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秋回去后,和皇后道:“奴婢刚在安答应那见到了几件绣活,真是精致。只可惜安答应虽然和菀贵人住一块,但一直没能得皇上的青眼。”
皇后淡淡道:“皇上现在眼里哪里还看得到别人呢。”
剪秋抿嘴一笑:“安答应和菀贵人交好,菀贵人得宠,她也眼热呢。”
皇后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突然替安答应说话了?”
“奴婢只是想着,先是沈贵人,后是菀贵人,如今再来个安答应,百花争艳,华妃就再不能一枝独秀了。而且,沈贵人和菀贵人进宫去就交好,她们俩自然是抱成一团的。但是安答应就不一样了,是进宫后才相熟的,感情自然没有那两人那么牢靠。若安答应真的承了宠,她们三人之间,可就有场好戏看了。”
皇后垂眼道:“的确,会有一场好戏看的。”
皇后说这句话的时候,剪秋还不知道,她口中的好戏,和自己说的好戏,并不是同一场戏。
剪秋亲自挑了布料和花样给安陵容送了过去,安陵容熬了三天三夜,绣好了两件寝衣送了过来。
剪秋检查了一遍,见并无大碍,就交给了皇后。皇后看了看,赞道:“的确绣的不错。”
皇后的那件,剪秋收到了衣柜里,也不晓得皇后会不会穿。至于皇上的那件,剪秋亲自送到了养心殿,交给了余莺儿。
有阵子不见余莺儿,她看起来气色很不错,见着剪秋笑盈盈道:“姑姑来了,姑姑喝茶呀。”
剪秋忍不住哆嗦了下,讪笑道:“不必了,余御侍,我还要回去伺候皇后娘娘呢。”
“是呀,姑姑是景仁宫的大红人,皇后娘娘一刻都离不了您呢。”余莺儿笑眯眯道。
剪秋怕她问起那梅花瓣的事,衣服一交,她就逃也似的跑了。
余莺儿翻着那寝衣,撇着嘴,随手就给抖开,眯着眼观赏了半天,才慢吞吞又给叠起来。叠到一半,余莺儿手尖一痛,她怔了下,仔细摸了半天那处,捏起了一根牛毛般细的针来。
安陵容辛辛苦苦绣的寝衣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她失望加上累得狠了,竟一下子病了。甄嬛忙喊了太医来给她看病,沈眉庄也送了不少补品来。安陵容只觉得又羞又愧,总觉得自己做了件蠢事,怕被笑话,索性躲在屋里,三分病倒被装成了七分。甄嬛有所察觉,只当不知。
这日,剪秋去养心殿送参汤,被余莺儿一把揪住,拐到了屋檐底下。
剪秋缩缩脖子,看着旁边,小声道:“小心点,汤该撒了!”
余莺儿道:“撒就撒了,就说我撒的就好。”
剪秋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余莺儿看了她半响,从荷包里抠出一个布团,展开了给剪秋看。剪秋看了半响,看不出什么名堂,余莺儿手腕一抖,将什么东西暴露在阳光下,闪着些微细弱的光。
剪秋怔了下,道:“什么东西?”
“针啊,从你送来的那件寝衣上发现的。”余莺儿道。
过了半天,剪秋才不敢置信道:“不会的,我特地检查过了!安答应送来前,也是再三检查过了!”
衣服上有针,那可不是说笑的。真伤了龙体,剪秋、安陵容都要没命。
余莺儿冷笑一声:“你检查过后,这衣服还经了谁的手?”
经了谁的手?皇后,绘春……
剪秋身子一阵发抖,只觉得手上的食盒都要拿不住了。
怪不得,怪不得那两天,皇后对于皇上的动向,关注得格外勤,主动让剪秋去问苏培盛。
原来,原来她是想知道,那寝衣到底伤没伤到皇上……
她竟然真的对自己动了杀心。寝衣藏针没有达到目的,她会不会再有别的计划?安陵容低头看着手里的食盒,猛地哆嗦了下,仿佛那食盒会跳起来咬自己一口般,一下子把它丢了出去。
余莺儿眼疾手快把食盒接了过来,看剪秋无力地靠在墙上,缓和了语气道:“以后你别傻乎乎地再经手这些要命的东西了,凡是吃的用的,你都尽量躲着吧。”
剪秋看着那食盒,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华妃刚也送了参汤来,这碗我就让皇上赏给我喝就好了。”余莺儿盯着剪秋,那目光中,隐隐含着一丝怜悯。
是啊,是啊,怜悯。剪秋想,是她傻,傻到竟然心心念念想着帮皇后,护嫔妃,其实最该帮,最该护的,明明是她自己这个傻瓜!
皇后半点没有领情就罢了,竟还想着用这么狠的办法除掉自己!
