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缪萦一个绵长的“啊……”字,余韵还悠悠的晃荡在无边夜色里,身子却陡然一轻,直如木偶扯线一般被提了起来……男人大掌如钳,竟是紧紧缠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将她狠狠摁在怀中,秀拔身姿,猛的平地里一掠而起,似一飞冲天的鹄子一样,轻飘飘的就翻过了煊王府高大的墙头,然后直落到那里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的马儿身上,骏马嘶鸣,在溶溶夜色里,荡起连串的回响,悠然不绝……男人提着缰绳,牢牢将怀抱中的女子,圈进他的势力范围之内,修长双腿,旋即一夹马腹,就此挟持着她,绝尘而去……徒留夏侯缪萦的半声惊呼,飘散在耳畔的猎猎风声里,绵延的极长。【】
骏马奔驰,踏破一路的静谧夜色。夏侯缪萦被那男人死死禁锢在怀中,如同被锁进了一道巨大的牢笼里,他的方寸之间,仿佛成了她的整个世界,再也休想逃离。
紧贴的身体,随着马背的颠簸,愈加毫无缝隙的契合着,夏侯缪萦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身后的男子,薄唇间荡开丝丝灼烫吐息,似有若无的萦绕在她耳畔的触感,在凛冽的山风里,沁出如血的温度;她的整个后背,都贴住他的前胸,隔着两人轻薄的衣衫,彼此的体温,狠狠纠缠在一起,不知是谁熨烫着谁的心,拨动着那如鼓的跳动……最初的懊恼与惊惧,渐渐的都被一种莫名的平静所取代,紧绷的身子,似被山间清冽晚风吹得散开,软绵绵的靠在那一具温暖坚实的胸膛里,男人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就这样清晰的撞击在两人贴近的肌肤之上,一下一下,竟慢慢的与她的心跳,交织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夏侯缪萦不再挣扎,任由男人带着她驰骋在无边的夜色里,不知要奔向何方。在这一刹那,又有什么重要呢?
山路崎岖,当夏侯缪萦终于被拽向那最高的崖顶的时候,一切的感官,都仿佛在那一刹那,离她而去,惟有一双漆黑瞳仁,瞬时堕进了眼前的一片繁华之中。
花,野菊花,漫山遍野的野菊花,盛放如海。白的、红的、粉的、黄的、雪青、翠绿、淡紫,她所能想到的一切的颜色,都在这一刹那绽入眼底,月笼轻烟,霜华满地,盈盈流光,水洗一般铺洒在这漫山遍野的花海之上,犹如闯入了一场五彩缤纷的梦,花簇锦攒,绚丽生姿,似一幅浓墨重彩的画,似一阕艳绝琼瑰的词,美轮美奂,动人心魄。
夏侯缪萦只觉整个人都似被裹进了这一片蓬勃花海之中,浑忘一切,惟有满目璀璨,似梦似幻;冷香绕鼻,明媚鲜妍,不绝如缕。
男人静静的望着那徜徉在花间的女子,月色下,她奔跑的身影,似蝴蝶翩然,晚风徐徐,吹着白衣胜雪、乌发如云,轻舞飞扬,衬得她整个人,就像是误闯凡间的一只精灵;那莹润清透的一张小脸,映着天边婆娑月影,溶溶水光,像是从双眸里浸出来的一般,坠在眉角,如同碎钻,流离婉转,耀眼生辉;嫣红唇瓣,笑靥缱绻,不染纤尘,清净通透,娇艳欲滴。
这一瞬间的女子,竟似比这漫山遍野的锦簇花团,还要姿绝色丽,撩人心魄。
男人寒眸幽深,仿佛被这一道流风回雪般的身影魇了住,世间一切的颜色,都在他的眼底,渐次褪去,惟剩下映在瞳仁深处的那个女子,越烙越深,像是要就此扎根进他的灵魂中,再也难拔一般。
