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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宁远城的时候,已经是半夜。(hua.’)-79-天边一颗星也无,茫茫夜‘色’如泼了墨般的笼罩下来,映着半空中的一轮残月,高高挂在头顶,碎银子般的流光,倾泻了一地,衬着未融的积雪,叫人为之目眩。
司徒锐就那样定定的望着等在宫‘门’外的一袭单薄的身影,在一刹那,浑忘周遭的一切。
溶溶月‘色’下,‘女’子一袭素淡的衣衫,几乎与地下的积雪,融为一体,惟有青丝如瀑,缀在一片苍茫之间,形成烙在眼底的唯一一抹亮‘色’;罩在她身上,略显宽大的衣袂,被凉如水的凛冽清风,吹得猎猎作响,衬得那一道单薄的身影,越发似直‘欲’乘风归去。
她是在等他吗?
这一刹那,司徒锐似什么也想不到,他的一双眼,一颗心,一呼一吸,血脉的跳动,四肢百骸,一切的感官,在这天地之间,在他的生命里,仿佛都只剩下面前这个‘女’子的存在,再也容不下其他。
她就站在那儿,似伫立在寒风中的一株小树,微微抬眸,仰视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近,将冻得通红的一张小脸,在这一刹那,缓缓绽开如‘花’的笑靥:
“你回来了……”
那被她咬的极之轻巧的四个字,像一股巨大的暖流一般,注入司徒锐的心底,翻滚着、沸腾着,几‘欲’满溢而出。
蓦地翻身下马,男人近乎用一种凶狠的力度,将她紧紧揽入怀中,仿佛惟有这样,才能阻止那些流‘荡’在体内的‘激’烈情绪,不受控制的从‘胸’腔里爆裂出来,将他淹没。
“你在等我?”
像是在确认一般,司徒锐喃喃低语着,似唯恐惊扰了一场好梦。
“嗯……”
岑立夏将一颗脑袋在他的怀中拱了拱,厚实的‘胸’膛,将她微微带着鼻音的语声,闷的有些似小兽的呜咽,她说:
“我有些想你了……”
轻细的呼吸,带着微微的热气,喷洒在他的怀中,即便隔着如此厚重的衣衫,司徒锐都仿佛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柔软的近乎撒娇一样的四个字,在他‘激’‘荡’的‘胸’腔里引发出怎样的震颤。
“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嘴上轻声调笑着,司徒锐却不由的将怀抱中的娇躯,搂的更紧了些,像是不舍得放开一般,‘女’子柔软的发丝,不经意的摩挲在他的下巴处,搔的人一颗心都仿佛痒痒的。
从男人口中溢出的轻笑声,牵扯出‘胸’膛微微的轰鸣,震‘荡’在岑立夏的耳畔,让那一颗因着某一个不速之客掀起阵阵不安的心,都仿佛渐渐平息下来。
‘女’子不由往男人怀中又窝了窝。
这样乖巧而且依赖着他的岑立夏,叫司徒锐整颗心都仿佛柔软的化开。
绵绵情愫,在两个人之间如水一般流淌,拥抱的姿势,似站成世界上最亲密的距离。
仿佛这一刻,即是永远。
“还冷吗?”
地下一个燃着银丝细炭的硕大的银鎏金字双寿双耳鼎炉,将偌大的寝殿,烧的温暖如‘春’,司徒锐却犹自不放心,捉起‘女’子冻的冰凉的小手,轻轻‘揉’搓着,将他温烫的体温,与她分享。
岑立夏摇摇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脱口而出的却是:
“这一趟,还顺利吗?”
司徒锐微微一笑,像个献宝的孩子一样,将收的严严实实的‘玉’盒,从身旁的匣子里取了出来:
“给……”
岑立夏从他的手中接过还泛着寒气的‘玉’盒,却是微微一愣。
“这不是我们之前准备的那个……”
因为‘玉’盒上雕刻的‘花’纹是不一样,她记得,她让司徒锐带去的那一只上雕刻是‘迷’宫一般的纹路,但眼前这只‘玉’盒,刻的却是兰‘花’纹饰。
司徒锐随着她的提醒,瞥了一眼那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流转出温润溢彩的和田‘玉’盒,但见其上浮雕的果然是栩栩如生的兰‘花’纹饰,若非她说起,他都没有注意到。(hua.)
“这是我用一次救命之恩,从别人手中换回来的……”
说这话的男子,邪气一笑,硬生生的将一张钩心夺魄的俊颜,扭曲的似一个故作神秘的小孩子。
“英雄救美?”
随着机括的弹开,一股清幽的草香,伴着丝丝凛冽的寒气,瞬时萦绕在岑立夏的鼻端:
“那人是一个‘女’子?”
听她一语道破他是从什么人手中得来的这沐芙草,司徒锐似有微微的错愕,旋即夸张的恭维道:
“娘子英明……”
岑立夏陪着他微微一笑,一双眼睛,却不由的落向包裹住沐芙草的那一方锦帕:
“她的闺名叫做水盼儿?”
