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种类型大体上被称为投降派、反抗派以及在恐惧中甚至都丧失了面对和生活勇气的绝望派,三种派别还有没有具体的联合,只是三种不同的态度,但是俨然席卷了联邦,现在全联邦人几乎都是这样的情况。据前面各行省反馈下来的消息,以反抗派还有投降派的人数最多,绝望派里人也不少,我们城中前些日子已经自杀了几十人,死也要嘴硬的说是无论如何,要死得有尊严,怎么死都不能死在怪兽嘴里尸骨无存,但说到底,就是没勇气面对恐惧而已。
三种派别里,绝望派和投降派都极度消极,很容易煽动本来就动摇的人们跟着丧失理智。不过不管什么主义,都没有什么意义,因为积极和消极,都改变不了结果。”
胡寻香眼神黯然地摇头,眼中的绝望之色在寂寥之夜淡淡流转,只让人觉得他也是绝望派之一。
寒续能理解他以及所有人的心情,事实上他的心中也时常被绝望淹没,只是责任在推动着他前进。他完全可以想象兽皇披着神玄帝的皮囊来到人类世界,并且能够口吐人言的时候,人类是受到了什么程度的震撼,也能够想象到,当人类辛苦构建的防御还有顶尖强者已经全数殒落的消息从兽皇口中传来的时候,那种压迫感还有绝望感会是何等诛灭人心。
时间的搅拌让这些震撼变成了根植入脊髓的恐惧,精神走上崩溃,只是时间和意志强弱的问题。
“要是没有妻女,我应该也会是绝望派之一,事实上有妻女,我现在都觉得很绝望,自杀的念头出现过无数次,我根本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崩溃。”
“几百年来不断在加固的钢铁生存圈都在瞬间土崩瓦解,何况是肉长的人心?就连圣上和南宫蝠都已经死了,这个世界,还有谁能够战胜兽皇?还有什么军队,能够对抗这数十亿的怪兽大军?现代人不信仰神,信仰的是人类几百年的坚持和倔强,但是现在这一切都瞬间被击毁了不说,兽皇还以神明的姿态降临,告诉人类,它们才是主宰……”
他的声音渐渐沙哑,声带似乎已经被绝境折磨得粗糙,寒续的身躯在他这带着颤声和中年男人沉闷与无奈的嗓音中下意识地绷紧,那份局面产生的紧张和压迫刺激着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只让人闭塞和绝望。
人类的情况和他所想一样糟糕。
人生观和价值观的崩塌,远远比不上世界观的崩塌,这个世界都不是你所认知的样子,还有什么是比这更让人崩溃的事情。
他有意识地让自己放松下来,不让身侧这位情绪已经很是低落的男人再感到压力,蹙着眉毛,问道:“那为什么怪兽们不打进来?我刚才还看到了怪兽们在出城,它们在城里干什么?还有,这里的情况是这样,那联邦更内里呢?”
“联邦更内里的情况暂时要好一点,因为联邦这边怪兽们只环绕了外围,没有屠杀城市,也没有朝着内里进军,至于为什么,暂时没人知道,至少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兽皇要这样做。”
“不知道?”寒续眉头蹙得更深,夜色都被眉头挤压成了碎片。
“嗯,这很奇怪,谁都想不明白,而且这只针对联邦。北境的情况则要明朗得多,情况和联邦完全不一样了,北境正在面临屠杀,许多难民不顾南北防线,试图越境进入联邦避难。”
话题正到要紧时刻,胡寻香话音停了下来,问道:“有烟么?”
寒续正在思考,自己一路回来看到怪兽的数量极少,和他推断的相差无几,是因为怪兽大军们都已经打入了人类世界,他没想到的是最主要的兵力没有集中来攻打相比更强大的神风联邦,而是用来攻打了圣土联盟,这样的选择有什么独特的寓意么?还是说,选择全力屠杀圣土联盟,和他们现在在神风联邦的所作所为,本就是一件事情,只是因为某个问题产生了方法上的差别?