徜徉在如此景致里,夏侯缪萦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了似的,那样的快乐,会让人不自觉的想要旋转,想要同蝴蝶一样起舞在这月下花前……轻盈一个旋身,裙裾半转,却是直直撞进一具坚硬胸膛,夏侯缪萦抬眸,望着这突然闯入眼帘的一个男子,触目所及,一枚银白面具从鼻梁上方,将他半张脸齐额遮住,面具之下,依稀可见,嘴唇凉薄,下颌弧线美好……心跳在这一刹那,仿佛顿止,周遭的一切,都似乎变得虚无,如同坠进了一场太美丽的梦,分不清现实,不愿清醒。
怀中女子,温香软玉,她微微仰起的一张小脸,氤开透薄的红晕,一层层铺洒在那莹润似雪的肌肤上,胜血娇艳;水洗般的瞳色,迷离若雾,轻烟缭绕着丝丝朦胧,堕进男人的眸底,盛开如虹。
似被蛊惑,男人突然轻轻俯首,灼烫吐息,一寸一寸的逼近眼前的女子,濯黑瞳仁,鹰隼一样定定的攫住她,眼见着那薄削嘴角,一点一点侵向那绵软香甜的两片樱唇……夏侯缪萦只觉窒息的心跳之声,随着男人的不断靠近,瞬时砰然,越蹿越快,竟像是要迫不及待的从腔子里跳出来一般;紧绷的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任由男人清冽而蛊惑的气息,将她紧紧缠绕住;眸底映出一片蓬勃阴影,是男人越逼越近的凉薄唇瓣,呼吸交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睁的滚圆的双眼,墨色瞳仁如黑葡萄般放大,夏侯缪萦不由的握紧了双拳,任由青葱似的指甲,深深嵌入肉里,滑腻掌心,汗湿如潮,掐出一道道鲜红血痕,却仍不觉痛。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刹那,惟有唇间,清新的男性气息,一触即发。
混沌的思绪,却在这一瞬间,陡然清醒,心中凛然一动,夏侯缪萦突然狠狠将头一偏,温软唇瓣,就这样似有若无的擦过男人清俊脸颊,漾开丝丝酥麻的触感,如火焰炽烈燃烧。
这异样的刺激,烫的夏侯缪萦一片混乱,惟本能的用力一推,男人仿似还沉浸在方才一吻落空的暗涌中,竟没防备的被她推了开来……陡然拉开的距离,瞬时被微凉的夜色所灌满,夏侯缪萦将一张下唇瓣,咬的几乎出血,但那些不受控制的细喘,还是源源不绝的从唇齿间溢出,搅乱了心跳,起伏了胸膛。
被霍然推开的男子,高大秀拔的身姿,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没有后退,也没有逼近,只站在原地,将一双漆黑的寒眸,冷冷望住她,那深不见底的墨色瞳仁,像是沉了无边的夜海一般,暗流汹涌,不沁半分温度。
沉默的对峙,如同要延伸到那些不知名的未来里去一般。空旷的原野里,惟有凛冽山风,呼啸着从两人之间隔开的半截距离,一掠而过。
微凉的空气,渐渐将夏侯缪萦脑海里的热度吹散,却见男人一双修长的双腿,蓦地向前踏近,直迫她而来,一颗方方才压下的心,瞬时又扯线木偶般的提了起来:
“你别过来……”
本能的抗拒着他的靠近,只是这沙哑中带些尖利的嗓音一出口,却陡的触到对面男子射过来的冷冽如霜的眸光,心中一凛,忙不迭的转圜道:
“我的意思是……”
最后一个“是”字,被她拉的极长,夏侯缪萦一边双眼滴溜溜的四处转着,脑子里一边飞速的运行开来,果然有精光一现,脱口而出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转移话题的本事,实在拙劣。男人却是脚下一顿,晦暗眸色,似刹那间掠过无数的浮光,但只一瞬,便已尽数敛了去,惟余瞳底阴郁温度,深不见底,冷冷瞧着对面那紧张到近乎手足无措的女子。
夏侯缪萦觉得自己此刻在他面前,就如同一个做了坏事,等待着严厉教导主任发落的小学生,只消他一句话,仿佛便可以定她生死。
“这里好美啊……”
皮笑肉不笑的寻找着话题,这诡异的沉默,太叫人害怕,夏侯缪萦绞尽脑汁,只想赶快打破眼下的局面。
