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渊不记得自己磕了多少头,他爬起来,又跪下去,循环往复,他的朋友试图劝阻他,然而他充耳不闻,继续自己的动作。【】几个人便轮流着陪他度过了漫漫长夜,直至晨曦微露,这才找了车送他去机场。
袁渊的额头已经完全磕破了,朋友心疼他,给他用碘酒消了毒,贴上了纱布,袁渊一直都保持着沉默,临别的时候,才跟几个朋友分别拥抱,真诚地向每个人说谢谢。
中途在成都停机半小时,然后直飞上海,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距离顾予任出事已经过去了24小时,他还在重症病房里没有苏醒,秦齐鲁夫妇来了,钱一君也到了,本应该是顾予任最亲近的袁渊却是最后一个到的,这点令袁渊内心自责不已。
袁渊隔着玻璃窗看到带着氧气罩的顾予任,心口如被撕裂开来,所有的血一下子被放空,几乎昏死过去,他死死地抓住窗台,维持住身形,瞪大眼睛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人,眼眶几乎眦裂开来,泪水不受控制地盈满眼眶,自动往下滚落,许久,他才哽咽着问:“医生怎么说?”
周丰明艰难地说:“颅内有出血,脊椎有部分受创,现在主要还是观察,看他的恢复情况,如果实在不行,就要动手术了。他的脊椎原来出车祸的时候受过伤,所以这一次……”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后来都不敢说了。
袁渊将拳头放到嘴边,死死咬住,控制住即将崩溃的情绪,然而泪水却在地上滴成了一汪水,周丰明看见他的手上有鲜血开始淌下来,他赶紧拉住他,将他的手拽出来:“大哥,你想哭就哭吧,别这么虐待自己,我哥会心疼的。”
袁渊拼命咬着下唇,最后还是抑制不住地呜呜哭出声来。周丰明拍着他的背,用力吸着鼻子:“我哥他会没事的,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仿佛是在安慰袁渊,又是在安慰自己。
袁渊哭了好一阵子,终于抑制住悲伤:“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周丰明说:“我去跟医生说。”
袁渊得了许可,终于能够近距离看到顾予任。距离上次吵架离开横店,已经过了两个月了,袁渊看着被纱布缠得严实的顾予任,又忍不住泪如泉涌:“师弟,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呀,我是师兄。”
他的泪落在顾予任脸上,脑电图监视呈现出一些波动,一同进去的周丰明赶紧去找医护人员。医生说这说明袁渊的话对他有刺激作用,可以适当多说一些。
袁渊将顾予任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开始和他说话,说了一个多小时,顾予任并没有醒过来,最后医生说:“今天就到这里吧,病人也是需要休息的,明天再来吧。”
周丰明伸手去扶袁渊:“大哥,我们先走吧,明天再来。”
袁渊准备恋恋不舍地放下顾予任的手,然而顾予任却拉着他的手不松开,袁渊激动地说:“医生,他有反应,他拉着我的手不放。”
医生拿出手电,检查了一下顾予任的眼睛:“这应该是他潜意识的反应,他不是没有意识,可能是身体受创,有点力不从心。不要着急,这是个好现象,等他体力恢复一些,就能醒来。”
袁渊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拍拍顾予任的手,在他耳边说:“师弟,你累了,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要快点好起来。”
起身的时候,袁渊只觉得一阵晕眩,差点没站住,被周丰明眼疾手快扶住了:“大哥,你不要紧吧?哥,你赶紧好起来,不然大哥就要扛不住了。”
脑电波又跳了一下,周丰明叹气:“看来只有大哥能让你在意。哥,你好好休息,我陪大哥去看医生。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后面一句声音压得非常低,
袁渊无力地说:“没关系,一点碰伤。”
周丰明还是坚持让他去门诊看了一下伤口,重新换了药。周丰明看着他额头正中间的伤痕,过了许久,他才问:“大哥,你去磕头了?”