至于北境……马莹就在北境的消息直到现在寒续都不知道,要是得知了这个消息,寒续的更加焦虑的问题就不止现在这些了。
一边思索着一边以摇头回答了胡寻香的问题,胡寻香只能打消抽烟的念头,摸着自己干涩的嘴唇,任由压抑感在自己肺腑里沉淀,接着缓声道:“联邦现在一团乱,根本无暇顾及北境难民,所以关于他们越境的问题并没有明确的命令下达。难民到达联邦之后引起了其余的动乱,所以驻北边境的军官前些日子自作主张下达了禁令,不允许他们擅自越境,不过生死面前谁管得过来禁令?还是有大量的难民穿过两军的战争线,闯越天泾岭,因此,还有一场对越境难民屠杀事件爆发,五天前几千位难民暴毙在了天泾岭。”
寒续的呼吸沉重起来,没有表态,但是脸色和呼吸音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人类存亡危在旦夕,人类还有功夫自相残杀,这的确是匪夷所思且令人发指的事情。人类的劣根性还有人性的复杂程度,在这些问题面前常常爆发出来这些能沦为万物笑柄的事情。
“兽皇现在攻克了皇都,它现在就呆在皇都么?”
“应该是,不过也没人知道它究竟在哪里,说不定就在我们现在这座城市。”
“老胡?”说是要外出,但车库中却长时间的安静着,引起了妻子的困惑,穿着睡衣的她来到了车库门口,看着这辆黑色的老爷车,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而玄卡音墙以及它所产生的隔音效果,让这位见多识广的贵妇心中困惑更为强烈。
对话戛然而止,胡寻香看了寒续一眼,示意这里不便于对话,他自己需要驾驶汽车离开了,寒续颔首之后,胡寻香便启动了发动机。
寒续终止了玄卡的催动,音墙消散开来,发动机的轰鸣这才扩散往外。早该出发但在车库里安静了十多分钟的汽车这才打着红色的倒退车灯退出了车库。
“你早点休息,我很快回来。”胡寻香对着妻子交代了这么一句,便驾驶汽车驶向了远处。
妻子看到副驾驶上也有个男人,但是因为灯光还有车的变色玻璃的关系没有看清楚,作为城督,丈夫总是会面对各种各样的男人,妻子并没有多想,看着自己丈夫汽车远去的背影抿了抿嘴唇,抬头看着灰云席卷的天空,裹紧了自己的睡意,回往了屋里。
……
……
“之前联邦局势很是复杂,南宫蝠要杀陛下,灭了一堆宗门来当自己破境的阶梯,弃民大军也要割据联邦,大有和联邦军决一胜负的架势,黄旗军虽然安静,但是一直蛰伏在南边,就是只很有耐心的狼,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出来撕咬一口。不过现在好了,联邦一点也不乱了,因为所有人都在面临这末日危机。”
汽车在富人区宽阔干净的公路上漫无目的地行驶着,静悄悄的富人区只有他们这一辆汽车车轮碾压公路的声音。护城军的镇守让富人区保持着宁静与干净,若不是话题和心境都始终沉入在末日里,寒续恍惚间都会忘记城墙外面就有数万怪兽在跃跃。
“这座城市叫花田城,隶属于疆蛰行省,因为靠近边境,我们这里首当其中遭受了进攻,也是最早面对这个现实的人,所以我们这里的情形就是联邦百姓们现今状况的缩影,你是深夜才来的?深夜本来就安静,现在的人们也因为恐惧基本不再外出,要是你在前些日子来,会看到更让人喟叹的情形。
大概两周前,也就是怪兽大军完全包围了城市的时候,人们开始疯抢食物,街上发生各种暴动,几乎所有人都变成了暴徒,打家劫舍,把所有能抢的东西全抢回了家里,只是前些日子我派人用兵力进行了一次镇守,事态才得以维持。
之前的抢砸活动死了很多人,街道上几乎走两步就能看到尸体还有被砸烂的店铺。这里是富人区,因为有军队驻守所以情况还好,你要是去贫民区,那场景会让你毛骨悚然。也正是因为之前的抢砸,很多家庭都有了食物藏在家中,从而闭门不出,当然没食物的人也闭门不出。说来好笑,他们难道觉得楼房的墙壁,就能遮挡住这场生存圈城墙都挡不住的暴风雨?
