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玉灵观外山下十里一处松林,两个诡异黑影自空落下。等了半晌,两人倏然抱手下跪道:“恭迎护法!”
只见一道紫色光影御空而来,冬日昏淡的月色下,龙纹面罩依稀可见,正是那日与淳远交手的紫衣人。
“看你是受伤了?”
“是...”
“蠢货,到底还是露了踪迹。那孩童如何?”紫衣人怒问到。
“启禀护法,如您所计,那和尚随道姑将男童带至这玉灵观治伤,按护法吩咐,我等暗中监视,并未轻举妄动,只管让其养伤。今日据属下观察,孩童已几近痊愈。属下大意,被那道姑发现,中了一记指法,只是......”
“讲!“
“属下目睹了那男童突发之异象!”
“哦?”
“那男童午后在观中后山小憩时睡着,属下本想趁此良机要劫了那小厮便走,不料正欲行事时,那孩儿身体竟蕴发出一层古怪金黄气围,甚是怪异。依属下修为,竟入手不得,还被其反噬。小儿醒来后那气围便凭空消散了,不巧那道姑随即赶来,故未成事。”
“还有此等事?”紫衣怪人双手负后,踱了两步,看起来也是不解。
“此外,那道姑后来似乎还教授了小儿一段心法。”
“心法?此子尚幼,竟有根基?果不简单,不简单啊......教主圣谕,此子背负神祗,若能为我所得,神教实力在当今世上将无人匹敌,大业可兴。看来这小儿如教主神算,果然非同寻常。”
紫衣人似在训话,又似在自语:“一月前我令厥罗门小子扮作寻常伙计混入这孩童藏身之处,不想刚刚得手,却被朝廷搅和,更有佛道两门高人插手。我遵教旨带你刹罗门一众拿那王姓小儿,至今却寸功未建,再无所获,恐难复命。”
“尔等听命,今夜便随我攻入玉灵观,务必拿住孩童。否则,你刹罗门休想领了本月的冥龙散!”
这刹罗门二人闻听冥龙散,脸色竟然倏地变得惨白,拜伏在地诺道:“属下岂敢不尽心尽力,只是本门教众修为低浅,怕不是那和尚道姑对手......!”
“汝等勿要多虑,依令行事便是。我已得教令,神教圣左使已亲来三清山助阵,此事必成。”
“属下......属下谨遵法令。”
两人一听圣使,面色惶恐不已。平日教中能面见九大护法已是不易,圣使亲来,看来教主是志在必得了。心中大定,随即告诺离开行事而去。
玉灵观内。
静然端坐蒲团,闭目神修,身边两个孩子已沉沉睡去,师太心中却倒忆着数月来发生的那些事情。去年腊月月初,观前来了位衣衫破旧的道人,自称三清宫道士,指名单独请见静然师太。静然素来自视极高,对时下三清宫及龙虎山同道为朝廷皇命所驭,日日炼丹朝贡,颇为不屑,故平日极少与三清各殿往来,只独自修行。不想那道人进门之言,便让她另眼相看。
只听那道人言到:“我乃三清宫风雷塔掌灯,今日辰时风雷塔仙尊临世,降下一道神谕,请道长过目。”说罢呈上一道道符。三清源远流长,上界临世数百年来时有发生,通常仙尊临世后,在场的道众要将一空白道符浸入案前圣水,有道教画符显现便乃神谕。
“敢问道长,仙尊圣驾时,几人在场?”
“独我一人。”
静然暗暗惊奇,再私下打量了一下道人,却并未发现其有何异人之处,随即接过道符,只见上书八字:南安大庾,坤道护子。
道教男性称为乾道,女黄冠则称为坤道。这三清各殿,只玉灵观为坤道修行,这掌灯道人来此也不奇怪了。只是当时静然不知这护子是仙意何指,也很惊异为何上尊临世独选了风雷塔和这破旧道士。其下也未多思量,不敢怠慢,遂即有了南安府之行。不想,上仙早已掌了世事,竟让自己与淮昭孩儿有了此缘。
淮昭所言梦境,必大有隐喻,而孩子体内古怪真气,也令人费解,静然只想淳远到来,一一告知,看大师有何见教。今早后山的魔徒乍现,已说明玉灵观现已危机四伏,怕是魔道中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来源不明的魔教,百年来逐渐渗入民间甚至朝廷,颇成气候,已有不少得道高手受其蛊惑,甘为鹰犬。那日紫衣怪人的手段自己已然知了,更心忧若眼下魔道聚众而来,甚难应对。
正思忖间,忽然烛火摇动,屋外杀气大作。
“已然来了!”
