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可是,就是这样一张脸,如果揭去了一切的面具,藏于背后的他,真实的他,又是怎样的一副模样呢?

  夏侯缪萦下意识的抚了抚双膝。【】膝头之处,昨日跪低的伤口,仍隐隐作痛,像针扎一般,漫延开阵阵酥麻之感。却不再似先前在宫中时,那样难耐……是意外吗?抑或是别人处心积虑的算谋?

  夏侯缪萦突然不敢想象。

  “看够了吗?”

  清冷嗓音,似流水潺潺,荡在偌大的马车里,划破了一室的涟漪。

  抬眸,夏侯缪萦一眼便撞进了男人倏然张开的眼瞳,那濯如点漆的眸子,黑的没有一丁点光亮,似泼了墨的一潭古水,深不见底,坠着人不停的往下堕,仿佛直要溺进那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去一般。

  夏侯缪萦只觉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怦然一动。

  微微侧目,避开如此的对视,夏侯缪萦敛了敛喉咙深处的苦涩,硬声开口道:

  “赫连煊……昨天你帮我擦的九花玉露膏,里面放了什么?”

  朗逸眉峰,邪邪一挑,赫连煊似毫不意外她的问题,轻笑一声,道:

  “缪儿你不是一向自诩医术高明吗?竟察觉不出那九花玉露膏里多加了一味火鸢花吗?”

  夏侯缪萦心中一动。火鸢花……她在毒圣留低的那本《禹氏秘录》里看过有关这“火鸢花”的记载,此花盛放之时,花瓣似碗,如火如荼,甚是艳丽。像所有颜色鲜艳的花一样,这火鸢花亦是半分香气也无,花汁含毒,一旦沾染上,会令人肌肤衰败溃烂,重者甚至会致命……赫连煊望着她俏丽脸容之上,渐渐透出惨白之色,就像是野山上一株迎着太阳而生的番荼蘼,粉红花蕊,怒放到极致,便渐次褪去一切韶华,花色由红转白,冰肌玉骨,清艳绝世。

  心底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异样,旋即消逸散尽,再难觅踪迹。赫连煊似能猜透她此时所想,凉薄唇瓣,笑意愈浓:

  “放心……本王只是在九花玉露膏里,放了些小小的火鸢花粉,它们只会让你在适当的时机,疼痛难耐而已,不会伤及你的性命……”

  听着他如此轻描淡写之间,便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夏侯缪萦除了怪责自己学艺不精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先前我还以为王爷是因为神经错乱,所以才会帮妾身擦药……原来一切不过为了今日这场好戏罢了……真是委屈王爷了……”

  赫连煊也不生气,瞥了瞥她精致眉眼间,藏也藏不住的嘲讽与懊恼,微微一笑,开口道:

  “这还要多亏缪儿你……不过一面之缘,缪儿你便已将素来‘百花丛中过’的六王弟,迷的神魂颠倒,不能自拔……这样的功力,放眼整个大离王朝,只怕都有几人及得上……”

  明明是伤口撒盐的一番话,待得说出口,赫连煊自己却不由的心中一动。眼前女子,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宜嗔宜喜,一颦一笑,仿佛皆是风情……他一向知道她长得美,但是对他而言,女子再好的一副皮囊,也从来都只不过是锦衣华服般的装饰,用完即弃……但眼前的夏侯缪萦,却似乎哪里不一样……抛去如花容颜,她的身上,仿似有着某种叫人移不开眼眸的魔力……墨色瞳仁,由是一深。赫连煊眸底精光潋滟,映着女子的影像,晦暗莫测。

  夏侯缪萦却只听到他凉薄唇瓣间,一字一句吐出的风凉话,字字锥心,句句挫骨,说不清的烦闷抑郁。

  “王爷你又何必如此谦逊呢?”

  冷笑一声,夏侯缪萦望住面前这张天妒人恨的俊颜,咬牙道:

  “就算六王弟对妾身不屑一顾,王爷岂不是还有法子无中生有、空穴来风吗?如果妾身没有猜错,那个小灵子应该是王爷您的人吧?好一个目击证人……可笑妾身我,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早知如此,她宁肯被赫连烁轻薄了去,也不愿傻乎乎的做了这赫连煊的一颗棋子。夏侯缪萦,在他眼里,你就是这样十足的一个大笨蛋,可以任由他搓扁揉圆,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吗?

  男子气定神闲的瞥了她一眼,嗓音悠悠,漫不经心的开着口:

  “你既已猜到了,便省了本王多费唇舌,向你解释……”

  闻听此言,夏侯缪萦几乎气结。世上怎会有这样无耻变态之徒?堂而皇之的利用别人,尚且理直气壮。就算是他恼她的“失贞”,但总归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为何要这样的对她?

