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煊……”
轻浅话声,犹如低喃,带些不确定的迷惑,女子若水瞳底,怔楞的望住近在咫尺的男子,不知是真是幻。【】
而不远之处,蓦然见到他出现的容珞琰,心底荡开的层层喜悦,在触到他盈满另一个女子身姿的眸色之时,一刹那间,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连绵暗涌,如同涨潮的汐水,漫上心头,直欲将她毫不留情的淹没。潋滟眼瞳,划过一道极锐利的精芒,似怨似妒,透进眸底,再难拔除。
就连腆着一张梨花带雨脸容,迫不及待想要扑过来的柳依依,都仿佛察觉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诡异气氛,硬生生的顿在原地,只能远远的望着她身姿秀拔的夫君,与另一个女子四目相对,眼中怨毒,如能滴出水来,但偏偏不敢上前。
男人鹰隼般的目光,却只冷冷的攫住面前的女子,薄唇微抿,似正在竭力隐忍着某种暴怒的情绪,但那锁在她皓腕上的大掌,力度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收紧,再收紧,像是要将她揉进他粗粝的掌心,尽在他股掌之中掌握,方才罢休。
眼角神经突的一跳,夏侯缪萦不由的轻呼出口:“痛……”
手腕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灼烈痛感,总算让她因为男人的突然出现而飘忽的一颗心,瞬时惊醒,抬眸望着这近在咫尺的一张俊颜,但见他那阴鸷冷冽的容色,简直像是恨不能将她给抽筋剥骨了一般……只是,她又哪里得罪了这个变态?“痛……”
一边小声的抗议着,夏侯缪萦一边伸出手去,用力的去掰着那钳在她玉腕上的大掌。
那莹润细白的指尖,似猫爪一样抠着他扼紧的掌心,充满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的**,赫连煊晦暗眸色,越发冷戾。
“痛吗?”
清冽嗓音,仿佛淬着泠泠莫名的恨意,从男人凉薄唇瓣间,倾吐而出,一字一句,有如利刃狠狠的剐在细腻皮肉之上,沙沙作响:
“夏侯缪萦,你是有多欲求不满?本王不在一会儿,你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勾引起本王身边的影卫了吗?”
这口味极重的字字句句,直蹿进女子的鼓膜,夏侯缪萦瞬时抬眸望向面前的男人,只觉此人思维,简直超乎常理的奇葩。
“赫连煊,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不过是帮景大哥……”
话音未落,却已被男人毫不留情的打断:
“景大哥?果然叫的好不亲热……夏侯缪萦,你还有没有将本王这个夫君放在眼里?”
微带薄茧的掌心,箍着那纤细皓腕,不由又加重了几分力道,依稀可闻骨头相撞的闷响,极轻的荡漾在空气里。
夏侯缪萦只觉被他掐住的整条手臂,都仿佛要断掉了似的。一张苍白的小脸,早已痛的紧紧皱埋在一起,却兀自倔强的不发一言,只狠狠的瞪着这喜怒无常到令人发指的男人,连解释都不屑一顾。
远远立在一旁的景垣,却是心中不由一紧。从王爷出现的那一刹那,他便已经如梦初醒,所以心底漫过层层苦涩的同时,也将那一切不该有的情愫,都尽数敛了去,只垂手站立一旁,就像他一直身为王爷最得力的影卫之时,做的一样。
可是,那经已被搅起的心潮,即使再怎么强压,最终却仍旧不能抑止的激荡开来……那对女子的声声责难,一笔一划,都像是狠狠砸落在他的身上,在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凿开一个个细小的血洞,流淌出连绵的锐痛,不会致命,却仿佛永无休止……“王爷……”
恭谨嗓音,从景垣的口中溢出,却是不自觉的浸着茫茫苦涩,竟藏也藏不住:“娘娘她……”
赫连煊陡然听得从他嘴里吐出那个小女人的名讳,冷硬心底,却在刹那间划过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薄唇轻启,毫不留情的将他后面的一切话语,都打了断:“住嘴……”
一直以来,他与景垣,虽名为主仆,但在更多的时候,却亲厚如手足,尤胜他那些所谓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从来未曾像此刻这般,以这种语气呵斥过他……他所有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在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仿佛都变得越来越不能抑止的失控。
如墨瞳底,陡然划过嗜血般的锐芒,赫连煊冷冷盯住面前的女子,晦暗容色,沁出一触即发的毁灭之气。
景垣心中凛然一动。
“请王爷息怒……”
高大身躯,在这一刹那,霍然跪低,这几乎想也不想的一个动作,如同慢镜头般,拉的极长,在每个人的眼底,掀起惊涛骇浪。
赫连煊只觉眸底一刺。眼前男子,秀拔身姿,就这样挺直的跪在他的面前,像风霜雪雨里一棵宁折不弯的树……他与他自九岁相识,十五年来,依稀这是他第二次跪他……他还记得,那一年,娘亲刚刚过世,管家领着一身褴褛的他来到煊王府,小小少年,面黄肌瘦,跪在他的面前,脏兮兮的脸容,掩盖了一切的情绪,惟有一双漆幽如夜的眸子,却依旧清冷而倔强,像极了他的影子……那是唯一一次,他以不平等的姿态,跪在他的面前。
没想到,时隔十五年,他再一次放低自尊与骄傲,却是为着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偏又是他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妃……“起来……”