岑立夏有些好奇的开口问道。脑海里不由瞬时开始搜索起,有没有听过这一号的人物。显然能如此了解沐芙草的习‘性’之人,绝非泛泛之辈。
一旁的司徒锐却显是为着她突然冒出来的陌生名讳,而微微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
瞧着他俊朗脸容上,这一刹,活似大型金‘毛’犬一般‘迷’茫的神情,岑立夏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救了人家的‘性’命,人家又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了你……你居然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吗?”
司徒锐非常配合的摇了摇头。
“她叫水盼儿吗?”
刚才娘子说的是这个名字吧?司徒锐有些不太确定。顿了顿,脑中电光一闪,男人似突然记起了什么似的,不可思议的开口道:
“但你怎么知道,人家叫什么……”
岑立夏瞥着他震惊而疑‘惑’的神情,几乎要为他这突然捉急的智商,笑的喘不上气来:
“这里绣着呢……”
‘女’子伸出手去,轻指向那包裹着沐芙草的一方锦帕。
司徒锐顺着她指尖的方向望去,果然便见到,在那一方同样绣着清谷幽兰的帕子的一角,有三个红丝线绣成的字眼——正是“水盼儿”三个字。
看来这应该真的是她的名字了。
当念及这一点的时候,司徒锐才陡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在当时,竟真的忘了询问那个‘女’子的姓名。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是吗?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拿到了这沐芙草,而这沐芙草,是面前这个‘女’子需要的。
至于其他人,叫水盼儿,或者火盼儿,又与他何干?
他很感谢她没有过多纠缠,就将沐芙草转送给了他,但也仅限于此。
所以他只是,十分尽责的恭维了他家娘子一句:
“娘子好眼力……这样蚂蚁大小的字,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瞧着他一脸浑不在意的模样,岑立夏当真是又好笑又好气。
说实在的,她倒是对那名唤“水盼儿”的‘女’子,感兴趣的多。毕竟,能将这沐芙草毫无损伤的起出,且妥当的处理好,放眼天下,只怕也找不出几个人来。
但她却十分的确定,她没有听过她的名字,果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吗?
就当她思绪飘的有点远的时候,一旁的司徒锐,却忍不住催促道:
“快看一下,这沐芙草是不是《禹氏秘录》里记载的那一种?”
岑立夏望向那静静躺在‘玉’盒中,被西北极寒之地、千年不化的玄冰镇着的一株深紫‘色’根茎的‘药’草,青翠的叶子上,还沾染着寒气凝结成的细小水滴,将空气中那一股幽冽的‘药’香,蒸腾的似乎更浓郁了些。
这无疑是真的。
“自然是的……”
岑立夏轻声应道。
“现在我们有了这沐芙草……”
司徒锐兀自计划着:
“等再找到雪簪‘花’和银松石之后,你的毒就可以解了……”
说到此处,男人语声不由一缓,清润语气里,不自觉的带着深深的怜惜。
岑立夏微微一笑:
“哪有这样容易?这沐芙草,我们找了这么久,才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一棵……更别说那雪簪‘花’和银松石了……”
她何尝不知道,对她的伤势,面前这个男人比她更着急,也更在乎,只是,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最清楚,她不想他,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这数十年间,也只有尉迟大哥才得到过那银松石和雪簪‘花’……但我们都知道,那唯一的两样东西,早在三年之前,就被他送给了……”
语声到此戛然而止,那一个几乎冲到‘唇’边的三个字,就那样硬生生的鲠在岑立夏的喉咙里,噎的五脏六腑,都是一阵不期然的闷痛。
毫无防备。
岑立夏下意识的望向身畔的男子,她能够清晰的看到,随着她口无遮拦,几乎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令面前这一向最懂得掩饰情绪的男子,都不受控制的美目一闪,藏也藏不住。
阵阵内疚,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掌一般,狠狠攫住她。
这些年来,虽然没有明言,但她与他,都刻意的避免提到,与那个名讳有着任何关联的话题,那就像是她与他之间不成文的禁忌一样,压在最不得触碰的地方,任由其落了灰、‘蒙’了尘,不见天日。
就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但她与他都知道,那被他们刻意封锁的、埋藏的、忽视的,有关过去的一切,并没有因为他们刻意的视而不见而消逝,它一直都在那儿,匍匐着、蓄势待发着,然后,在他们全无防备的时候,给他们重重一击。
现在,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吗?
突如其来的莫名恐慌,如绵密的万千蛛丝一般,在这一刹那,紧紧缠绕住岑立夏,勒的那每一下的呼吸,都仿佛带出被重锤狠狠击打的钝痛感一般。
但比起这些对未知的未来的不确定和不安之外,此时此刻,让岑立夏更加难受的是,这一切可能给面前这个男人带来的伤害……这才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胃里阵阵揪紧,岑立夏不由的望向身畔的男人,鲠在喉咙里的言语,如坠了千斤巨石一般,堵在‘唇’舌之间,让她完全说不出话来。
诡异的沉默,在两个人之间,如不断涨‘潮’的汐水一般,漫延开来。
明明偌大的寝殿里,一室温暖如‘春’,这一刹那,岑立夏却只觉得无边的冷。
男人灼烈的大掌,就是在这个时候,轻轻覆住她几乎微颤的手势的。
“没关系……”
男人嗓音柔润,一如既往:
“那雪簪‘花’和银松石,既能找得到一次,就一定能够找着第二次……本侯向你保证,在那之前,岑立夏,你的身子,一定会没事的……你信我吗?”