呵呵,自己到底是犯了上位者的大忌了,几次三番自作主张,逾越规矩,还想着要做了皇后的主,皇后怎么能容得了自己呢!
若不是那衣服是交到了余莺儿手里,若是余莺儿没有及时发现那枚针,若是余莺儿不是和自己其实交好……
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见剪秋失魂落魄,余莺儿道:“你,就不怕,这针是我用来挑拨你和皇后的?”
剪秋无力摇头:“我了解皇后,这的确是她会做的事。”
剪秋极力保持平静,慢慢地走回了景仁宫。
这一年多的行为,是不是,都错了?
她和皇后,是不是不可能达到双赢的局面?
现在考虑别的出路,晚了吗?或者说,真的有别的出路吗?
见到皇后,剪秋按例回了话,就默默站在一旁,服侍皇后练字。绘春轻轻打着扇,不时用余光瞥着剪秋。剪秋却仿佛看不到,只专心盯着磨着墨,然后退到一边,恭敬地立着。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皇后偶尔发出翻纸的沙沙声。
剪秋抬眼看着皇后,仿佛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认真地打量了她一遍。
她该怎样做,才能让皇后不再想杀自己呢?
皇后听不得劝,她以后不劝不行吗?
可是不劝,就要眼睁睁看着皇后害人了。
要良心,还是要命?
最怕的是,两样都要不了了。
剪秋游魂般走进了皇后的小库房,盯着箱笼看了半响,拿了钥匙,开了其中一个。
金玉打造的长命锁静静地躺在盒子里,剪秋从荷包里拿出那枚梅花瓣,轻轻放进了暗层中。
第二日,苏培盛来景仁宫传话,临走的时候,特地把剪秋叫了出来。
“昨儿看到你和余御侍说了半响话,余御侍进屋就把你送来的食盒给砸了,把皇上都给惊到了。”苏培盛皱眉道,“幸好余御侍没提到你,只说自己心情不好。”
其实余御侍是吃醋了,因为菀贵人得宠让她生出了危机感,从两天前就开始跟皇上使小性子,借着砸食盒一事闹了一场,还掉了几滴泪,倒哄得皇上更宠她了。苏培盛在雍正跟前伺候了几十年,见过的女人不计其数,还头一次见到这么能说会道、长袖善舞、自带神演技的人,简直能把死的都给说活了,句句话都说到了雍正的心坎上,又都点到即止,不该说的绝对不说。便是苏培盛自负老练圆滑,在余莺儿面前也要自愧弗如了。
至于余御侍是真吃醋是假吃醋,爱的是人还是权势,那就只有余御侍自己心里明白了。而且余御侍常和雍正两个人单独说话,说些什么没人知道,只是那些话,才是余御侍能这么得宠的真正原因。苏培盛只猜到,这些话约莫和菀贵人有点关系,因为菀贵人得宠后,余御侍和皇帝之间的有些对话总有些别的意思。
当然这些事,苏培盛自然不可能和剪秋说。剪秋也是很久之后,亲眼看到余莺儿在皇帝跟前的样子,才明白什么叫做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囧得她瞠目结舌,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剪秋低着头不吭声,还沉浸在皇后要害她的阴影中。
苏培盛见她那样子,叹了口气:“余御侍的脾气,不说你也知道,你倒是躲着她些。”
“我躲着她,也防不住她要来找我。”
苏培盛想想也是,摇摇头:“那你自己多小心吧,有什么我能帮的,就和我说。”
剪秋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怎的突然这么好心了,平日里你最独善其身的,每次让你帮点什么,不推个七八次绝不点头的。”
苏培盛道:“到底是一起从府邸出来的,看看皇上、皇后身边的人,就属你我资历最老了。”
剪秋突然猜到了什么,道:“小夏子不乖了?余御侍是不是出手扶持他了?”
小夏子是苏培盛的徒弟,绘春也曾经是剪秋的徒弟,苏培盛这是看着自己被绘春步步紧逼的样子,生出了同病相怜的伤感了?宫里的人,在谈感情之前,总是要先权衡下利益的。再深的师徒之情,在足够的利益跟前,都要受到冲击。
苏培盛脸上浮起一丝冷厉:“他若想取代我,还是嫩了些。”
“若不是想取代你,只是想分庭抗礼呢?你到底是老了,总有力不能及的时候。”
苏培盛摸了摸一张老脸,反击道:“你也不年轻了。”
两人对视了半天,不由都笑了。
若是,能到皇上跟前伺候,旁边有余御侍和苏培盛照顾着,似乎也不错。剪秋几乎忍不住要开口,求苏培盛向皇上说一声,把自己讨过去了。
可是她也只能想想而已,皇上不可能要一个打着皇后和乌拉那拉家族标签的人贴身伺候,皇后也不敢让一个知晓自己那么多秘密的人,离开自己的羽翼之下。
剪秋这么想着,重又低落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女主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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