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动,夏侯缪萦蓦地抬头,望向门外,触目所及,但见溶溶日光下,女子一袭淡粉衣衫,亭亭站立在一片锦簇花团之中,花面交映,那莹润如玉的容色,竟比满院五颜六色的奇花异草,还要娇媚动人,艳光四射。【】
这样美得近乎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女子,正是那赫连煊最为宠爱的一位侧妃,吕梁国右丞相家的千金小姐,容珞琰。
虽然早已预料到可能会是她,但夏侯缪萦陡然见到她的出现,心中仍是不由的划过一丝异样。
算起来,她嫁到煊王府这些时日来,加上此刻,总共与容珞琰只见了两面,照理说,这样一个惊若天人,且在她被罚之时,为她求过情的女子,她应该甚有好感才是,但不知为何,她见着她,却总像是隔着层什么似的防备,难道真是因为她是赫连煊那只变态最宠爱的女子,所以自己连带着对她也不待见吗?
虽然可能不太公平,但夏侯缪萦还是决定依从自己的直觉,与眼前的女子保持距离的好。
待两人款款坐定之后,夏侯缪萦也不多做寒暄,开门见山道:
“不知珞琰姐姐大驾光临溶月居,有何贵干?”
浅淡话声,虽不算疏离,却也并不显亲昵。
容珞琰却仿若未察,只微微抿了口茶,朱唇如樱,绽开轻浅笑意:
“我刚刚从柳姐姐,还有岚霜姐姐那里过来……路过溶月居,所以进来看看公主你……”
夏侯缪萦却是心中不由一动。下意识的望向说这话的女子,却只见她白玉无瑕的脸容上,化妆精致,全无破绽,仿若提及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殊无他意。
容珞琰却是微微一笑,徐徐瞥了一眼她身旁侍立的丫鬟,柔声开口道:“你一定是穗儿吧?你脸上的伤好些了吗?本宫带了些活血化瘀的药膏给你……”
轻转臻首,容珞琰吩咐着贴身的丫鬟:“卷翠……”
便听那名唤“卷翠”的丫鬟,应了一声“是”,旋即踏前几步,走到穗儿的面前,一边将手中的药膏递给她,一边活泼泼的解释道:
“这是我家娘娘特意从王御医那里寻来的九花玉露膏,很有效的……”
耳朵里突然窜进这“九花玉露膏”几个字,夏侯缪萦心尖尖蓦地一跳。那日赫连煊凉薄指尖,正是携着这九花玉露膏,在她膝盖处轻揉慢捻的情景,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撞入脑海里,掀起一连串莫名的涟漪。
神思微恍之间,身旁的小丫鬟却已忙不迭的拒绝起来:
“多谢侧妃娘娘的好意……我家公主已经帮奴婢上过药了,奴婢的脸就快好了,不需要再擦这么贵重的东西了……”
这样实诚,夏侯缪萦都不知该觉得好气,还是好笑。转脸去望容珞琰的反应,却只见她神色淡淡,瞧不出什么情绪来,倒是一旁她那贴身的婢女卷翠,眼眉一挑,像是要发作的样子。
眸色一深,夏侯缪萦欲待开口,但容珞琰却抢先一步,轻笑道:
“你瞧我,几乎忘了……听说缪萦妹妹医术高明,连父王都称赞不已,我还在这里班门弄斧,当真是叫妹妹你笑话了……”
吟吟浅笑,漾在女子唇畔,一字一句,莫不透出叫人舒服熨帖的温度。
夏侯缪萦试图从她芙蓉般娇艳的脸容上,找出半分蛛丝马迹来,却发现,根本一无所获。是她掩饰的太好,还是自己太过敏感?
