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的恐.袭看来对她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脸上的微笑没有半分的勉强,也可能是从小在这个地方长大,对于这种事情的承受能力比寒续预想中要强。
打了招呼后,柳倩文领着寒续往楼上走去。
就算是政府官员,也不会有特殊优待,毕竟也只是六等民,还在低等民的范畴里,住的只是普通的居民楼,不过楼道并没有破败的感觉,也没有胡乱的涂鸦与开锁商店的广告。
白色的楼道墙壁,将得这朵蔷薇衬托的愈发一尘不染。
“很抱歉现在这么乱,还把你叫出来。”柳倩文微笑着说道,她声音轻柔柔的,炎炎夏日里也让人感到一丝清爽。
“没事的,贫民区,什么时候太平过?”
“也是。”柳倩文呵呵笑道。
她家住在六楼,这一层楼只有两户人家,是标准的中等民居民楼格局,虽然只是六等民,但是因为本身地位的关系,所以享受到的待遇还是与普通低等民有很大不同。
“请进。”她站在门口,迎宾小姐一样端庄。
寒续笑起来,柳倩文也跟着笑了起来。
柳倩文领着寒续进屋,屋里干净整洁,电视电脑,以及中等民才能买的茶具……家具一应俱全,和自己住的地方倒是形成鲜明对比。
虽然认识也有些日子了,倒还是第一次来她的家,寒续不禁暗暗咂舌。说不上羡慕,只是看惯了贫穷,再看到这与众不同的居住环境,多少觉得感叹。
“嗯,因为爸爸是政府官员,具备很多电器的购买权,所以家里面有这些东西。”柳倩文见寒续反应,解释道。
寒续点点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这三居室的房子里虽然卧室都关着门,但是却能感受到没有人在家的样子,问道:“你家人呢?”
“他们都上班去了,晚上才会回来。”
柳倩文给寒续找来一双拖鞋;虽然是住在贫民区的低等民,但是有的却是中等民的生活习惯,与邋遢的王眸眸形成鲜明对比。
“你坐。”换上拖鞋,柳倩文示意他坐到沙发上。
寒续摸了摸柔软的沙发,然后半靠在了上面。虽然抢过的东西总共价值不知道达到了多么恐怖的一个数字,但是绝大部分的资金流向都不是自己囊中,有也不会用来物质消费,这些东西他还从来没有享受过。
“喝水。”柳倩文给他端来一杯水,然后便拿着书本坐到了他旁边。
女孩子身上总是香香的,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寒续嗅着旁边这不知何故有些带着旖旎的香气,心里面怪怪的。两人虽然一直很熟,一直都是朋友,但是独处一室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点不自在,尤其是这么近的距离,好像羞赧到了骨子里,非礼勿近,于是暗暗往侧边挪了挪。
柳倩文勾着身子,青丝珠帘挂,翻着茶几上的书本,没有注意到寒续这个细节。
“这几天……还好吧?”寒续望着她写满笔记的课本,随口问道。
知道他问的是那晚上的事情,柳倩文将几缕发丝别到耳后,点点头道:“嗯,还好,前些天有些难受,现在已经没什么了;我爸还在试图抓那些人,你也别担心,很快就会太平下来了。”
寒续感到些暖意,自己受惊,还会转过头来安慰别人,这个女孩儿,还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喜欢,只是太平二字,听起来多少有些讽刺。
“没事就好。”
“谢谢你啊。”柳倩文抬起头,眸中星辰闪烁,望着寒续真挚感谢。
“谢……谢我干什么。”寒续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是就这道歉本身还是与对方的距离太近,荷尔蒙步入了那撩人线,“我也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那天晚上……很感谢。”柳倩文说起来有些害羞,那天晚上惊险至极,危在旦夕,当时无暇顾及其他,但是现在回味来的话,二人那时候的一些接触还是太令人羞涩,两人那晚本能的保护与被保护的反应也太撩拨心神。
