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疑惑间,却听身畔的赫连煊淡声开口道:
“父王您挂念七王弟,也要先保重好自己的身体才是……七王弟自幼去往南平国,不能于父王面前尽孝,若是他知道因着自己的事情,而连累父王您担心的话,只怕会更加难过……”
温浅嗓音,仿若说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但字里行间,却漾出对那远在异乡的幼弟,以及眼前思子心切的父亲的关切之情。【】
而这样的宽慰,也似乎有效,便见那端坐高位的秦侯,忧虑面色不由缓了缓。
夏侯缪萦心中一动,不由多看了赫连煊几眼。她不知道说出这番话的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不过,真也好,假也罢,总归是他们赫连家的家事,她这个冒名的儿媳妇又怎理得了这么多呢?
夏侯缪萦已打定主意,置身事外。
“三王兄所言甚是……”
却听一旁的赫连烁,突然接口道:“算下来,七王弟已近弱冠,而这些年来,他也都习惯了南平国的生活,父王就不要太过担心七王弟了……”
语声一顿,便见他别有深意的朝着赫连煊的方向瞥了一眼,续道:
“况且,日后等局势稳定,七王弟便不需继续留在南平国为质,到时候,父王就可以与七王弟父子团聚了……三王兄,你说是不是?”
这话怎么听,夏侯缪萦都觉得口不对心。忍了忍,终于还是不由自主的去看那赫连煊的反应。
“儿臣也是这样希望的。”
薄削嘴角,噙着抹疏淡笑意,赫连煊温声开口,一张朗逸清俊的脸容,瞧不出任何的情绪。顿了顿,却见他凝在唇间的笑意,缓缓勾起深邃弧度,似突然间记起了某件欣慰而有趣的事情般:
“其实,父王这样记挂七王弟……人同此心,想必南平侯也是如此惦念着自己的骨肉……儿臣相信,不久之后,七王弟与淮安便会各自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的……”
夏侯缪萦看到,这番话出口,殿上其余三人,皆是面色一变。不同的是,秦侯目中有憧憬之光,渐次点燃;而他身旁的娇妻爱子,洛妃娘娘与赫连烁,却是眸色一沉,晦暗难测,然后极快的敛了去。
反观抛出这一辞令的赫连煊,倒是一派云淡风轻、漫不经心的模样。
夏侯缪萦在一旁瞧着,连撞进耳中的“淮安”两个字,都忘了要追究。
偌大的长春宫,似乎陷入某种沉思,静的几乎可闻彼此的呼吸。
一片诡异气氛之中,便听那洛妃娘娘突然轻笑一声,柔柔道:
“如果真的可以一家团聚,想来陛下从此之后,便不会再受失眠所困,那就太好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只听赫连烁旋即接口道:
“宫中御医既不能为父王解忧,不如让儿臣在民间遍寻良医,或许对父王的失眠之症有所帮助呢?”
“是啊,陛下,烁儿一片孝心,就让他放手去做吧……”
他母子二人一唱一和,好不默契,夏侯缪萦在一旁听着,突然想到,她身畔的这个男人,赫连煊……自幼丧母的他,应该从来都没有像眼前这般,母慈子孝,配合筹谋吧?意识到这一点,夏侯缪萦不知为何,只觉心口处闷闷的,堵得极之不舒服。
偷偷瞥了一眼那无多大情绪的赫连煊,鬼使神差,夏侯缪萦脱口而出:
“其实,儿臣也懂得一些歧黄之术的……”
一言既出,殿上众人目光齐刷刷聚于她身上,各色眼光,如利剑一般,将她牢牢裹在其中。
夏侯缪萦有些窘,正想着该怎么继续下去,便听一片死寂中,秦侯稳重沉厚的嗓音响起:
“哦?”
虽只是普通的一个语气词,但其中的兴味与鼓励,却是清清楚楚的回荡在偌大的长春宫里。
心尖一跳,夏侯缪萦有些激动,忙不迭压了压,嫣然笑道:
“是啊,儿臣自幼体弱多病,母妃不知从哪里寻来一位隐士神医,不仅将儿臣的身子调养得当,闲暇之时,还教了儿臣许多的医理药理……不是儿臣自夸,平日在家,父王母妃有些什么头疼脑热,也都是由儿臣诊治的,包管药到病除……”
说这话的夏侯缪萦,一派天真烂漫,晶莹剔透的脸容上,似散着光,盈盈流转,如能吸住人的眼瞳,再也移不开。
眸色潋滟,赫连煊静望住她。
那洛妃娘娘与赫连烁,亦是目光灼灼,凝于她的身上,探究之意更浓。
却见秦侯微微一笑,温和语意,竟不由带了些长辈对小辈的慈爱,开口道:
“那你说,孤的这个失眠之症,应该怎么调理呢?”
