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御赐的婚事,竟还真的开始操办了起来。剪秋收了不少东西压箱底,坐上一顶轿子,在夜色中被人抬着出了宫。
苏培盛的宅子不算大,里面有七八个使唤的下人。为了伺候剪秋,苏培盛还由另买了个小丫头进来。
苏培盛家里也没人了,他们俩人拜了拜双亲的牌位,喝了杯交杯酒,这婚就算是结了。
剪秋脱了外面新做的嫁衣,把头上的累赘事物都摘了,喊人打了热水进来洗手洗脸。
苏培盛就自己坐在桌子边,吃一碗刚端来的鸡汤面。
太监比宫女好一点的就是,他们能出宫,有自己呆着的时候。不像宫女,不是呆在主子身边,就是呆在姑姑身边,饭从来都是吃八分饱,稍微味重一点的都不敢吃。幸好这个壳子早就习惯了成天饿着素着,剪秋刚来的时候也不觉着苦,等觉得苦的时候,却也习惯了。
剪秋见了那面,就有些馋了。
苏培盛本来木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见着剪秋那样子,倒是露出了点笑模样。
又有人端了碗鸡汤面来给剪秋,还特地放了切得细细的肉丝和小半勺辣子。
一闻到那辣味,剪秋就觉得自己有些不行了,这两年多没喂饱的馋虫都咕咕地窜出来了。
端妃放了她三天假,剪秋决定了,头一天把该吃的想吃的都吃了,剩下两天就留着养病清肠好了!
就算只是这么点辣子,也把剪秋辣得够呛。她的口腔和肠胃都清淡久了。
剪秋吃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到最后,却是真的开始哭了,连面都吃不下去了。
苏培盛叹了口气,下人们是在就退了出去的,他由着剪秋哭了会,才道:“再不甘愿,好歹也别当着我面哭成这样啊。认识这么多年了,留点面子吧。”
剪秋抽抽噎噎道:“我不是不甘愿,我是开心的。我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
苏培盛愣了下,他当然不会以为剪秋是在开心嫁给自己,那,就只能是因为吃了这晚加了辣子的鸡汤面了……
苏培盛的视线落在那碗被解决了大半、汤上还飘着红色油花儿的面上,想的却是余莺儿。
这主意还是余莺儿给起的,她说,剪秋在主子跟前伺候了这么多年,用的穿的都是好的,就是吃上面差一些。你若是给她弄些在宫里吃不到的,包管她以后对你死心塌地的。
苏培盛忽略掉前面后面数不清的讽刺嘲讽的话,把这两句翻来覆去念叨了下。
宫里伺候的人吃不到啥,最简单最好弄到的不就是辣子吗。苏培盛就怕剪秋吃不惯,特地让人放了一小勺,谁知道剪秋的反应这么大呢。
真不愧是余莺儿,对男人那么了解就罢了,对女人还有这么透彻的认识。
剪秋哭了会,觉得难得吃一次辣子不能浪费,擦了擦泪和鼻涕又继续开吃了,连汤都给喝尽了,才发现苏培盛在一旁愣神呢。
剪秋这才心里咯噔一下,虽说只是个形式婚姻,但也是个婚姻,苏培盛算是自己名义上的老公,形象什么的多少还是要顾忌下的。
要知道,电视剧里,苏培盛喜欢的那可是瑾汐耶,又聪明又漂亮又能干的瑾汐哎!瑾汐跟了甄嬛去了甘露寺,最为落魄的时候,过来说了一声愿嫁,苏培盛立刻就点头了,之后跑前跑后死心塌地为甄嬛卖命。
剪秋自认自己和瑾汐从哪方面都没得比,苏培盛若是喜欢她,那才是天上掉红雨呢。
这么想着,剪秋有些不好意思,喊了人收拾了桌子,又洗了一次手和脸。苏培盛便也跟着洗漱了下,老管家上了茶,俩人就又在桌子跟前对坐了。
“咱们晚上,不用睡一处吧。”剪秋小心翼翼道。
“你想得美。”苏培盛道。
剪秋松了口气,和苏培盛道:“咱们去院子里散散步,消消食吧。”
苏培盛看了她一眼,才站了起来,带着剪秋把宅子逛了一遍,认了认人。
宅子里除了一个老管家,门房一个,厨子里一家三口,两个负责扫洒的小厮,两个负责贴身伺候的丫头,其中一个还是新买来预备着伺候剪秋的。
剪秋的嫁妆都搬到了东边的一个厢房里,钥匙就由那个叫蓝田的小丫头拿着。
溜达了一圈,剪秋越发地兴奋起来。
宫外的地方,便是个茅房,见了都能让剪秋无比兴奋。
苏培盛却是累了,早早回了西厢休息了。剪秋依依不舍地在院子里又转了一圈,才回了东厢歇下。
这一晚她竟睡得极熟,只是后半夜到底闹起了肚子。屋里角落里就有恭房,她早就让蓝田预备好了,一个晚上跑了好几趟。蓝田被她打发到下人房睡觉,剪秋才不希望自己拉肚子的样子被人全程围观。
第二日一早,剪秋就习惯性地起来了。蓝田端了水伺候她洗漱梳头,等剪秋出来了,就见苏培盛已经穿戴好准备进宫了。
苏培盛见着剪秋,便原地站了下,斜了剪秋一眼。
剪秋有些摸不着头脑,试探道:“老爷慢走?”