眉目如刀,不淬半丝温度,赫连煊嗓音清冷,面无表情的命令着眼前跪低的男子。
“王爷,是属下学艺不精,才遭人暗算……娘娘只是为了相救属下的性命,殊无他意,还请王爷不要迁怒娘娘……”
跪在地上的身子,纹丝不动。景垣容色平平,执着的望向那高贵如神祗般的男人。对他来说,他是他的主子,即便他从未将他当作普通的奴才一样对待,但在他自己的心底,却永远不敢忘记两人身份的差距。他从来不曾违逆他的什么命令,但此刻,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赫连煊冷冷一笑:
“很好,既然你这么不想站起来,那就在继续这里跪着……”
夏侯缪萦心中一凛,又急又恼:“赫连煊……”
语声未断,却听得一道尖利骄纵的嗓音,蓦地插了进来:
“就是……”
终于寻得机会的柳依依,立刻迫不及待的奔到她家王爷身畔,滴溜溜的大眼,敌意的瞅了瞅那与他靠的极近的女人,然后开始兴致勃勃的火上浇油起来:
“王爷,你瞧缪萦妹妹她多本事,连一向对王爷你忠心耿耿的景侍卫,都被她勾引去了……”
望着她满脸幸灾乐祸的兴奋嘴脸,夏侯缪萦只觉得好气的有些可笑,一颗心反而冷静下来,看她还能说出来些什么。
“柳姐姐……”
眉目一敛,容珞琰却是突然开口,轻声打断了女子的喋喋不休。如玉身姿,缓缓立在男人的面前:
“王爷,方才形势危急,妾身以为,缪萦妹妹也只是因为一时情切,担心景侍卫的伤势,所以才会……”
那状若无意的“一时情切”四个字,在赫连煊的眸底,划过一道极锐利的精光,落进容珞琰眼里,柔媚话声,适时的顿了住。
“珞琰姐姐说的极是……”
一旁一直不动声色的沈岚霜,此刻也堪堪开了口,却是语气一转,续道:
“不过,缪萦妹妹既然身为王爷的正妃,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莫不应该顾忌王爷的声誉才是……今日之事,就算她与景侍卫真的问心无愧,但如若传到旁人的耳朵里,只怕对王爷都会有不好的影响……”
夏侯缪萦静静听着她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配合好不默契,一颗心倒越发的安定,只觉眼前围绕自己的这场戏,真是相当的精彩。
“说够了吗?”
嫣红唇瓣,蓦地扯开盈盈笑意,夏侯缪萦黑漆漆的一双眸子,在对面三名女子身上一一扫过,澄澈的瞳仁,竟是毫不掩饰的酝出丝丝嘲讽,清冽而倨傲:
“三位姐姐一唱一和,当真十分的热闹……不过这样有意思吗?若你们真的打定主意要针对我,我没意见,有什么本事,尽可以光明正大的冲着我来,妹妹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必当奉陪到底……”
澄透眸色,陡然一厉,射在对面女子身上的凛冽目光,不由沁出几分慑人的寒意来,夏侯缪萦嘲讽一笑,清亮嗓音,却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样扯上景大哥,你们不觉的很过分吗?别忘了,方才若没有景大哥的舍命相救,你们现在或许早已变成了这地上累累尸体中的一具,还想活生生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说风凉话吗?”
这一番气势磅礴的话语,毫无畏惧的从女子娇嫩的唇瓣里吐出,每一字每一句,莫不长满了锐利的刺,酝出蓄势待发的姿态,仿佛任何妄图想要近前的敌人,都将被她刺得体无完肤。
空气里静谧无声,惟有夏侯缪萦凌冽目光,悠悠荡在每个人的瞳底。各怀心事。
这样张牙舞爪如同一只无知无畏的小兽般的女子,足以完全激发起一个男人,所有势在必得的征服之欲。那若是不能为他占有,必将毫不留情的毁去的灼灼**,像是缓慢涨潮的的汐水一样,徐徐抵上赫连煊灵魂的深处,舔过他每一寸的骨血,直漫延到那不见天日的心底,再难拔除。
“夏侯缪萦……”
暗沉嗓音,低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惟有箍在女子皓腕上的大掌,泻出丝丝隐忍的力度,一触即发。
牙关紧要,将那些几乎不能自已的痛呼,狠狠掐死在舌尖,夏侯缪萦缓缓抬眸,望向眼前近在咫尺的男子,这还是自他出现在这里之后,她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凝视住他。偏那如画唇角,却是轻浅一弯,毫不掩饰的扯出嘲讽笑意:
“赫连煊,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浓黑眼眸,越发清亮如水,女子不掺一丝杂质的瞳色,定定的映着男人毓秀挺拔的身姿,平静的不带一分感情,硬似水底棱角锐利的卵石:
“煊王爷,我想请问你,当我们这些人,被一大群刺客追杀的时候,你在哪里?当我们这些人,死的死,伤的伤,命悬一线,几乎变成一堆尸体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语声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夏侯缪萦嗓音清朗如玉,一字一句,吐尽芳华:
“没有一句关心,没有一声安慰……赫连煊,看到我们死里逃生,你很失望是不是?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找我和景大哥的麻烦?难道真的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呵,景大哥为了救我而受伤,我帮他解毒,到底有什么错,值得你这样紧咬不放,非要致我们于死地才罢休是吗?”
