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老管家便驾驶着一辆沙滩车,载着寒续离开了草地,将他带到了这片可以用将军府邸来形容的后方。这里有几栋干净的灰色别墅,孤零零的身影好像几座新坟,在这片除了何统帅亲信以外没有任何外人能够进入的草地上坐落。
寒续便被安排进入了其中一栋。
“这是何先生安排给客人的,不过最近这几年黄旗军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客人,所以一直都闲置着。先生可以放心居住,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们。”
银发老管家微笑着,给他介绍着别墅里的一些布置。显然知道他要来,别墅内的各个地方都有做特别的安排,甚至还有一些和虚门有关的油画装裱在墙上。寒续看着其中一幅画着虚门那座群山公路上校门的油画,身临其境,想起了在那里经历的一次次离别,对于那座阔别快一年的学校,有说不出的怀念。
“门口这个通讯机可以呼叫到府邸上的后勤部,先生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直接交代。至于餐点的事情,每日早上八点,中午十一点半,晚上六点会有人给您送过来,如果您对时间点有另外的要求,也可以单独交代。食物的话还是选用地陵行省的餐食,偶尔会有变化,先生有要求也可以另外通知,但说无妨……总之何统帅说,只要先生愿意,想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有什么要求,都一并满足,先生不必顾虑,您就是我们上宾。”
刚刚才收到何杰拒绝自己出兵的回答,现在的无微不至的安排又让寒续对何杰的态度感到更加的不解,他缓声问道:“需要我做什么么?”
“先生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黄旗军不灭,您愿意一直呆在这里都可以。”老管家和蔼地说道,“这是统帅的意思,也是小姐的意思。”
寒续不禁笑了笑,这意思岂不是,要养自己这么一个吃白饭的?
“以先生的实力,只需要好好修行,您呆在黄旗军,就是在为黄旗军做事。”老管家看着寒续年轻然而却并肩这世上诸多高龄大人物的背景,语气发自内心地恭敬。
“另外,小姐有事找您。”说完,不给寒续思量的时间,银发老人便退出了别墅,和那位在门口静悄悄站立了有那么片刻绿发女孩擦肩而过的时候,对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女孩则有些尴尬地走进屋里。
在汽车旅馆中发生的事情还是很让人害臊,当着这么多人面被拒绝,并且是这等冰冷的姿态拒绝,对于哪个女孩来说不是莫大的羞辱,何况是何吟诗这等掌上明珠。
只是她的脸皮倒是比寒续预想中要厚,居然才事发没多久,又主动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寒续转过身对着她歉然地笑了笑,看到她这张脸蛋,就情不自禁地想到她那句所谓的“吃定你了”,而又觉得尴尬和麻烦,腆着脸道:“谢谢你们的招待。”
“不用谢。”何吟诗僵硬地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显然也不是那么地拿得起放得下,再一次出现,对她来说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寒续知道她既然来便是有话要说,于是也坐在了她的对面,问道:“这些画是你挑的?”
何吟诗像是雏嫩的小鸟般微喜又故作矜持地点了点头,道:“嗯。”
“啊,谢谢,很喜欢。”
几秒的沉默之后,屋中的气氛陷入了凝固之中,彼此都有些坐立难安,只是和寻常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时渴望某种情感发泄但是苦于不知如何启齿的坐立难安不同,他们更多的是对于那处闹剧导致的消化不良。
何吟诗缓声打破沉默,道:“呐,这里,你想住就住,你不是逃难么,就先呆到这里,你之前这样子说我的事情,本小姐不跟你计较,本小姐没那么小气。”
寒续真挚道谢:“谢谢。”
“你说的事情我跟爸爸说了,我想你现在也应该知道他的态度了,我爸他也很欣赏你,只是有些事情是他的原则立场,他不可能更改,他就是这样的人,让他出兵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寒续点头,微笑道:“我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这是正常的事情。对于这件事我也只是一个纯粹的建议者。”
“那……现在我爸爸已经拒绝你了,你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
寒续耸耸肩膀,道:“暂时没想好,会现在黄旗军呆一段时间,不过不会太久,然后我就得离开这里,去北边了。”
听到还没想好时何吟诗显然脸色上的光彩都要明亮几分,而听到后面几句话,这张和他爸爸截然相反,喜怒形于色的脸蛋上面便是一眼就能看穿的失落。
“你要走啊……”
“嗯。”寒续点头,“只是我还不确定时间,现在联邦到处在抓我,应该还不知道我逃到黄旗军的事情,这里对我来说暂时是个安全的地方,我想我应该会修行一段时间,避避风头,不过具体时间我也不确定。”
何吟诗想说些啥,只是想起来自己被拒绝前说了这么多结果只换来尴尬和失落,小脸上又是掩不住地落寞,最终出口的便是一句:“哦,好吧。”
寒续环顾着四周,两面的落地窗将外面的景色清晰地送到他的面前,金黄色的月光轻柔地在屋子了织成一面柔和的薄纱,这里近乎与世无争的生活氛围,让他的心情越发地松弛,长叹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地靠在了沙发里。
可能是自己也觉得亏欠这个女孩儿的缘故,寒续今晚的话忽然有点多,主动说道:“其实黄旗军也是个好地方,外面世界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说不定,我想我现在最该做的事情先变强,等到我力量再强大一些,不管应付什么样的情况都能游刃有余,所以会呆得久一点也有可能,只希望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不麻烦,没什么麻烦的!”何吟诗立马微笑着说道。说完之后又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连忙端正地做好,一手梳理着自己一头绿色的头发,一边细声细气地问道:“那个,你既然是要修行,你可以教教我么,就是玄卡啊武学什么的,我都可以学。”
