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那个裹着银色面具的男人,也没有再出现。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很多时候,午夜梦回,夏侯缪萦都在怀疑,这个世上,真的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吗?抑或只是她的一场噩梦?但那些痛入骨髓的撕裂,那些不受控制的欢愉,却总在不经意间,拂上心头,提醒她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这种种的一切,像千斤巨石一样,悬在夏侯缪萦的头顶,她根本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那根牵扯着它的丝线,就会突然之间坚持不住的崩断,将她毫不留情的砸中,坠着她堕入那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摇了摇头,终于甩去那些虚无缥缈的思绪,夏侯缪萦摩挲了下有些发凉的手臂。自从前日突如其来的一场细雨之后,天气骤然清凉了不少。不知不觉间,竟是已过了白露时节,秋意渐浓。
日已西斜,天边晚霞如烧,漫出血一般艳丽的色彩来,夏侯缪萦抬头望了好一会儿,直到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沉到双眼看不到的地方,才有些依依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暮色四合。
嘴角笑了笑,想起穗儿应该快将饭菜端了来,夏侯缪萦开始着手收拾小几上的一堆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都是她今日下午临摹的一些诗词歌赋,权当练字了。
抱着满怀的宣纸,夏侯缪萦缓缓站了起来,打算回屋。
转身,却是当场愣在原地。
触目所及,但见男人一袭天青色的素净衣衫,就这样堪堪立在她的面前。秀拔身姿,在她的瞳底,挺立成临风玉树,卓然似高贵神祗,飘渺若仙。
夏侯缪萦只觉,眼前一切,在这一刹那,突然不断的远去消散,无数流彩,有如电光幻影,真实而虚妄,到最后都只化成一张冷逸的俊颜,烙在她眸底。
心跳砰然。一下一下,似撞钟轰鸣,漫开连绵的轻颤。
连手上一松,满怀宣纸,飘然落地,都不自觉。
“赫连煊……”
低喃出声,轻巧的三个字,却像是绵延的潮水一样,徐徐压上夏侯缪萦的心头。喉咙似苦似甜,说不出来的滋味。
男人目光清清冷冷,一如既往,瞧不出什么情绪。有几张宣纸飞落在他的眼前,赫连煊伸手接了住。
细薄光润的纸张,墨韵清晰,层次分明,一个个娟秀的字迹,如锥画沙,纹理腻滑,一点一点透进纯白绵韧的纸张中,笔端浸晕开来,颇有几分劲骨丰肌的气度。
眸色一深,赫连煊望着那一个个落纸烟云的字眼: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人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国情。”
……
但见那一张张轻似蝉翼薄如雪的宣纸,密密麻麻,墨色渲染,写满的尽是思乡情切的字字句句。刺目如针。
潋滟瞳仁,极快的划过一道锐利精芒。
“夏侯缪萦……”
低沉清冽的嗓音,在男人薄唇间,凉凉响起,赫连煊眸色晦暗,静望住面前的女子:
“你就这么日思夜念的想要离开煊王府吗?”
他锐利如刀的眼神,一寸一寸的剐在她的身上,就像是恨不得要割开她的皮肉,将里面那些不见天日的骨髓和血管,都扯出来,暴露在溶溶日光之下一般。
责难……似乎每一次,他见到她,第一句话,永远都是责难……夏侯缪萦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心底那因为他的蓦然出现,而缓缓缠绕开的丝丝旖旎,在这一刹那,尽数化为冰冷,余烬成灰。
“你不是都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吗?”