此言一出,殿上众人,皆是心中一动。
夏侯缪萦亦听出他语气中的亲厚之情,甚觉鼓励,脑子一转,便有计较,慧黠一笑,脆生生的开了口:
“是药三分毒,儿臣若是也像御医们一样,开一堆安神汤来,只怕父王也不待见……其实,儿臣这个法子很简单,父王寝殿里平日应该都会焚香,只要在香炉里镇些香柏木、杜松、橙花等香料,就可以有助睡眠了……”
女子活泼泼的嗓音,响彻在偌大的长春宫里,似夏日清泉,叮咚灵韵,坦然而自信。
“就如此简单吗?”
但见那洛妃娘娘淡淡瞥了一眼身旁的夫君,柔媚语声中,带些状若不经意的怀疑。
夏侯缪萦也不以为忤,展颜一笑,解释道:
“是啊,这些都是能够安心凝神的香料,有助疏肝解郁,缓解疲劳……父王每日要处理那么多的繁重国事,最适用不过……”
喘口气,继续再接再厉:“另外,在膳食方面,父王您也要注意,尽量少吃刺激性的食物……这样好了,儿臣稍后给您列一张饮食清单,包管美味又营养……”
大殿里回荡着女子喋喋不休的清脆话声,如水击石穿,漾开的一圈圈涟漪。
空气中有诡异的沉默。夏侯缪萦反应过来,蓦地住了口。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小心翼翼的瞅了瞅身旁的赫连煊,又望望那高高在上的秦国国君,夏侯缪萦惴惴问道。
“没事……”
大掌轻轻握住那有些不安的小手,赫连煊嗓音低沉,柔声安慰道。转首,朗逸眉目,平平迎向那端坐高位上的男子:
“父王,缪儿也是一心想为父王做些事情,如果有什么冒犯,还请父王见谅……”
抬眸,夏侯缪萦定定凝视着身畔的男子,黑葡萄样的眼瞳里,流光一闪一闪,亮如天边繁星。
“小安子……”
短暂的静默之后,却听赫连武宸淡声开口,吩咐着一旁伺候的小太监:
“一会儿将三王妃列下的膳食清单记好了,然后交给御膳房,听明白了吗?”
这个意思是……他相信她?意识到这一点,夏侯缪萦激动的几乎一个高蹦起来。莹润脸容上,掩饰不住的泄露出如花笑靥,盈盈铺洒了满殿:
“谢谢父王……”
脆生生的话声,犹如檐下风铃,撞开连串渺渺音色,沁出叫人舒心的节奏。
赫连武宸亦不由的微微一笑,温声道:
“以后让煊儿带你常常进宫,陪父王说说话,宫里也热闹些……”
闻听此言,殿上众人,除了受宠若惊到极致的夏侯缪萦之外,皆是目中精光潋滟,晦暗莫测。
就在这时,却听宫人来报:
“启禀陛下,慕公子求见……”
众人眼瞳深处,又是一沉。
夏侯缪萦还沉浸在适才的兴奋之中,不觉有异。
但见赫连武宸无甚情绪的点了点头,“让他在御书房等孤……”
说话间,男子伟岸身姿,已是缓缓站了起来,众人亦随之起身,恭谨的立于一旁。
“煊儿,你也来吧……”
脚步一顿,便听秦侯淡淡吩咐道。
“是。”
赫连煊神色未变,亦是淡淡应着。
夏侯缪萦不由眼巴巴的望着他。
“没事……本王去去就来……”
眸色深了深,男子一把清冷嗓音,压的极低,性感而缠绵,仿若爱侣间不为外人道也的喁喁私语。
夏侯缪萦分不清,说这话的他,究竟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假意,但一张脸,却还是不由的烫如火烧。
高大身形,慢慢消失在眼帘之外,夏侯缪萦的目光,却仍停留在原地,忘了收回。指尖尚缠绕着男人掌心遗留的温度,似有若无,挥之不去。
赫连烁在一旁瞧着,料峭桃花眼,晕开层层妒忌。
洛妃娘娘柔媚嗓音,就在这个时候响起,说的是:
“公主第一次进宫……烁儿,你带公主出去转转,熟悉一下环境也好……”
夏侯缪萦心中一凛,尚未来得及拒绝,便听赫连烁语声一挑,应道: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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