苏培盛笑了下,边摇头边走了。
剪秋更迷糊了,看向蓝田。蓝田低着头,小声道:“太太送一送啊!”
送?送什么送,人都已经走出去了。
剪秋无语地看向蓝田,她还没进入状态,这些人就已经开始自觉地把她代入进了苏家太太的角色里了吗?
苏培盛虽说不会防着剪秋,但也不会把自己的那些老底都掏出来给剪秋看。剪秋自己的嫁妆收进了库房里,就留了些布料让人裁了,首饰放进梳妆盒里。至于银子,剪秋在宫里就没什么花头,在外面就更没有了。
她要什么说一声便好,只是剪秋竟也想不出自己该要点什么。
辣子不敢吃了,让人做了条红烧鱼,虽然一点腥味都没有,剪秋吃了却还想吐。又让人做了炸丸子、炖排骨,还去城里有名的糕点店买了京八件来。
好容易出了宫没人管着,剪秋却依旧不能放开肚皮吃。无他,习惯,可悲的一个习惯,仿佛放肆地吃喝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般。
剪秋丧了气,拿了串葡萄吃了,躺床上眯午觉去了。
午觉起来没多久,就见着苏培盛回来了。皇上特地许他早回来,还赏了他一盒豌豆黄。
让剪秋吃惊的是,小夏子竟也跟着来了。
“夏公公。”剪秋皮笑肉不笑道。
在这个时刻,她必须要和苏培盛站在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小夏子打了个千,笑道:“姑姑吉祥。”
未等剪秋说话,小夏子就打了自己嘴巴一下,道:“哎哟,不能这么叫了,又忘了,该打该打。”
“幸好不是在御前,否则这嘴巴子,不得打烂了。”剪秋笑眯眯道。
苏培盛进了屋,把豌豆黄给了下人,自顾自喝茶,看样子是完全把小夏子交给剪秋去打发了。
剪秋连座都不给小夏子,她站着,小夏子跟她说话,便也只能站着。
“你们俩都来了,皇上御前谁伺候啊?”
“不还有余御侍吗。”小夏子道。
剪秋道:“别的太监呢?”
小夏子就看了苏培盛一眼:“怎么,苏公公没告诉你,他新收了个徒弟,很受皇上倚重呢。”
剪秋怔了下,伸手扶着门框,打量了小夏子一眼,道:“那你还不赶紧回御前伺候去,也不怕被新人给挤兑得没地方站。”
小夏子也打量了剪秋一下,才笑嘻嘻地告了辞。
剪秋坐到苏培盛对面,吃了两口蓝田端过来的豌豆黄,道:“他是来特地看我的?”
苏培盛哼了一声,那表情明白无误地告诉剪秋这是余莺儿授意的。
“对了,你有没有想过,就一直在宫外,不回去伺候了。”苏培盛道。
剪秋怔了下,嘴里那口甜腻的豌豆黄含了半天,才咽了下去。
“要回去的。”剪秋低声道。
回去,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安静乖巧地活着,才能让她不起杀心,才能保住自己一命。
就是皇后死了,江福海死了,绘春死了,知道那些事的人都死了,剪秋也未必能平平安安地过完下半生。
余莺儿把自己配给苏培盛,是指着苏培盛能在皇后死后,保自己下半生平安。
可是这事,太大了,皇后得罪的人,也太多了。剪秋都离了景仁宫去了端妃那,华贵妃照样逮着机会整治自己。
甄嬛、沈眉庄日后得宠,也许不会对付自己,可是别人呢?
等到太后死了,皇后死了,她再没有□□了。苏培盛能保自己到哪一步呢?
只能回去,活在后宫里,凭借着自己对于故事情节的先知,尽可能地提前布下每一步棋,或许有用,或许是废棋。可是她想要活下去,哪怕是身为一个低贱的奴才,在严苛的规矩里难以喘息地活下去。
不能一直依靠别人,最可靠的只有自己。
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卷了进来的,她只能一直在这污浊的洪流中呆下去,直到时间让这一切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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