唇畔漾出嘲讽笑意,夏侯缪萦伸出手去,欲将他掌中的宣纸夺回来:“还给我……”
男人只微一侧身,便让她扑了个空。眸色一郁,赫连煊心中莫名恼恨,大掌如钳,一把擒住她送上门的皓腕,顺势一带,便将她整副身子,都拽进了他的怀抱之中。
夏侯缪萦没防备,不由闷哼出声。男人炽烈而清新的气息,瞬时毫无预兆的撞进鼻端,丝丝缕缕,辗转萦绕,缠绵的极深。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她有些微的恍惚。
身子却本能的抗拒着这样的贴近,夏侯缪萦不由微微挣扎起来。
男人本就晦暗如夜的寒眸,又是一戾。如铁双臂,只将她缠的更紧,迫着她柔软清香的身子,毫无缝隙的与他贴合在一起,桎梏如同牢笼。
“夏侯缪萦,本王告诉过你……”
冷冽而阴鸷的话声,响彻在夏侯缪萦的头顶,男人指尖温凉,捏住她精致的下颌,轻佻一抬,女子小小的一张脸,瞬时堕进他的瞳底,点起一簇簇细小的火苗,明灭莫测。
眸光如电,将映住的这一道俏丽身影,牢牢锁在其中,赫连煊嗓音凉薄,携着犹如来自无边地府的幽暗,将灼烈吐息,一字一句,喷洒在女子细白脸容之上:
“除非本王想放你走……否则,这一生一世,夏侯缪萦,你都只能困死在本王的身边……”
阴凉语声,像平地而起的无数枝利箭一般,冲进夏侯缪萦的耳朵里,荡出连绵的刺痛,直透心底。
呵,一生一世……多么厚重的四个字眼……而他要给她的,却是一生一世的禁锢与折磨……抬眸,夏侯缪萦静望住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两个人靠的如此之近,四目相对,呼吸交缠,身体紧贴身体,犹如最亲密的拥抱。
却站成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多么讽刺。
“赫连煊……”
如樱唇瓣,漾出抹清丽笑靥,夏侯缪萦吐息若兰,将每一字每一句,都咬的轻转而柔软:
“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让我有一种,就算是死,也不愿意留在你身边的冲动……”
她就这样凝视住他,澄澈透亮的一双明眸,静默而冷然。
在这一刹那,赫连煊真的很有将她狠狠撕裂的**。
箍在她纤细腰身上的长臂,不断的收紧,再收紧,直听到她疼的丝丝喘气之声,仍不放松,那样灼烈的力度,像是恨不能将她揉进他的体内一般,是不是惟如此,才能锁住她,永远也休想逃离?
“夏侯缪萦,你死不了……对你,本王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怎么舍得让你去死?”
滚烫吐息,似有若无的拂在女子娇嫩净白的脸颊之上,又酥又麻的触感,荡漾开来,暧昧如火,直透进那轻薄的肌肤里,却转瞬化作千万根细小的冰棱,带着锋锐的边,无孔不入的钻入她体内的每一个细胞之中,针扎一般游走厮磨,漫出一缕缕涩然的痛。
赫连煊目光清冽,冷冷盯着怀中的女子,如石心底,在这一瞬间,仿佛划过无数的浮光与掠影,有些清晰,有些模糊,看不清,抓不紧,在最后,却都化为对眼前女子,势在必得的占有。
“没有本王的允许……夏侯缪萦,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泠泠话声,似逼迫,似诅咒,一字一句,一笔一划,如同千丝万网,将怀抱中禁锢的女子,牢牢缠绕住,无论是生是死,黄土白骨,仿佛都被他烙了印,钉了卯,融进在她的心跳里、呼吸间,永生永世,都只能刻上他“赫连煊”三个字……夏侯缪萦却只觉的浑身发冷,就像是被人抛进了无尽的深渊里一般,寒水如冰,丝丝透进骨髓里,再也难以拔除。
“够了……”
用尽全身的力气,夏侯缪萦蓦地抵住男人灼硬胸膛,竟是一把将他推了开来。
混乱的心跳,仿佛轰鸣战鼓,一下一下的敲击在她的喉咙间,夏侯缪萦被方才的力度,逼得连退了数步,终于与面前的男子,隔开了安全的距离,清丽眸色里,尚笼罩着未散的惊慌失措,却是那样倔强而执拗的瞪向他:
“赫连煊……如果你到这里来,是特意为了跟我吵架,为了威胁我,就请滚……我真的没有精力陪你发疯,要杀要剐,麻烦你给我个痛快……”
这一个多月来,强自压抑的一腔愤怒,一腔委屈,在这一刹那,似喷涌而至的洪水一般,冲破围栏,尽数发泄而出。夏侯缪萦冷冷的瞪着那有如芝兰玉树般的男子。他就像是一尊高贵的神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转瞬之间,便可定人生死。而她,不过是他股掌之中的蝼蚁,只要他轻轻一捏,便足以叫她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她受够了,真的受够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一直紧咬着她不放,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羞辱于她,更不知道他对她那些莫名的恨意,从何而来……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追究这些了,与其整日里像个小丑一样被他玩弄,她真的宁愿他一刀将她杀了,反而是种解脱……赫连煊静静望着,那如同一只发狂的小兽般的女子,她娇媚脸容上,此刻又红又白,就像是开得正浓的一株桃花,清丽绝艳,暗香袭人,一切刚刚好;那一双活泼泼脆生生的杏子眼,水汽萦绕,仿若盈盈月色笼了一层薄纱,朦胧飘渺,似堕进了一场虚无的幻境,直坠着人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这样抛去了一切镇定和骄傲,近乎失控的女子,似乎深深的取悦了赫连煊。
邪肆一笑,男人轻魅嗓音,在一院暗流涌动的气氛中,极为不合宜的响起,悠悠然说的是:
“夏侯缪萦……本王来找你,如果不是为了跟你吵架,难道是为了跟你上床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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