攒在舌尖的字眼,还没有来得及再吐出来,却被一道清冽而暗哑的嗓音,蓦地打断,依稀说的是:
“落星崖……”
从男人薄唇间,轻巧的逸出的这三个字,令夏侯缪萦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啊?”了一声,愣愣的望向他。
又是这种懵懂而无辜的表情,堕进男人的眸底,只觉莫名的刺目。微微侧头,不再多看她一眼,男人嗓音似乎更加暗哑,沉声道:
“这个地方,叫做落星崖……”
顿了顿,竟似有须臾的犹豫,却终究还是不由自主般的开了口:
“每年夏天,这里都会有许多陨星,从天而降,所以唤作落星崖……”
夏侯缪萦只觉心头蓦地一跳。
“流星雨……”
不由的脱口而出,夏侯缪萦显然难掩兴奋,想象着其时星陨如雨的景致,当是如梦如幻吧?
“一定会很美吧?”
轻软嗓音,近乎自言自语的轻叹,从夏侯缪萦的唇间逸出,微仰起头,望向那遥远的天空,但见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天际,如同在一袭黑丝绒的巨大幕布上,将整片月色都铺展了开来。
月明星稀,掩住了大部分的星光,今夜,看来注定半颗流星也看不到的吧?
夏侯缪萦不觉有些恍了神。
男人望着那映入瞳底的一道身影,女子微微扬起的一张小脸,肌肤如雪,晶莹剔透,乌黑的眸子里,似有盈盈流光,闪烁未定,一寸一寸的泻出无边芳华,竟似比天际挂着的那一轮明月,还要叫人目眩神夺。
他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清泉般澄澈的瞳孔里,盛满的,尽是一种称作“向往”的东西……“想看吗?”
凉薄唇瓣微启,男人暗沉嗓音,如同坠进了这无边的夜色里一般,沁出些虚无飘渺的质感。
夏侯缪萦只觉一颗心,砰然一跳,却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异样之感,来自何方,本能的问道:“什么?”
男人长腿如蟹,蓦地踏前一步,高大身形,在她面前,笼罩下大片蓬勃的阴影。两人之间,相距不过咫尺,四目相对,呼吸相闻。
夏侯缪萦听到自己胸膛里埋着的一颗心,似乎跳的更加快了些,理智告诉她,这样近在咫尺的纠缠,太过危险,但一双脚,却如同被人钉在了原地,坠了千斤巨石,抬不起,走不动,定定的停在被他清冽气息圈出的方寸之地,像是折进了一个巨大的牢笼,再难逃离。
“跟我走,离开煊王府……”
男人低魅嗓音,轻如一场编织的幻梦,美轮美奂:
“我会带你去看一切你向往的东西……春柳、夏花、秋实、冬雪……任何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实现……只要你跟我走……”
灼烫吐息,一丝一丝,尽数喷洒在夏侯缪萦的耳畔,似诱哄、似逼迫,似承诺、似诅咒,千虫万蚁般沿着她的骨血,盘满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思绪,在这一刹那,仿佛都幻化成了三个字……跟他走……“走去哪里?”
紧握的掌心,被尖利指甲,掐出一道道的锐痛,夏侯缪萦抬眸,望向近在咫尺的男人……她离得他这样近,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拂上他的脸颊,将那一张罩住他容颜的银白色面具,一把揭开……心跳如击鼓,轰鸣在胸膛里,震开连绵不绝的巨响。夏侯缪萦看到男人薄唇轻启,将红口白牙里的一字一句,咬的极之邪肆而蛊惑:
“做我的女人,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永远都不可以逃离,永远都不能背叛……你可愿意?”