这含糊不清的用词让寒续心里有些发麻,像是白蚁蚕食,要是王眸眸在这里这句话会变成怎么过分的玩笑?寒续现在心里想到的就是这个。
“没事。”他连连摇头,也是将心里一些不该出现的思绪打断。
柳倩文微笑,像是漫天绽放的烟火,道:“不管怎么说,都谢谢你。”
“两个月后就外进高考了,没太多时间可以准备了,我们复习吧。”
柳倩文捧起书本挡住半边脸,不再废话。寒续点头,也翻开了自己的课本。
他们考试要考的有科目有“生存”、“历史”、“制度”、“语文”、“物理”、“化学”、“生物”、“数学”、“地理”,九大科,其中语文数学以及制度的分数都各自占一百五十分,其余的六科各自一百分。
除了忙于生计,还要学习知识,没有优秀的教育环境,成绩比不上中等民学生们很正常,而在他们自己内部,偏科的现象很常见。柳倩文的理科成绩一直不好,所以寒续既是过来复习,也是过来帮她学习。
两人很快就进入状态,认真学习的时候两人都心无旁骛,时间很快便过去了,不一会墙上时钟的时针便指到了六这个数字上,距离八点钟的夜校时间已经很接近了。
“人为什么会被分出等级。”两人盘腿而坐,柳倩文把书本打开抱在怀里,考同一张沙发上与她正面相对的寒续。
这问题是“制度”的重点之一。在寒续帮她讲解了几类数学题的解法之后,轮到她来考寒续。
随着渐渐进入状态,两人无论是在举止还是言语上都要轻松随意了些。
“因为怪兽存在导致土地资源面积受到限制,人级的存在便于社会资源管理以及人才选拔,按照等级,也利于社会和谐与资源分配。”提及这无论神风联邦还是圣土联盟都执行百年的人级制度,寒续心里满是寒意,不过表面上还是保持自若地说道。
柳倩文点点头,水眸瞥了一眼书本,然后看着寒续道:“还可以答得更细致一点,譬如社会高贡献者享受高待遇是理所当然,也正因为这些联邦高层的存在,才保卫了人类生存圈不受怪兽的践踏。”
寒续点点头。
压榨一词最好的诠释便是找出最好听的说辞,来阐述其中唯一正面的解释。数百年来的压榨与洗脑,已经让绝大多数的低等民们麻木,将一切视作了理所当然,正因如此,望着柳倩文这张平静而代表着对这答案赞同的脸,青春的欢喜之余,他也觉得有些惋惜与可悲。
柳倩文把书拿起来翻了翻,换了个问题考道:“神风联邦为什么叫神风联邦?”
“人盟历元年,伟大的武师——徐神风,与玄卡师——唐圣土率领军队捍卫了人类太平,两大家族同其余功不可没的家族在人类稳定之后成立人类联盟政府。人类联盟于人盟历二十三年以天泾岭为界南北分裂,徐家同其拥护者——七大家族治理南方,唐家及其余治理北方,南方以徐神风之名,所以名为神风联邦,北方取唐圣土之名,所以名为圣土联盟。”
柳倩文继续问道:“那而今神风联邦皇室的姓氏?”
“人类联盟成立之初便做出了规定,唐与徐两家为了确定皇室正统姓氏,在姓氏前皆加了‘皇’字,其余人盟政府家族前加‘王’字,区别其余普通姓氏,称之为皇室复姓与贵族复姓。皇室复姓与贵族复姓,只能世袭传承,或者皇室册封,身份地位凌驾于九大民之上。”
精准地说出答案,寒续耸耸肩膀,道:“你考的是不是太简单了?”
“因为是基础啊。”柳倩文微笑,“基础才是最重要的,难的东西记太多,可能基础的反而会记不清的。”
寒续跟着笑了起来,道:“有道理。”
“完工!”
柳倩文把光洁的腿盘在了沙发上,书丢到了两腿中间,有些疲惫地靠在了沙发上,同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勾出精致的曲线,“好累。”心满意足的一声发泄。
连续的背书也让寒续口干舌燥,喝了口水,道:“嗯,不过我们学得也差不多了;现在走去上课么?”