他半调笑的问她“你信我吗?”,一张俊朗脸容上,是岑立夏熟悉的那种叫人安心的笑意,就仿佛,方才被她不经意的提及的过往,从来没有出现过,从来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的困扰一般,而在他的眼里,他的心中,心心念念,耿耿于怀的,都惟有她身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大片大片未明的情绪,在这一刹那,似飞速掠过的五颜六‘色’的流光一般,在岑立夏的心底划过,说不清是苦是甜的滋味。
垂眸,她望向两人十指‘交’缠的手势,男人修长白皙的大掌,能将她的小手紧紧包裹住,那属于男人独有的温厚而干燥的掌心,正透出微微的热意,一点一点的融进她的肌肤里,将那一双冰凉的小手,渐渐温暖。
反手,岑立夏缓缓回握住男人的大掌。抬眸,望向这近在咫尺的那一双清润的眸子:
“司徒锐……”
‘女’子突然轻声唤他,呢喃的嗓音,近乎耳语一般,挣扎着,犹豫着,辗转在‘唇’边,震颤着,彷徨着,终于说出口:
“我今日见到那个人了……”
眼眸微阖,将喉咙里的那一股苦如黄连的涩意‘逼’尽,岑立夏迫着自己一字一句,续道:
“我今日见到赫连煊了……”
吐出那“赫连煊“三个字,比岑立夏想象的还要艰难许多。这三年内,被她硬生生的抛却在污泥里的这个名字,如今重新捡拾,有一种诡异的陌生感。
它就像是一把带着倒钩的利刃一般,在这一刹那,她的血管里,狠狠碾过,尖锐的疼痛,在瞬间提醒她曾有过的那些叫人窒息的记忆。
她以为自己真的已经忘记了,却在这一刻,清晰如昨。
或者,从他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秒钟,它们就已经像打开潘多拉盒子的恶魔一样,迅速的流窜出来。
不管她愿不愿意,它们都是冲着她而来。
她逃避不了,也不得逃避。
但现在,她最担心的,却是这近在咫尺的男人的反应。
司徒锐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这一刹那,她蜷缩在他掌心下的小手,不自觉的僵硬、绷紧,几乎要抠进他‘肉’里一般。
他知道,这是每当她极度紧张和不安的时候,才会做的一个下意识的小动作。
也许连岑立夏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他却了解的一清二楚。
有关她的一切,喜好爱恶,不需要刻意去铭记,他亦不会忘。
司徒锐任由她指节发白的将他握的更紧。
“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男人轻声询问着。比起另一个男人是否出现在这里,他更加关心的是,他有没有做出任何伤害面前‘女’子的举止。
那才是他最不能接受,最不能容忍的。
他只关心她……
这个念头,令岑立夏鼻端不由的一酸。
摇了摇头,岑立夏低声应道:
“没有……”
语声一顿,踌躇了片刻,续道:
“他知道我没有死……”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她相信,司徒锐明白。
男人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而有任何的震惊或者疑‘惑’,他朗逸的面容,就似他惯有的一般,平静淡然,如水划过:
“我听说了……”
男人语声平和而温润,就仿若刚刚吐出的这四个字,是在稀松平常的一件事一般。
岑立夏不由望向他。
“前些日子……”
司徒锐像是知晓她在想什么一般,忍不住轻轻一笑,解释道:
“尉迟明翊离开北昌国之前,曾经提醒过我……那个男人已经知道你没有死的消息,而且他很可能会回来找你……”
他说的这样漫不经心,仿佛提到不过是,许久未见的一位故人,突然来拜访他们一样,没有任何的不适之感。
“你不担心吗?”
岑立夏望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
司徒锐又是温浅一笑:
“担心什么?担心他会将你抢走吗?”
岑立夏却是心头蓦地一跳,随即而来的,却是微微的苦涩,迅速的流遍全身各处经脉。
她听到男人几不可闻的嗓音,问的是:
“你会吗?”
她会吗?岑立夏亦扪心自问。
男人却仿佛并不需要她的回答,望向他的眼眸里,惟有一如既往无尽绵绵的情愫:
“岑立夏,我不担心,他能不能将你抢走……我只担心,他会再一次伤你甚深……”
他是如此的纵容她,甚至不愿意给她任何的压力。他从来不会‘逼’迫她留在他的身边,他唯一在意的是,她是否快乐,她是否会受到伤害。
这一刹那,岑立夏从未有过的坚定。
“不,他伤不到我的……”
倾身投入男人的怀抱,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带来的安心之感,岑立夏轻声开口,一字一句:
“我不会给他机会……他永远都抢不走我……”
语声一顿,‘女’子将他抱的更紧:
“司徒锐……我是你的……”
她说,司徒锐,我是你的……
没有比这,更好的答案。
司徒锐微微一笑,紧紧与她相拥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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