“姐姐言重了……”
敛去心底一切暗涌,夏侯缪萦亦是淡淡笑道:
“我不过是自幼体弱,学过些肤浅的岐黄之术罢了……得父王抬爱,其实哪里敢跟宫中御医相提并论?穗儿,还不赶快谢谢侧妃娘娘赠药……”
花花轿子人抬人,貌合神离,这一点,夏侯缪萦还是懂的。
穗儿瞧着她家公主与那侧妃娘娘都是一脸盈盈笑意,也看不出什么不同,只觉得有些别扭,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妥。不过既然是她家公主的吩咐,她自然从善如流:
“多谢侧妃娘娘赐药。”
小丫鬟敛衽一礼,恭谨的从那卷翠的手中,接过了盛着九花玉露膏的小白瓷瓶。
偌大的溶月居,一时无话,陷入诡异的沉默。
夏侯缪萦也不着急,静静等着。虽不知这容珞琰突然造访的用意,但肯定绝非单单为了给一个小丫鬟来送药这么简单……她既在开始的时候提到了柳依依和沈岚霜,那么必有后文……果然,顿了一顿,便听容珞琰语声悠然,漫不经心般的开口道:
“对了,缪萦妹妹,我从岚霜姐姐那里过来的时候,她让我替她多谢你的解药,她身上的痕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改日她会亲自登门道谢的……”
夏侯缪萦心中一笑,暗想,终于来了吗?一张晶莹剔透的小脸上,却牵出诚恳而寡淡的神情:
“岚霜姐姐实在太客气了……说来真是侥幸,若非我事先配制出了解药,柳姐姐昨天那一闹,可就不仅让她自己吃了苦头,还更会连累岚霜姐姐呢……”
这番话,她说的极之坦然,容珞琰纵然心中早有计较,却仍是不由的多看了她一眼,春水般柔润的墨黑瞳仁里,有微不可察的精光,一闪即逝。
“我亦对昨日发生的事情,略有耳闻……”
似沉吟了片刻,容珞琰方才吐出这么一句话来,妆容精致的玉颊之上,也相应的晕开淡淡的忧虑,一举手一投足,都恰到好处,像极了一幅技巧完美的工笔画。
夏侯缪萦清浅一笑,也不开口,仿若不知该说些什么似的,又仿佛是对此浑不在意。
容珞琰心中吃不准她的想法,眸色由是一深。
倒是夏侯缪萦身旁那垂首立在一旁的小丫鬟沉不住气了,忙不迭的解释道:
“侧妃娘娘……昨天的事情,不关我们家公主的事……根本是柳侧妃她故意兴风作浪,就连那害得他们奇痒难忍的痒痒粉,也是她自己打翻的……”
她这一开口,夏侯缪萦又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了。但眼瞧着她竭力维护自己的模样,心中却是不由的一暖。
“好了,穗儿……珞琰姐姐既然去看过柳姐姐和岚霜姐姐,想来对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已经清楚了,自会有决断的……”
话声到此戛然而止,显然夏侯缪萦并不想多言,一张香培玉琢的脸容上,却始终容色淡淡,坦然而无谓。
容珞琰瞥向她的眸色,越发深沉,晦暗莫测,但只稍纵即逝,仿若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确是听闻柳姐姐和岚霜姐姐分别说了昨天的一些事情……”
语声一顿,容珞琰淡望了对面的女子一眼:
“为了一碟羊奶酥,环翠将妹妹你的婢女打成这样,确实是她的不对……我已经跟柳姐姐说好了,她会对身边的丫鬟加以管教的,希望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夏侯缪萦听着她娓娓将处理结果道来,三言两语之间,便已做到四两拨千斤,既将过错都推到了环翠的身上,又把惩罚权交给了柳依依手中,更看似对她这一方有了个很好的交代……一举三得,谁也挑不出不是来……果然,能得赫连煊那只变态青眼的女子,除了拥有必要的天人之姿外,一定就得像这容珞琰一样温柔善解,八面玲珑吧?
夏侯缪萦认真的想了想,自问自己绝对做不到这一点。所以,那赫连煊才这么不待见她的吗?
在心底自嘲一笑,夏侯缪萦暗道,反正她也没打算叫赫连煊喜欢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容珞琰望着她美目流转,如流水潺潺,盛了一汪澄澈透亮的泉眼,当中眸光闪烁,似天边坠着的一颗颗繁星,氲满叫人猜不透的溢彩……这样生动鲜活的美丽,是她在别的女子身上,从来没有发现过的。纵然是她自己,都有所不及。
脑子里蓦地闪过这个意识,容珞琰心中,陡然一凛,一沉。就像是有人搬了一块大石头,堵在她的面前,想要继续走下去,就得不遗余力的将这块石头给搬开,甚至毁掉……眸光潋滟,微不可察。容珞琰斜瞥了一眼对面的女子,似稍稍斟字啄句了一番,方才继续道:
“缪萦妹妹……虽然柳姐姐在这件事上确有错失,但你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她一巴掌,也是有不妥之处的……”
夏侯缪萦早已预料到她会说到自己身上,倒也不意外,也不打算辩驳,只淡淡一笑道:“我知道……”
容珞琰却没承想她竟然如此坦诚,那样殊不在意般的潇洒,似有一种张扬的质感,是会叫男子移不开目光的吧?
如黛眉眼,划过一丝冷意,容珞琰一把轻媚嗓音,却是敛的更柔:
“你、我,柳姐姐,还有岚霜姐姐,同属王爷的妻妾,本就该似姐妹一般亲近,若是为了些无谓的事情,而破坏了姊妹间的情意,那就得不偿失了……况且,那也是王爷不愿意看到的……”
听她突然提及赫连煊,夏侯缪萦心中一动。不由看向说话的女子,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抛出赫连混蛋的名号,貌似那个男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绕不开的话题……容珞琰说:那也是王爷不愿意看到的……只怕,赫连煊最不愿意看到的,是她夏侯缪萦这个人吧……其实,她也很不愿意看到他……不知那个没品的男人,什么时候会回来?
脑子里蓦地闪过这个念头,夏侯缪萦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一时嘴快,脱口而出:“不知那赫连煊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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