女子莹润透白的两颊之上,梨涡浅浅,绽着抹清丽笑靥,婉转若水,细绢微澜。只是,那样轻浅而淡薄的笑意,却如同开在夏末秋初的最后一株荼蘼花,极致的娇艳之下,掩着藏也藏不住的温凉绝望,缠绕成丝,缀满流殇,仿佛被凛冽的山风,轻轻一吹,便会飘向那些不知名的远方,到最后散落天涯,花事尽了,碾落成灰,再难寻觅。
“娘娘……”
暗哑嗓音,潮湿如雾,从景垣的口中不自觉的逸出,心底暗涌,蓬勃荡起,却在转瞬之间,狠狠压下。这些叫人似苦似甜的情绪,从来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他从来都只是王爷身边的一介影卫,这个身份,永远都不会变。
“王爷,一切都是属下的错,请王爷责罚属下的僭越……”
清清冷冷的话声,再无半分不该有的情绪,男人跪在地上的挺拔身姿,缓缓俯低下去……这样卑微的一个动作,直刺进夏侯缪萦的眼底,如火烧一般,漾开绵延的湿意。
“景大哥,根本就不关你的事,你起身哪,不要求他……我们根本什么都没有做错……”
那从女子薄软唇瓣间,吐出的一字一句,莫不带着浓浓的不忍,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撞入赫连煊的耳畔,那近乎哽咽的嗓音,如同浸出丝丝情不自禁的缱绻,似细密的网,将他紧紧缠住,掀起无边惊涛骇浪。
敛尽眸底一切闪烁,赫连煊指尖如钳,蓦地掐住女子小巧下颌,将她一切没有来得及出口的字眼,都毫不留情的堵死在唇舌之间,让她避无可避的承受着他带给她的所有痛楚。
“没有错吗?”
冷戾话声,阴鸷如霜,就像是刚刚自无边地府里滚过一遭般,带来幽寒的杀伐之气,男人眸色默暗,攫着嗜血般的锐茫,将被迫仰视着的他的那个女子,死死锁在其中,如圈起的一道巨大牢笼,叫她再也难逃:
“夏侯缪萦,本王会让你知道,嫁给本王,就是你此生最大的错……”
从男人凉薄唇瓣间,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仿佛淬满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如同浸了诅咒的谶语,降在她夏侯缪萦的身上,永生永世,都摆脱不了他的禁锢,在宿命里,走向万劫不复的那一天。
心底不寒而栗,沿着血管,爬满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长出一粒粒细小的鸡皮疙瘩,簌落在地,无力捡拾。
赶走那些钻入灵魂深处的一切不安,夏侯缪萦敛平一双明眸,沉静的似丝毫一汪不见波澜的泉眼,她就这样冷冷清清的望住那近在咫尺的男子,樱蕊般嫣然的唇瓣,却漾起点点自嘲的弧度,将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咬的极之轻巧而妩媚:
“没错,嫁给你,是我夏侯缪萦此生最大的错……这一点,妾身早就已经知道了,煊王爷……”
如花笑靥,轻盈绽在女子的嘴角,艳丽花朵下,藏满锐利的刺,一根一根,毫不温柔,尽数扎向面前的男人。赫连煊冷冷钉住她的讳莫瞳色,在这一刹那,炽如烈火,像是要卷着她堕入那由他亲手为她挖好的万丈深渊里,粉身碎骨,焚毁殆尽,方才休止。
“是吗?本王却不知自己的王妃,原来竟是如此的伶牙俐齿……“薄削唇瓣,蓦地勾起一侧嘴角,邪肆而残虐的笑意,在男人唇边,一点一点的加深,如同巨石一样,缓缓抵上夏侯缪萦的心头,依稀说的是:
“夏侯缪萦,这样巧舌如簧的一张小嘴,只是用来逞强,岂非可惜?不如好好取悦本王……”
如墨瞳底,毫不掩饰的染上灼灼**之色,那样危险而暧昧的气息,将夏侯缪萦死死的笼罩起来,荡开连绵不绝的颤栗。
“赫连煊……”
三个字,尚未吐尽,腕上箍着的灼烈大掌,却是狠狠一扼,又痛又麻的感觉,瞬时漫延至整条手臂,竟疼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回府。”
凉薄唇瓣,泠泠丢下两个字,男人掌心如铁,将那禁锢在股掌之中的纤细皓腕,狠狠一拽,竟是硬生生的带着她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骏马嘶鸣,扬起连绵尘霭,将一切的人与事,都尽数抛于身后。惟有高大马背上,那紧贴在一起的一男一女两个人,如同融为一体,慢慢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天地一片暗沉,终至什么也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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