袁渊无意识地望着某处:“只要他好起来,让我去死都可以。”
“呸少胡说八道,你们俩一个个都要死要活的,要把我们旁人给活急死。”周丰明忍不住责备他。
袁渊苦笑了一下:“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死的,我还得好好活着陪他呢。”
“这就对了。”周丰明说,“咱们在医院守着也不是办法,去酒店休息吧,你昨晚肯定一宿没睡,我也没睡,咱们都还得蓄精养锐来照顾我哥呢。”
袁渊本来了无睡意,听见他这么说,便点了点头:“好。”
走出医院大楼的时候,黑暗中突然有闪光灯亮起,周丰明敏锐地一扭头,伸手挡在脸前,对守在门口的保镖说:“□□的狗仔队去将他的相机拿过来砸了”
尽管剧组进行了保密措施,然而顾予任受伤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剧组和工作室已经发表声明,说他只是旧伤复发,伤势并不严重,只是需要住院进行观察治疗。这一点纯粹是为了稳定粉丝们的心,大家都在呼唤顾予任快出来证实自己没事,然而等了一天多,都没有回应,大家难免就开始胡乱猜测起来。狗仔队一向是没事也要整出点事来,如今真有事了,怎么可能毫无察觉,自然是到处搜罗消息,更有不少神通广大的狗仔们跑到顾予任住院的医院来守株待兔,以期能够拿到最新的资讯。
袁渊说:“别乱迁怒人,把相片删除就好。不要摔东西。”现在的一切都事关到顾予任的形象,所以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周丰明哼了一声:“你以为他们会安什么好心,拍到我们,必定又会添油加醋胡说八道。”一边带着袁渊匆匆离开。
袁渊被医生的话激励了一下,顾予任也许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开始考虑到顾予任相关事情来:“微博发声明了吗?”
周丰明说:“没有,没人知道他的密码。”
袁渊说:“我来弄,密码应该没改。剧组那边怎么办?”
周丰明说:“停工了,等我哥好了再说。”
袁渊想了想:“还是赶紧另外找人吧,你哥不一定什么时间好,剧组已经开机了,停下来浪费太大了,你们耗损得起吗?而且就算是他好了,我也不想让他再拍这个戏,太危险了。”
周丰明一想也是:“好吧,我跟宁姐说。”
这一夜袁渊做了一夜的噩梦,梦见在色达的天葬场景,天葬师刀下的亡者变成了顾予任,袁渊拼命要冲上去把他抢回来,却被人死死拖住,他撕心裂肺地叫:“搞错了,搞错了,不是他,他还没死”
最后终于一个打挺,坐了起来,发现枕头床单湿透了,全都是冷汗,他匆忙跟周丰明打了声招呼,跑到医院去了,直至隔着玻璃窗看见躺在床上的顾予任,心电监测器依旧规律地跳动着,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在走廊上跪下来,对自己说,如果顾予任好起来,他一定去坛城转上10800圈。
周丰明随后赶过来,看见跪在地上的袁渊,放轻脚步走过去:“大哥,怎么了?”
袁渊如梦初醒,抬头看着周丰明,喃喃地说:“我梦见色达了。”
周丰明看着他苍白的脸,估计没梦到什么好事:“别怕,梦都是反的。”
袁渊点了一下头,依旧心有余悸。周丰明将袁渊扶起来,看着窗内:“大哥,我一直都没告诉你,那次我哥和我一起去的色达。”
袁渊猛地睁大眼睛看着周丰明:“他也去了?”
周丰明说:“其实是大哥要去的,他说就想看你过得好不好。他觉得你很快乐,怕你见到他会不高兴,所以没去打扰你,还去坛城为你转了108圈祈福。”
袁渊的眼泪又抑制不住地簌簌往下掉落,原来这段感情里,不止是他一个人爱得投入,虽然他的表达方式有时候非常伤人。老天,佛祖,快让他好起来吧
第二次去病房里探视的时候,袁渊紧紧抓着顾予任的手,却说不出话来。周丰明在一旁说:“哥,你还不醒来,我大哥就要伤心死了。他在拉萨为你磕等身长头,头都磕破了。”
袁渊捧在手里的手突然用力抓了一下,他猛地抬头看着顾予任的脸,顾予任的眉心拧了起来,眼皮颤动起来。
周丰明猛地伸手抓住了袁渊的肩:“大哥,我哥他……”
袁渊赶紧呼唤:“师弟,师弟”
顾予任终于睁开眼睛,先是一片茫然,没有焦点,过了一会儿,转过眼珠,将视线投向袁渊的脸,然后就胶着在那儿了。袁渊心中狂喜不已,伸手擦了一下自己的脸:“师弟,你醒了?”