柳倩文看了下时间,也点了点头,“行。”
寒续才刚刚起身,便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我爸回来了。”柳倩文意外道。
果不其然,柳倩文的父亲柳白元,从屋外走了进来。
这是寒续第一次见到她的父亲。
他身上穿着一身普通的正装,微方的脸上给人以正气十足的感觉,原本神情平静的他在进入屋子看见地上的鞋之后脸色却悄然微拉,目光转向屋内,在看见寒续之后眉头更是一丝轻锁。
这极为细微的神情变化落入寒续的眼中,将他涌上喉咙的慰问语随之扼碎。
“爸,你回来啦?这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同学,寒续。”
“寒续,这就是我爸。”柳倩文连忙起身,微笑着向寒续介绍,对着他小声调皮道:“你看,我爸爸是不是很英气?一点都不老。”
寒续没有回话,心里一条警戒带不由自主地拉起,礼貌性地对着柳白元微微笑了笑。
“还没去上课?”柳白元直接无视了寒续的微笑,一边脱鞋一边问柳倩文。
“嗯,现在就准备去。我们就在外面吃饭了,不跟你一起吃了。”柳倩文一边说一边收拾自己的课本。
寒续看着柳白元伫立在门口僵硬的身体,像是一根静静展露锋芒的铁枪,那股敌意几乎只差公开用行动或言语表示。若是寻常的低等民,此情此景联想到他的身份只怕自卑与胆怯得头都抬不起来,更别提做其余的事情,而寒续依然保持着镇定,也收拾起自己的书本,任由冷漠在心底化开。
这样的沉默保持了片刻,寒续明白这位中年男人的意思,把书本收拾好后转头对柳倩文道:“我在外边等你。”
柳倩文诧异地看了一眼寒续,寒续眼中的冷漠之色与她父亲眼中的冷漠为同色,她便明白过来不对的地方在哪里,眼睛里面的光芒悄悄缩了缩,脸上的自然神色渐渐僵硬,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小声道:“我很快就出来。”
不卑不亢地从柳白元身边走过,寒续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走出了屋子,站到楼道那里,神情有些冷漠。
等到寒续走出屋子,柳白元重重地将门关上,脸上的不悦之色才统统显露出来。
“这就是你经常提的那个人?”
柳倩文笑了笑,道:“嗯,他人……”
“你一个人在家,为什么把他叫到家里来?”柳白元不加掩饰的呵责,略微颤抖的声音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柳白元的反应让柳倩文始料不及,随之脸色也冷了下来,“下午没事,他教我东西。”
“教你东西?一个七等民教你东西?”
柳倩文微怒道:“爸你什么意思?”
柳白云陡然大怒道:“我什么意思?你个没长进的闺女是什么意思?!”
面对柳倩文凝重的神情,柳白云接着道:“我允许你嘴上提!可嘴上提也就算了,你还把他带到家里来?!”
“我把你养这么大,图的是个什么?你是什么条件的人?他是什么条件的人?你爸我在外面像狗一样低声下气为的是个什么?不就是想你过得好一些,嫁个高等民?不再接触这些世界的蛆虫?像那种人少跟他来往!”
“你……”面对往日慈爱的父亲此时凶煞的模样,柳倩文眼睛红了下来,愤懑地胸脯不断起伏,但却像个哑火的鼓,放不出半点声。
“我从小怎么教你的?小的时候过得多苦多累你记不清了?你妈,你妈的病是怎么得的?因为什么?因为穷!因为我们身份低!小小的病因为治愈条件不到位变成一辈子的顽疾!都是因为我们没身份!连那大医院的门儿都进步了,更别说拿钱治病!
你以前怎么答应我的?怎么说的?现在又是怎么做的?!”
柳白元一脸铁青,指着他眼中不争气的闺女,“出人头地出人头地!不要让以后的你的孩子在这破地方吃苦!不要等到怪兽打过来了成为第一时间被牺牲去堵怪兽嘴巴的食物!这就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情!你把我之前的所有努力当成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妈在你身上寄托了多少?我们这辈子的付出是为了什么!?从小在这里长大,这里多龌蹉多肮脏你还没有看够!要像我们这样看一辈子!?你活在这房间里看不清外面有多乱了?!你知不知道一旦有危机爆发我们这样的人唯一的下场是什么?!”
柳白元的怒火将他的双手也烧得滚烫起来,他把公文包狠狠丢到了地上。
“一个七等民!一个随时等死的人!真的教你十多年都教不懂你这么简单的道理?!”
家长对了解自己的孩子,作为过来人,也最懂这个年纪的孩子的心思,无论是已经萌芽还是已经成长出了荫蔽,他都必须将一切扼杀。
低等民永远都是低等民,成绩好与坏也改变不了前半生低等民的污点。自己女儿这么漂亮,自己摸爬滚打虽然是当联邦政府贫民区的走狗,但是也有一定的条件,他的女儿可以找到一个满意的归宿,而不是将青春与心思放到一个前途未知的低等少年身上。
柳倩文埋着头,眼睛里很快就有泪水婆娑,怀里的书抱得死死的,深深压皱到她好看的衬衫。
……
“七等民,等死的人。”
寒续静静靠在这防盗门上,听着通过防盗门出来的显得要模糊了很多,与低等民的人生一样模糊的声音,神情冷漠。
他感到有些惆怅,惆怅得就像,通过楼梯镂空窗可以看到的,远处低矮破旧的灰白房屋撑起的,高低不平的房际线上的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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