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我们会希望一个事情永远不要完成。比如某一班车永远不要到站,希望钟表上的指针停止,希望停留在这个时刻,哪怕它只是凝固而不能改变,因为那会到来的东西,是不想承受的。
就比如说,当你直到吊篮修好的时候,可怕的巨龙便会回来,你就不再那么富有动力去根据老师的指示学习简单的机械结构于制作方式。这便是眼下尤尼的心态,他实在是不喜欢巨龙。
“为什么?在万法之城的时候,你应该也接触过和巨龙有关的材料,那时你对他们应该是很有兴趣的。现在怎么如此的,畏手畏脚?”
起司注意到了学徒的瑟缩,尤尼似乎格外害怕米戈,哪怕在面对千足龙时都没有这样的反应,那可是同样具有部分巨龙气质又明确对他们表现出敌意的生物。要害怕的话,怎么想也是有威胁的东西更容易令人恐惧,红龙对他们并无威胁不是吗?
“我,我说不上来。他让我,不,请相信我,我知道我不该怕,可我就是,停不下来。”停不下来的不仅仅是恐惧,还有微微发抖的双手。
起司看了看尤尼,又转头看了看米戈,后者正用一种颇为无辜的眼神看着这边。没错,学徒的恐惧并不是米戈的错,米戈没有恐吓他或有什么其他举动,在溪谷城和鼠人的相处让他知道了龙的恶作剧对人来说并不有趣。
灰袍思考了一下,然后伸手握住了尤尼的胳膊,这次他没有用魔力去探查尤尼,相反,他在敞开自身允许学徒的魔力和他共振。
这种行为如果没有血缘关系是绝对无法做到的,可尤尼身上恰好就流着起司的血,为了救治学徒的兽化病,灰袍曾大剂量输血给尤尼,结果就是后者成了起司某种意义上的血亲。
用恶魔的说法,这种行为就可以被看作繁衍子嗣,如果起司需要,尤尼就可以作为他施法过程中子嗣的等价物被使用。当然,灰袍对那些恶魔邪法毫无兴趣,他尊重客观现实,却不认为尤尼因此背负上了作为学生之外的对自己的亏欠。
微弱的魔力流动被渐渐感知,在起司庞大的魔力量面前,尤尼身体里的魔力即谈不上精纯,更谈不上庞大,就像是一颗随时可以被掐灭的烛火,微弱且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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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奇怪,他才踏足魔法之道不足一年,能够点燃这烛火已经是巨大的成功,未来是属于他的,他的火种将在名为岁月的燃料中发展成起司无法预想的样子。这多么令人宽慰啊,明明它完全不可控。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魔力共振轻快的解除,起司露出带着几分苦笑的表情。尤尼的问题,说简单就很简单,说复杂也几乎无解。
他对巨龙的无法接纳来自于其体内的那些类动物器官,那些由于兽化病变异而来的器官不仅带有不同于人类器官的功能,也有不同的性格。而在作为生物的顶点巨龙面前,这些性格出奇的做出了同一种表现,战栗。
起初灰袍还以为那是生活在如今时代的生物对神话时代生物的无法接受,但现实并不复杂,尤尼就是怕了,不是他的脑子怕,是他的身体,他的器官在害怕。
意识和身体并未统一的问题在此时暴露无遗,和常人一体化的身心不同,经过兽化病的洗礼,被疾病变异的人多少都会有这样的问题。只是尤尼身上的问题太多,太零散,所以平时反而无法和作为主体的意识抗衡,只有到这种统一反应时才凸显出来。
“你暂时不要制作吊篮了,没关系,我和聘威足够完成它。现在你的任务,是待在那条红龙身边,然后冥想。”恐惧无法克服,但可以习惯或无视,无视恐惧往往需要更大的责任和信念,现在的尤尼不具备这个条件,所以他只能习惯。
当一个恐怖的事物连续重复一万遍,那再敏感的人也会麻木,不是不怕,而是察觉不到自身恐惧的反馈了。话虽如此,直接直面恐惧的源头很可能会让人在适应之前就肝胆俱裂,吓死可不是玩笑,极度的恐惧带来的紧张是真的足以导致窒息的。
不过起司并不认为尤尼会被吓死,因为学徒的主体意识是稳定的。
既然心神稳固,那红龙刚好可以成为锻炉,用名为恐惧的火焰来精炼尤尼的身体,使他体内的动物器官更加听话。再说起米戈这个可控的恐惧源头,目前暂时除了浪费粮食之外也没有其他作用。
“是,老师。”尤尼是很听话的,有时有些太听话了。他控制着自己发软的脚步,一点点靠近红龙,在巨龙侧面找了个地方坐下,努力尝试心无杂念的进入冥想。
“你居然会像模像样的训练学徒,难以想象。看来你又在我没有察觉的时候进入了生命的一个新阶段。”红龙饶有兴趣的盯着起司的眼镜,欣赏着他从中表露出的对尤尼的关心。
“新的阶段吗?也许吧。不过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跟我讲讲溪谷现在的状况如何?你应该之前都呆在那里修养吧?没吃吐蘑孤吗?”
听到蘑孤,米戈下意识的吐出舌头做出厌恶的表情,“别说了,那些老鼠除了蘑孤和苔藓就没什么吃的,我后来直接告诉他们巨龙可以好几年不吃东西才让他们停止喂我真菌。不过你可以放心,那些小家伙甚至有余力那粮食来给我,他们的生活在逐渐变好,那个格洛瑞亚很擅长这些。”
格洛瑞亚,曾经的人类领主之女,现今鼠人们实质上的领袖,听到溪谷鼠人在她的领导下欣欣向荣,起司心里如释重负。
“当然,这期间有人类想找过麻烦,他们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你离开的消息。不过我只是稍微飞了一圈,那些胆小鬼就丢盔卸甲的跑回去了。亏他们还自称为骑士。”
红龙不屑的口吻让人完全能想象到兵强马壮的部队在头顶落下的阴影中仓皇逃窜的样子,骑士确实是勇敢的,可巨龙不是仅仅勇敢就能面对的对手。
“所以总的来说,风平浪静?”
“也许。我和他们并不亲近,你懂的。只有那个红头发的丫头会主动靠近我,她倒是问了我不少你过去的事情。”巨龙的童孔中带上了几分笑意。
“咳咳,希望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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