男人古潭般漆黑的寒眸里,一片幽深,那定定凝住女子的一双如墨瞳仁,仿佛淬了无数的浮光,掩盖着眼底如刀似剑般的锐茫,看似有情,却无情。
夏侯缪萦静静的望着他,心底暗涌,蓬勃如潮,数不尽的念头,在脑海里迅速的飞掠而过,然后在一刹那间,陡然镇定。
抬了抬眸,女子娇艳欲滴的唇瓣,微微张翕,似乎要说些什么,就在这一恍之间,夏侯缪萦蓦地伸出手来,直向男人的脸颊抓去……眼看着修长白皙的指尖,就要碰到那银白的面具,夏侯缪萦甚至能够感觉到,冰冷的面具,散发出的幽幽气寒,就萦绕在她的指缝里,几乎触手可及,但就是这分毫的距离,却被男人灼烈大掌,在最后一刹那,狠狠钳住,再也挪不动半分。
功亏一篑,夏侯缪萦懊恼的想死,心乱如麻,一片混沌。
男人粗粝的大掌,紧紧将那纤细的皓腕,锁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就在方才,这只小手,差点将他脸上的这张面具揭开……很好……“夏侯缪萦,你就这么想揭开我的面具吗?”
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暴怒,男人凉薄唇瓣,甚至扯开一抹邪邪的弧度,似想到了一件极之有趣的事情般,落进夏侯缪萦的眼睛里,却只觉诡谲莫名,不寒而栗。
“不是想让我离开赫连煊,做你的女人吗?”
挣脱不掉那铁钳一般圈在她腕上的禁锢,夏侯缪萦索性不再做无用功,只抬起头,冷冷的望向那近在咫尺的男人,娇嫩唇瓣,却是学他一般,漾出抹嘲讽笑意:
“想要我跟你走……我总该有权利知道,我的男人,长成一副什么模样吧?”
那脆生生活泼泼的“我的男人”四个字,像一场决了堤的潮水一般,毫无预兆的冲向男人的耳畔,荡漾开一圈一圈,不受控制的波澜。近在咫尺的女子,挑着精致如画的眼眉,毫不掩饰的、挑衅的望住他,就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小野猫,随时都会扑上来,对他张牙舞爪一番……“揭开我的身份,然后你就跟我走……你是这个意思吗?”
暗哑嗓音,愈见沉郁,听不出什么情绪,男人被银白面具遮去的大部分容颜,神情莫测,喜怒未定;但只一瞬,却似乎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但见他薄唇如削,竟是缓缓勾起一侧唇角,笑意邪魅而妖异:
“夏侯缪萦,你想好了吗?跟我做这一场交易……”
那轻飘飘的“交易”两个字,似千斤巨石一般,缓缓抵上夏侯缪萦的心头,压着她,漫开丝丝窒息的钝痛。
交易?跟魔鬼的交易,献出自己的灵魂吗?但如今的她,仅有的也不过这可怜的一缕魂魄了……抬眸,夏侯缪萦定定的望向面前的男子,两个人离得如此之近,仿似最亲密的爱侣,但是,他与她之间,却远不止隔着一张面具的距离,以致她看不清他的一切,长相、身份、喜怒,所有属于他的秘密,她都看不清。
曾经,她与他毫无缝隙的契合,身体的交缠,炽如烈火。但是,她却始终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夏侯缪萦突然觉得一切是如此的可笑,便不由真的笑了。
目光泠泠,夏侯缪萦明眸似泉,直望向近在咫尺的男子,娇嫩欲滴的唇瓣,微微轻启,将檀口里的每一个字眼,都咬的极之平稳而坚定:
“不,我不愿意……我不想做你的女人,更不会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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