静然道袍轻展,护住两个孩儿,右手拂尘一荡,一道气诀撞开窗户,将房外梁上一黑衣人生生击倒落地。
“我三清仙道岂容你等贼魔猖狂。”静然一句内力充盈的断喝在观内回荡开来。
只见堂前跃下十数个黑衣人,只是各执兵器不同,不发一言,一众人跨上台阶奔师太而来。
“玉灵剑阵”
这边观内大弟子玉嶓闻声赶来,便与数位道姑在堂中布阵迎敌。玉灵剑阵乃三清先祖爞烛元君得上仙临世时指点所创,蕴藏道教神宗的无限变化,只是阵法中现时少了玉琸,迫得玉嶓只能兼顾两位,威力虽弱了几成,却也已将黑衣人众逼得只有招架之功,直接退到堂前院内,退势一起,便有几人被剑阵斩杀。
这时,自观门落下三人,装扮似是与其他魔徒不同,背负的是那明晃晃的扶桑长刀。各自怀中拿出一物件,就往地上一砸,嘴里却说的是倭语。
“塔玛系依玛虬(魄罗索命)”
顿时一阵炸裂之声,伴有蓝烟四起。
“退后,当心!”话未落,数名女道还是不幸被毒晕在地。
“果然都是些阴毒伎俩。你等护住孩子。”静然言罢飘然飞至院内,屏住气息,指尖祭出一道至纯真气将毒烟驱散。
“贼魔还有何手段。”
“哈哈哈哈,仙姑身手了得,却憋屈在这残破山观,何不入了我神教,讨个郎君,共创一番大业,哈哈哈哈。”一阵阴笑声中,紫衣护法悄然而现。
“妖孽,尔等为祸人间,贫道素已听闻。若不及早回头,必下阿鼻地狱。看招!”说罢祭出一记渺婵指法挟着十成功力便往紫衣护法而来。静然自五岁起便随先师七渡师太修行,数十年来勤耕道学,根基广厚。所修玉灵秘传之三清渺婵功已臻七层化境,近年来修为虽在凝罡重屡屡不能突破,却也堪称当世道家翘楚。
这护法不敢大意,只见那紫袍急胀,已将那火冥罡气驭动来接这致命一招。只听“嘭”的一声炸裂,两股生猛内力在空中触碰开来,双方修为较低的几个便已被溅伤在地,不过这紫衣护法也是些些稳住脚盘。
静然见对方竟并无异样,心中暗自吃惊。只盼淳远能速速赶来援手。正思忖间,只见那魔教护法冷哼了一声:“仙姑,该接我的手段了。”
说罢自怀中不知取了何物一口吞下,刹时间通体青筋暴涨,周身魔气大盛,双掌划了个半圆,便化掌为拳,从指缝中恣出三道紫色光芒,口中喝道:“汲魂冥幽!”
静然法盾急速祭起,法相刚成,那三道光芒已重重震溅其上,法盾竟瞬间被击碎,师太一股热息上涌,便吐了一口鲜血,被击倒在观堂之上。
“哈哈哈,教主神丹,竟如此威猛。”
“纳你命来!”说话间鬼爪似的双手便要置静然于死地。
这边玉嶓一看不妙,带着众弟子将那玉灵剑阵挡在紫衣护法前,一个坎字诀阵生生将鬼手格开,随即变化一个乾形阵法将静然护在其中。
魔教护法也不啰嗦,起身飞起便奔淮昭而去。
这边不等玉嶓回救,却见一道黄色身影带着浩然内力将魔道护法手段逼退。
“阿弥陀佛。师太,贫僧来迟。”
“魔徒功力异涨,大师当心!玉嶓,剑阵相助!”
说罢移身到淮昭身旁,暗自调息回养。两个孩子见得这骇人阵仗,早已惊得脸色发白。
这边玉琸已随淳远回观,自是仗剑加入,玉灵剑阵顿时光芒大盛,淳远抖擞精神,一招罗汉望月,闪到对方身后,紧接着便是蓄满内力祭出佛家真诀“降魔手”。
那日斗法,淳远已知晓魔徒有一手“青罗夺魂诀”,此次闪身断其去路,便是不让这招数起势,两次对阵,大师已知对方实力,料这狂徒并未完全能敌过玉灵剑阵的道法,便是要拿住胜机。
果然玉灵剑阵水银泻地般变换着攻势诀阵朝紫衣护法压将过来,这边才堪堪接住淳远降魔手的真气,对面已是被剑气划出几道伤痕。
看似魔家败势已定。
就在佛道两家暗喜之时,无人察觉间,观内一道鬼影般犀利的骇人罡气破空而入,“叮呤咣啷”的一阵兵器落地声响,淳远瞬时被击撞到堂内柱上,那一人抱的圆柱竟生生折断,玉灵剑阵的道姑倒地一片,有的吐血,有的昏迷,玉灵道堂也是轰然垮塌了一角。
堂内七零八落,满眼惨状之间,一个灰色身影倏地出现在台阶下,只见一清瘦老叟,没有丝毫表情,两鬓长长的白发垂至肩上,背负双手,迈着小步,踱进堂来。
只见那紫衣护法大喜,也不顾剑伤在身慌忙施礼道:“属下参见圣左使!幸得圣使相助......”
那左使也不搭理护法,径直走到淮昭身旁。受伤的静然见势不妙,自是祭出了生死功力,要拼死护住孩子,却竟是被这怪老头轻轻一拨便飞出数丈之外,仿似提领一个寻常弱女子一般。
“可是这孩童?”老头问道。
“回圣使,正是!”
“莫再伤了更多性命,这孩儿我带走,你带人回去复命吧。”
老头声音轻细,更如邻家老翁在自家家中一般道得轻巧,仿佛根本不将在场的佛道两家放于眼里。
说完,便抱着吓坏的淮昭走出了道堂,嘴里竟慈爱地哄道:
“不要怕,孩儿乖,我们到别处去玩......”
刚下台阶,却见一破旧道人如雕像般站在院内,身边几位魔教黑衣人倒了一地,无不痛苦呻吟。那道士见了怪老头只说了一句道家揭语:
“无量天尊......”
静然拖着伤体,目光聚向院前那道士,口中不禁叫出声来:
“风雷塔,掌灯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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