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睁开双眼,满室灼白光线,瞬时千丝万缕的透进夏侯缪萦的眸底,犹如一根根极细小的利针,漫出些微的刺痛。【】
眯了眯眼睫,待得适应了屋里这明晃晃的亮光之后,夏侯缪萦脑子里有一刹那的空白,直怔愣了好一会儿,才霍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触目望去,熟悉的桌椅板凳,熟悉的床褥被套,熟悉的一切气息,却不正是她惯住的溶月居,又是哪里?
她回来了?懵懵懂懂的闪过这个年头,夏侯缪萦却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浮着很多模糊影像,待得想要细究之时,却是一丁点印象也没有。半天,只隐隐记得,正当她被那个神秘银面人吻得头晕眼花的时候,后颈突然一麻,然后整个意识就陷入一片昏黑之中,再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想来当时,她应是被他点了昏睡穴。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而她此刻,之所以能够躺在溶月居的床榻之上,也是因为最后,仍旧由他将她送了回来吗?
脑袋里还是沉沉的,想不通很多事情。夏侯缪萦试着活动了下手脚,却是痛的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定了定,这才陡然发觉自己全身的筋骨,竟是从里到外,无一处不疼。
这样被粼粼车轮碾过般的又酸又痛之感,是因为什么而起,她再清楚不过。如玉面颊上,不由一烫,烧开些叫人心悸的温度,说不出来是羞是恼的滋味,流水一般,缓缓漫延至体内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时,房门吱呦的一声被推开,夏侯缪萦下意识的望去,便看见穗儿端着一盆水正往门里进。
“公主,你醒了……太好了……”
小丫鬟显然也看到了她家公主,面上明显一喜,直激动的将手中的铜盆一丢,风风火火的就向床榻奔来。
夏侯缪萦望着她满脸的关切,心中不由一暖。嘴上却笑道:
“我不过是睡了一觉,被你弄得倒像我昏迷了好久,刚刚醒来似的……”
哪知听到这句话的小丫鬟,却是一愣。一双俏生生的丹凤眼,竟流露出几分欲言又止的神情来。似犹豫了许久,方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公主……你不知道,你昨天是被人掳了去……”
话声到此,蓦地住了嘴。小丫鬟眼圈一红,却是几乎要哭了:
“公主,都怪穗儿不好……穗儿没有照顾好公主,连公主什么时候被强人掳走了,都不知道……”
夏侯缪萦心中,轻轻一动。
“后来呢?”
掌心里沁出不能自抑的紧张,汗湿如潮,夏侯缪萦敛声问道:“我是怎样回来的?”
小丫鬟虽然觉得她家公主,平静的有些异常,但还是实话实说的回道:
“是今天一大早,天还未亮,王爷收到一封信,说公主你在城外的行馆里……就是大婚前夕,公主你住的那家驿站……”
胸膛里埋着的一颗心,又是不由的一动,漫出丝丝的异样之感。夏侯缪萦听到自己略带沙哑的嗓音,问的是:
“是赫连煊……将我带回来的吗?”
小丫鬟点了点头:“嗯,是王爷抱着公主回来的……公主当时一直昏迷不醒,身上还盖着王爷的一件外衫……”
夏侯缪萦静静听着,下意识的抱紧了蜷缩的双膝,脑海里却是不由的闪过赫连煊抱她入怀的情景,心底在这一刹那,突然说不清是怎样的一番滋味。
他真的因为银面人的一封信,而去救她吗?那他可有碰见那个银面人?他可曾看到她满身狼藉的模样?或者甚至更加狼狈,更加不堪……莫名的冷意,慢慢的从灵魂深处,不断的渗出来,几乎要将夏侯缪萦淹没。
“他送我回来之后……有没有说什么?”
心底升腾起点点细小的火苗,似不安,又似某种的期待,矛盾而热烈。
哪知穗儿听到她的问话之后,一双活泼泼的大眼,却是瞬时闪烁不定,那般唯唯诺诺的神情,就仿佛在刻意逃避着什么东西一般。
“他说什么了?”