  “为什么?”

  夏侯缪萦定定的望住眼前男子,她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与她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值得他如此处心积虑?

  “赫连煊……为什么偏偏这个人是我?”

  她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夏侯缪萦,你没有资格问‘为什么’……”

  眸色陡然一厉,男人深如古潭的一双寒眸,似刹那间卷起的无边风暴,瞳底惊涛骇浪、暗流汹涌,仿佛随时都会将裹进他眼里的这个女人,毁灭殆尽。

  夏侯缪萦看不懂这翻脸快过翻书的男子,惟有他冷戾眉眼间,凝着的那一抹对她的泠泠恨意,如此的熟悉。

  那样似乎恨不能将她抽筋剥骨,慢慢折磨至最后一口气的仇恨之感,到底是源自何处?

  对未知的恐惧,对眼前男人的疑惑,令夏侯缪萦但觉心底发凉,不寒而栗。

  下意识的瑟缩在马车的一角,夏侯缪萦只想离开这个男人,远一点,再远一点……他,似乎不是她能够招惹的起的……不,这样变态的一个男人,她根本不想招惹……女子澄澈瞳仁中,有藏也藏不住的防备之色,刺的赫连煊心中莫名烦郁。她越是想要逃离,他便越是想要逼近……夏侯缪萦,你欠本王的债,还没有还完,你以为可以逃得掉吗?眸中精光,陡然炽盛,但见赫连煊长臂一伸,似铁大掌,蓦地袭向女子不盈一握的皓腕,如锁住了一件势在必得的猎物,用力一带,便扯着她整副身子,飞蛾扑火般撞进了自己的胸膛……夏侯缪萦甚至连一句惊呼都来不及出口,便已落入男人的怀抱,似一只自投罗网的小兽,闯入了猎人的陷阱,死生,都只在他的一念之间,再也难逃……微带薄茧的指腹,掐住夏侯缪萦的两颊,狠狠一抬,迫着她仰头与他四目相对,赫连煊望住她映在他瞳底,隐忍吃痛的模样,胸膛某处,愤怒如火焚烧,毁灭的**,愈演愈烈,几乎不能自抑:

  “记住,夏侯缪萦……你嫁的人,从来都是本王……本王想要你做什么,本王想对你做什么,你都没有拒绝的资格……否则,本王会让你比现在痛苦百倍,生不如死……”

  凛冽话声,从男人凉薄唇瓣间,一开一合,一笔一画,徐徐倾吐而出,但闻字字如刀、句句似剑,尽数射在夏侯缪萦的身上,她看到,他阴鸷寒眸,冷的像一块冰,卷着锐利的边,仿佛随时都会将她倒映在他眼中的一抹身影,刺得体无完肤,鲜血淋漓,再难愈合……生不如死……那夜,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也曾经说过要让她“生不如死”……交叠的影像,在这一刹那重合,夏侯缪萦不知道他与他,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却只觉遍体生寒,有如直堕冰窖,周身的血液,都一并仿佛冻了住,漫出无尽的恐惧与不安来……咄咄目光,仿若来自幽冥地府,锁着她不停的折堕至万劫不复的境地。夏侯缪萦突然如此的不甘心:

  “凭什么?”

  剧烈的挣扎,像一尾困于网中的鱼,急于逃离让她窒息的灾劫,夏侯缪萦反抗着,嘶吼着:

  “赫连煊,你凭什么操纵我的人生?我与你,除了一纸婚书,什么也不是……放开我……我要跟你和离……我要离开你……”

  赫连煊静静望着怀中张牙舞爪的小兽,冷戾眉眼间,神色晦暗,明灭莫测,却在女子喊出“我要离开你”五个字之时,陡然一厉……铁钳般的大掌,蓦地锁住女子纤细手臂,轻轻一拧,便将她所有的反抗,尽数消弭于如樱唇瓣里不能自抑的逸出的一声痛呼中,男人大掌,随之用力一扯,夏侯缪萦的整副身子,便被他一把翻转过来,直直撞上那坚硬如石的马车壁……后背生疼,男人健硕身躯,却已陡然压下,将她牢牢挤逼在胸膛与车壁之间,凶猛的力度,像是要生生将她揉进他的骨头里一样,毫无缝隙,紧密贴合……夏侯缪萦听到自己的心跳之声,瞬间悬到半空之中,砰砰然,如陡然被拨动的琴弦,急促促,一发不可收拾……

  连呼吸,都几乎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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