怪兽包围了我们之后,我也不知道兽皇是打的什么算盘,我当然下令要戒严,城门大关,但是很多愚昧的百姓就是认为我们的做法是想把他们关在城市里一起陪葬,最开始是抗议和暴动,不过都被镇压了下来,接近着就有大量的盲目逃亡行为出现。一周多前,很多人放弃了在富人区门口大吼大叫,用血肉来挑战护城军的子弹,开始尝试翻跃围墙,甚至有人很幼稚地把被单捆绑在一起,就去攀爬那三十米高的护城墙……
护城军人手不多,镇边军又全军覆没,根本没力量顾及到每一个逃跑者,不过当第一批翻跃者出墙之后,他们立马便被怪兽给生吞,并且骸骨还被吐回了城中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尝试者了。
怎么说?人类真的很卑微,也很悲哀,经过了前面的风风雨雨,现在全城人都累了,一个个行将就木,行尸走肉,全城才死气沉沉。唯一要说幸运的是什么?那就是庆幸兽皇没有让大军屠杀我们,而且派进来的怪兽们也只是游街示众,告诉了城中百姓它们的存在便又撤离,你说你看到了怪兽大军出城,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胡寻香讥讽一笑,道:“说来好笑是不是,感觉怪兽更像是执政者,在这连绵风波里,更像是维持安定的人。”
车前方的黑暗被车灯探索着照亮,然后又被丢回后方的黑暗当中。
寒续从人类这些令人瞠目结舌的反应中回过神来,轻轻掐了掐下巴。
疆蛰行省在宿江行省的北边,而宿江行省这一带就是白琉衣和自己分开的地方,寒续现在更加担忧白琉衣的情况,不管什么原因怪兽没有攻占人类城市,白琉衣是不是一样还平安?
下一个计划,自己需要找到她。
“联邦政府这边的回应呢?兽皇既然这样做,就有目的,你是城督都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我也赞同你的说法,现在人类世界都还没有完全崩溃,就是因为兽皇肯定要有所得,也正因如此,不少人还抱着最后的希冀,说不定我们满足了兽皇的要求,兽皇就能够给人类一条生路。当年制裁人类的猛兽们,现在和人类不也一样能在这个世界共存么?
至于兽皇究竟是打什么算盘,可能丞相知道,毕竟现在他才是联邦政府的掌权人,我的身份还没法知道,可能再过一些日子消息就会传递下来。”
面容憔悴的胡寻香揉了揉自己左眼的黑眼圈,缓声道:“你是联邦通缉犯,打死我都不敢相信,有一天我们居然会在同一辆车里,而我会告诉你这个世界的风风雨雨,你也比我想象中要谦逊和平和。”
“嗯,世事难料,也谢谢你愿意不计我和联邦的前嫌告诉我这些。”
胡寻香摆摆手,“现在还有什么前嫌,这时候还谈前嫌的真是没长脑子的牲口。你是少年天才,人类世界需要你这样的人。”
“对了,我想问问,南宫蝠他们……真的全死了?”胡寻香话音轻颤,努力问出了这个让他直到今天都难以接受的问题。
“嗯。”寒续尽可能淡然地回答道。
寒续也勉强地笑了笑,转口问道:“那你知道,虚门的情况么?虚门有没有出台什么对策?我有几个朋友在虚门,我想知道他们的情况。”
“虚门……”胡寻香愣了愣,随机陷入了犹豫之中。
“胡城督?”寒续好奇,“你不知道虚门的情况?”
胡寻香舔了舔嘴角,一句话让这冬夜冷空,似有惊雷过天:
“虚门,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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