周丰明那一刻都傻了,他都忘了去按床头的铃,直接跑出去大喊:“医生,医生我哥醒了”
顾予任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来,袁渊伸手摸着他的脸:“师弟,你终于醒了。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顾予任张了张嘴,发出沙哑破碎的声音:“别走。”
袁渊猛地点头:“嗯,不走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予任皱起眉头,似乎在感受自己的身体,过了一会儿才说:“痛。”
周丰明已经将医生给叫了过来:“医生,他醒了,快给他看看。”
袁渊只好站到一边去,顾予任抓着他的手不放,他只好说:“师弟,别担心,我就在这里,不会走的。”
医护人员围过来,开始给顾予任做检查。周丰明跑到外面去给他爸和姑姑打电话,通知他们顾予任已经醒了的消息。很快,钱一君和秦齐鲁夫妇都赶了过来,他们围在床边亲切地嘘寒问暖,顾予任皱着眉头,眼珠子四处转:“师兄。”
袁渊赶紧过来:“我在呢”
钱一君脸色不悦地看一眼袁渊,周丰明装作没看到父亲的脸色,跟姑姑说:“多亏了袁哥一直跟我哥说话,他才能这么快醒过来。”
秦齐鲁夫妇忙点头:“那真是要好好谢谢小袁了。”
医生检查完毕,说顾予任的脑部暂时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脑出血的面积不大,如果没有功能性创伤,以后靠自己慢慢吸收就可以了,无需做开颅手术。目前脊椎部分还看不到,要进一步做检查以确认病情,再确定是不是要做手术以及手术方案。
袁渊这才意识到,顾予任并没有完全脱险,他虽然清醒过来了,却还面临着瘫痪的危险,如果顾予任起不来了,他简直想象不出会怎么样。
钱一君和秦齐鲁都坚持要将顾予任转到北京治疗,那边的治疗水平要比上海的好,袁渊也没有反对,同意转院,相较于上海,北京更为方便一些。
顾予任刚开始的时候并未在意自己的身体,他见袁渊回来了,别提多高兴了,甚至觉得自己这一下摔得值,后来发现身体状况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并不是住几天院就能解决的,有可能一辈子都要瘫在床上了,心底慢慢被郁悒笼上,见到袁渊,都笑得十分勉强了。
袁渊知道他的情绪肯定会受此影响,虽然他也很难过,但在顾予任面前还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每天回家炖了汤送过来给他喝:“多吃点,这样才有足够的营养和体力尽快恢复身体。”
顾予任每次都将袁渊带来的汤和饭都吃得一干二净,有时候实在没胃口,也要硬撑着吃下去,袁渊见他这样,别提多心疼了:“能吃多少就多少,别硬撑着。”
顾予任固执地说:“多吃点才有营养。”
袁渊听着这话,知道他又开始犯倔了,抢过碗筷放在一边:“顾予任,我有话跟你说。”
袁渊很少叫他的名字,一叫名字,就说明这事比较严肃了,顾予任抬起头看着袁渊,又移开眼睛:“说什么?”
袁渊说:“你看着我,我想跟你说个事。你听好了,别说你的身体还在康复中,就算是你永远下不来地,坐一辈子轮椅,拄一辈子拐棍,我也不会离开你,你只管放开了心去养病,有信心,才能更好地战胜病魔。”
顾予任看着他:“我要是瘫一辈子,不用你离开,我自己就会滚蛋的。”
袁渊挑眉:“就你这样子,你想滚到哪里去?滚哪儿我都能把你拎回来。”
顾予任眼眶有些发红:“你这人蛮不讲理,强迫人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袁渊伸手,用手指在他的脑袋划动:“只许你蛮不讲理,就不许我随心所欲?我告诉你,你就算是赶我走,我也不会走了,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别怕,别担心,这都是最坏的打算,你一向都像只打不死的小强,肯定会好起来的。等你好起来,我还想你陪我再去一趟色达。你说你怎么这么犟,跑那么远的地方去找我都不让我知道,丰明不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原来你也是个大情圣。”
顾予任眼中有液体溢出来,他扭过头去,将它擦被子上,嘴里抗议:“谁他妈是情圣啊”
袁渊勾了一下嘴角:“就是脾气不太好,嘴损,要是这点再改改就完美无缺了。”
顾予任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说:“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原谅你了。”袁渊笑了。
顾予任说:“饭拿来吧,我饿了,还没吃饱。”
“还吃啊?”
“嗯,刚刚心里郁闷,堵着不想吃,现在气顺了,就有胃口了。”顾予任说。
袁渊笑:“那我喂你吧。”
“不要,我自己来,手还没断。”
“你怎么那么多臭毛病”
“我再臭你也爱。”
“切,臭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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