心跳一鲠,夏侯缪萦温声问道。微哑嗓音,却还是不自觉的沁出几分苦涩来。
只见那穗儿又挣扎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咬了咬牙,回道:
“王爷将公主放在床上之后……便吩咐奴婢去帮公主烧水,沐浴更衣……王爷似乎很不喜欢公主身上的气味……说,脏……”
这番话,她说的极为晦涩,一边说,一边将那些更不好的部分隐了去。
其时,真正的情形是,赫连煊一脚踹开溶月居的大门,将怀中抱着的女子,重重一扔,抛到了床上,铁青着一张俊颜,吩咐丫鬟将她洗干净,如墨眼瞳里,毫不掩饰的凝着丝丝厌恶之色,刀锋一般锐利……夏侯缪萦虽然意识昏迷,没有亲眼看到他当时的神情,但可以想见,一定是恨不得将她抽筋剥骨的吧?
他说,她脏……嗬,是啊,短短一夜,她竟与两个男人有染,连她都觉得自己是如此的羞耻……“后来呢?他还说什么了?”
苍白嘴角,轻扯开一抹自嘲的弧度,夏侯缪萦笑了笑。
那穗儿纵然再不愿转述那些伤人的话语,却也深知是瞒不住的,犹豫了须臾,终究还是小声道:
“王爷吩咐下去……说公主行为不检……罚禁足溶月居三个月……”
心头缠绕开丝丝苦涩,像浸在黄连水里又捞出来一般,漫着连绵的暗涌,夏侯缪萦又是一笑:
“就这样吗?我还以为他会恨不能杀了我呢……”
似认真的回想了一想,然后续道:“我忘了,他不会杀我的……他说过,只会让我生不如死罢了……”
所以,此刻她应该感到庆幸吗?他既没有让她求生不得,也没有让她求死不能,只是罚她三个月之内不能踏出溶月居的大门而已……她是不是应该多谢他的宽宏大量呢?
夏侯缪萦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可笑。
“公主……”
只听穗儿担心的唤道。
听到她的话声,夏侯缪萦不由敛了敛心神,眼瞧着小丫鬟一脸担忧的模样,遂笑了笑,漾出几分无所谓的轻松之意来,开口道:
“没事……放心,你家公主我没事。不就是禁足三个月吗?他不愿我出门,我自己还不乐意出去呢……”
小丫鬟还想说些什么,夏侯缪萦赶忙转移话题:
“好饿啊……穗儿,帮我去拿些好吃的来吧,我肚子快饿扁了……”
这一招果然有用,原本还有些放不下心来的小丫鬟,立马点头如捣蒜,快快活活的去替她家公主准备吃食了。
偌大的溶月居里,瞬时只剩夏侯缪萦一个人。空气里静默一片,犹如坟墓。
撑在嘴角的盈盈笑意,终于忍不住慢慢垮了下来。夏侯缪萦紧抱着双膝,将整张脸都埋了进去。但那些莫名的悲伤,还是连绵不绝的从心底钻出来,流淌在身体的每一根血管里,蹿遍全身,像是要将她毫不留情的溺毙。
七月流火的天气,窗外日光溶溶如同火烧,夏侯缪萦却只觉的无尽的冷。
时间水一般划过。不知不觉,已是月余。
这期间,夏侯缪萦果然从善如流,乖乖的待在溶月居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闲暇之时,练练大字,钻研下《禹氏秘录》,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除了最开始禁足的时候,柳依依携着丫鬟来闹过几次,结果被她用几味新试的毒药,连唬带吓,恐吓了一番,落荒而逃之后,溶月居总算是彻底的清静了。
偶尔也会不受控制的想到赫连煊,以及那个神秘的银面男人。
在她禁足这段时间,听闻赫连煊大部分行走宫中,不知在忙活些什么,难得留在煊王府的时候,也是三个侧妃处轮流过夜,可谓不偏不移,雨露均沾。
而他也不负所望的,一次也没有踏足过溶月居。这样的结果,对夏侯缪萦来说,本应该是求之不得的一件好事,可是真的发生了,却又觉得有一股莫名的,竟类似于失落般的情绪,丝丝漫延在心底。
她原以为,他会捉着她,逼问那日发生的一切,并且将她狠狠折辱一番,但是,他没有。那天的事情,就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除了被柳依依拎出来讽刺了几句之外,倒也没听到其他的风言风语。
夏侯缪萦不知道那个人究竟在打什么算盘。或许,他只是真的不在乎……一个无关紧要的妃子,一个被他莫名恨着的女人,看到她被别的男子,残忍的蹂躏折磨,他应该觉得十分的痛快才是吧?呵,夏侯缪萦,你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又在失落些什么呢?你受到的折辱,还不够吗?
自嘲一笑,夏侯缪萦将脑海里那张刀削斧砍般的俊颜赶走,但思绪却依旧飘忽,不受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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