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灰袍在第二天快要中午的时候才准备出发。这不是因为他们贪图睡眠,不论是起司还是咒鸦,他们一天的睡眠时间都只有五到六个小时甚至更少,真正让他们的出行时间被延迟的,是咒术师和琳不厌其烦的交待。起司不太明白,为什么只是回趟灰塔在咒鸦的嘴里就像是去执行什么九死一生的任务一样,明明长则半月,短则几日的行程会需要他制定出几年的计划。即使是有备无患以防万一,咒鸦的准备似乎也过于谨慎了。甚至当咒鸦出门时将自己手上的戒指摘下来交给琳的时候,起司都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想要自杀。
“我说,你有必要把这件事做得这么慎重吗?”起司在和米戈解释完他问什么会突然一觉睡到第二天之后对漫步走来的咒术师询问道。
咒鸦挑了挑眉毛,用一副看待无知者的眼神看着法师,“所以说,你真的是在那个偏僻的角落里待得太久了,完全不了解世事的变化。自从老师离开之后,这个世界已经不是我们之前所熟悉的样子了。我们身上的这件袍子,现在可没那么容易穿了。”
说完,咒术师就径直走向米戈将起司扔到了一边,“抱歉,昨天我对你用了点小手段。不过我想宽宏的巨龙一定不会在意我这小小的恶作剧对吗?你看,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特意给你带来了礼物。”咒鸦说着抬起手,穿着衣服的猫扑人们就小心的抬着一头刚刚烤好的羔羊放到了米戈的面前。那羊肉上四溢而出的浓厚香味说明料理它的人使用了相当复杂的香料调配,这对于习惯生吃食物的巨龙来说可是一种有趣的尝试。毕竟以巨龙豪爽的饮食方式,他们难以对人类或其他种族那些自以为调味恰当的精致食物产生反应,想要通过食物取悦巨龙绝不轻易。尤其是在这个香料几乎和黄金等价的时代,这一头烤羊上花费的香料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
红龙张口就把烤羊咬在了嘴里,利齿随意咀嚼两下将羊身上的骨骼碾碎,脖子一仰就将其吞咽下去,整个过程不超过半分钟。
“虽然我不想告诉你,但巨龙的味觉基本就是不存在的,你希望通过精心烹制的食物讨他们的欢心就是在浪费精力。”起司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对同门说道,作为和米戈有着十年以上交情的法师深知自己巨龙伙伴的特点。可他却没从咒鸦脸上看到失望的表情。
“好吃!人类,你用了什么?”米戈的话像是一记拳头打在起司的脸上,把他的表情变的相当扭曲。这次,轮到咒术师笑了。
“没什么,从别人嘴里打听到了巨龙的饮食习惯,正好厨房里有材料就试了试。你能喜欢真是再好不过了。”咒鸦略微躬身,像是一个得到顾客赞许的厨师一般。但起司却只在他的行为里看出了诡异。
他表现的太慎重了。不论是和琳那近乎诀别一样的交谈,还有刻意去讨好米戈的烤羊,咒鸦在尽己所能的争取一切可以争取到的资源并排除隐患。现在想来,他将戒指交给琳保管可能并不是害怕它遗失,而是咒鸦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已经有了家室。他不希望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敌人。可,敌人在哪呢?他们这趟行程的目的地,是那个将他们养大的灰塔啊,那里不该有敌人。尽管灰塔的学徒间关系算不上和睦,但也还没到对立的程度,尤其是在完成了成年仪式取得自己的徽记之后,他们之间就没有了因为考核而需要的竞争关系。他到底在提防些什么?他到底在害怕些什么?起司没有去询问,因为他知道咒鸦不会明白的告诉他。
终于远望角的风景被云雾所遮蔽,骑在巨龙背上的两个灰袍向着世界的最北端开始了他们的旅途。夜晚,巨龙落到了山谷之中,灰袍们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他们也不需要清楚。在篝火的光辉里哪一片森林都是差不多的模样。咒鸦在喝了一口野菜汤之后略微皱了皱眉头,他本来就不抵触精致的食物和舒适的生活,这五年来的日子更是让他对这种粗制的食物产生了抗拒。倒是起司仍然大口大口吞咽着汤汁,北方的食物从来算不上精致,何况鼠人能提供给他的食物多半是蘑菇或者苔藓,他对于食物的诉求一直停留在最基本的层面上。
没有完全干燥的木柴在火中爆裂发出噼啪的声音,两个巫师在篝火的两旁默默的倚靠着树干进行着休息。骑在龙背上旅行并不如大部分所想的那么惬意,即使不考虑强风和寒冷,光是保持自己不从龙背上被甩出去就已经是件劳累的体力活动。而施法者一向对体力活动没有什么耐性。“你就不能安装个鞍子之类的东西吗?这样下去等看到灰塔的时候我的屁股应该已经没法适应椅子了。”
“你可以去和米戈谈谈,看在那只羊的面子上他应该不会直接把你吃了。”起司随口回答道,双眼凝视着火焰。沉默,再度蔓延。这沉默是复杂的,它夹杂着旅途的劳累以及两个人各不相同的心思。而这种心思,越是接近灰塔就越混乱。
“你是相信那个传言的吧。”起司突然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咒鸦平静的回答,同时将手边的一截树枝扔到火堆里。
“如果那个传言在你看来毫无意义,你就不会特别向我提到。而且如果真的如你所说,这一切的骚动都只是因为一条荒诞不羁的流言,那么你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你在期待着某些东西,但是又害怕自己的期待变成现实。”
咒术师笑了笑,“说的没错。我们都是利己而生的,因为我们的理想比任何人都崇高,所以我们不需要为他人着想。我到现在都认为这是对的。因此,我很矛盾,一方面,我很享受现在的生活,有人陪伴又不乏刺激。不瞒你说,到远望角来请我解除诅咒或是给人降下诅咒的家伙可不少呢,而他们给出的报酬也都很有趣。但,我仍然能感受到死亡,我脑中的时钟仍然在一步一步的跳动,我经常会在晚上无法入睡,只因为万千的思绪中闪过了一刹那死亡的阴霾。我仍然想摆脱它,所以我希望那个传言是真的。”
“但你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你的手里并非空无一物,因此在你想要握紧它出拳的时候,你害怕现在手里的东西会溜走。对吗?因此你才不敢孤身行动,要等到我,不,是故意等到我来才敢这么做。”起司的眼睛里倒映着火光。
“哼,你不也一样。问问你自己,现在的我们,还敢踏足那座高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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