“教你?”寒续愣了愣,“黄旗军中比我厉害的大有人在,你应该不缺老师,我恐怕远不如他们。”
“不是,你不是觉得你呆在这里有无功不受禄的负罪感么,你教教我其实就是在帮忙了,你看这样可以么?”何吟诗忐忑地问道,“而且我学的玄卡都是黄旗军这边的,没有学过其余人的,我对你之前的卡向神移还有多卡同施的技巧都很好起来着,还有那个卡武道……”
站在门外等待自家小姐出来的管家,看到这个往日在黄旗军中威风八面的小公主今天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还有绿色发丝掩映下若隐若现的羞躁,老脸上的道道褶皱合着嘴角一起变成了月牙状。
寒续想了想,点头道:“也可以,不过卡武道因为我玄卡缺失的原因暂时没办法施展给你看,其余的倒是行,控卡上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过来问我。”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何吟诗笑着起身,“晚安,寒先生。”
“叫我寒续就可以了。”寒续微笑道。
“哦,晚安寒续先生。”
……
……
东北一带两大行省如今都已经是神女统治下的土地。
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自从汉王朝从内部被人类联盟所瓦解后,这里便始终处于神风联邦的统治之中,即便此前王黄一脉分封于此,可是这里终究是跟着皇徐家的姓氏,忽然被一群从黄炼荒漠中的弃民所占领,人们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然而三个月的时间又让他们对这支弃民大军的认知有了很大的改观。
这些弃民大军所有人都被他们的神女言听计从,虔诚恭敬,占领了两大行省后,从来没有过烧伤抢掠等野蛮行为,对于城中百姓恭恭敬敬,并且直接下令取消人级制度。
人级制度的取消对于此地的高等民和贵族来说是莫大的冲击,代表着他们的高贵,经济政治法律上所有的优待都全部消失,自然而然在城中掀起了暴动,然而本就是弃民之师,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一群亡命之徒,真正发起狠来都是亡命手段,所以城中在一次次流血事件之后,便慢慢地趋于了平静。
人们都必须知道,神玄帝现在没精力,也没有时间派兵攻打进来,重新收复故土,所以所有的秩序都开始在无奈或者欣然之中,慢慢地按照神女的意思执行。
神女接着下令将附近所有贱民区中的贱民释放出来,有了之前的铁血手段展现,这一次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而这些贱民很轻易地响应了神女的号召,于是数百万的弃民军又增加了近十万人。而紧接着,这些弃民们没有以最简单最血腥的方式开展他们的反攻之路,而是开始大肆在他们暂时攻占的区域里,打造固若金汤的防守阵地。
沿着原本的护城墙,更为敦实的防御阵地正在打造,按照神女吩咐建造的几大军士要寨也基本构造完成,而这些看似不开花的弃民大军更是在两大行省里传播着关于平等正义的宣传书,因为取消人级制度而深得低等民民心的神女,就在着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成为了一位他们佩服且膜拜的女神。
皇唐欢站在江龙行省寒冰城的城郭上,眺望着这墙外荒凉的景色。十月已至,天气还带着几分秋暑味道,这座每年三分之一的时间都银装素裹的城市也暴露着它原本土地和城墙的颜色,厚重而古朴的黄色让整个城市都反射出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只是在她皇唐欢的心中,一切都才在冉冉升起,初春刚来。
汉王恭敬地来到了她的身后,道:“神女殿下,寒续先生送来一封信。”
听到这个与她复生有着密切关联的年轻男子的消息,皇唐欢的眉头不禁微挑,自从在黄炼荒漠中一别之后,他们便再没有联系过。
接过信纸阅读之后,皇唐欢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道:“白琉衣的病有治,他现在在黄旗军,这些都是好消息,不过何杰貌似没有出兵助我们的意思,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离开黄炼荒漠来到外面世界之后,汉王便努力汲取知识,已经对外界事情的诸多事情通晓得七七八八,自然知道黄旗军是什么,而何杰又是谁,对他们有什么意义,不禁蹙眉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黄旗军不出兵,如果神玄帝现在集中注意力对付我们,我们不可能抵挡得住。”
皇唐欢颔首,道:“嗯,不过神玄帝暂时没功夫理我们,因为他在北境的兵力没办法回调,他现在进退两难。”
“那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皇唐欢微笑道:“接着巩固基础,他若是加速北上,我们就领军北上增援。”
汉王有些担忧,抱拳道:“可是,我们的力量就算再加上圣土联盟的力量,也不可能战胜这样一支近乎无敌的军队。”
“之前发散出去的一只只动员的小队应该也能很快集结大批的低等民和贱民部队,这些力量也会成为我们的助力,最近圣土联盟也必然在进行人级制度的取消,这样的取消会给联邦境内其余行省也造成大量的冲击,所以要不了多久,我们这支队伍的兵力,会持续扩大。”
“神玄帝也可以有应对举措,他若是也取消人级制度呢?”
皇唐欢回头看了汉王一眼,摇头道:“不,他不会。他帝皇的骄傲不允许,而且,他虽然不是一位差劲的皇帝——毕竟他并没有出台什么残暴的政策,但是他也不是一位受爱戴的皇帝。人们对他的敬畏都出自于血脉,还有根植于灵魂的敬畏本身,若是人级制度不再存在,还有谁把他当皇帝?”
“皇徐雪宗,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别。”皇唐欢背负着双手,微笑着看着脚下一直黑色的蚂蚁,在心中讽刺道,“神玄帝,我说过,这场对局,看得是谁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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