊了许久的天,到了九点多钟,袁妈说:“已经很晚了,小顾你今天才回来,应该很辛苦,早点回去休息吧。”
顾予任点头,起身:“好,我也该回去了。伯母,师兄,我回去了。”
袁妈说:“袁渊,你送送小顾。”
袁渊“哦”了一声,站起身来,和顾予任一起出了门。出了门,顾予任就将墨镜戴上了。袁渊说:“这楼道有点暗,小心脚下。”
顾予任便将一只手放在袁渊肩上:“我现在相当于半个瞎子,师兄你搀一下我吧。”
袁渊没有推开肩上那只手,领着他慢慢地走下楼梯,到了楼下,袁渊突然说:“那天你叫我帮你找什么资料?”
顾予任愣了一下:“哪天?”
袁渊说:“就是我相亲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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