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海去往剑川府的古道上,祖孙三人策马而行。海婆婆和梦池皆带伤在身,自在马上调息回养,淮昭从包中拿了件新衣换上,手里牵着马儿,心中却是暖意满满。
这小小少年自小离了双亲,初初长成却经历诸多人生大变。虽有静然师太、淳远大师护爱,却又是屡屡坎坷别离,还有那春秋....淮昭想起往日的师尊,心中不由烦闷。按秦大哥所讲,自己母亲为魔教掠走,怎会又是春秋子所杀,左想右想依然不得其所,走了个把时辰,已是夕阳西下,三人不觉来到一个白族集镇,镇上华灯初上,道旁摆了不少夜市,甚为热闹。
“奶奶,您和梦池有伤在身,不如今晚就在这歇歇如何?”淮昭回头对海婆婆问到。
“也好,咱们找家客栈停留一晚再说。在水中洞府呆了十来年,老身也带梦池看看这人间烟火。”
三人进得客栈,要了两间客房,便自楼下点了些饭菜吃了起来。海婆婆和梦池不食米面,却把一大盆洱海醉虾啖了个精光,着实吓了淮昭一跳,心思这鲛族自是与凡人相异,食量竟如此惊人。正兀自寻思间,却听见店里有人骤然惊呼起来。
“蜀山弟子!这几个是蜀山仙宗的弟子呢。”
淮昭回头一看,数个剑士气势赳赳地走进店来。一众人皆着浅蓝色服饰,戴棕色头巾,着道家黑色布靴,每人袖口下方都绣了蜀山字样,个个却带着些孤傲不凡之气。
不过以蜀山仙宗厚重磅礴的威名,这些凡间百姓之敬仰艳羡也不奇怪。想这蜀山仙剑派尊为尘世间七十二凡仙之首,渊源厚重,仙缘久远。以本宗独特的修行所循,在世间仙凡中独树一帜,绵延近千年。而宗内所拥之镇妖剑、五灵轮、三皇神器(伏羲剑、女娲血玉、神农鼎)更是威震三界,乃蜀山镇宗之神物。十余代蜀山仙宗斩妖除魔,自那宗内锁妖塔封禁了千年来降获的万千妖物,为苍生大德建树了不朽功绩,留下了数不尽志留汗青的传奇传说,那自蜀山涌现的仙侠神修也是层出不穷。后锁妖塔经仙魔混战倒塌成为废墟,自元、明以来蜀山威势虽大为减退,却仍是这世间立志修行之士的神往之宗,也深得世代百姓尊崇爱戴。三百年前上神拓封幻明之初,蜀山仙宗便有数位大德神修被上尊钦选,在幻明被委以重任。甚至幻明当下的仙修管制,也参循了不少蜀山派的有益经验和特点,此乃后话。只说这一众蜀山弟子这便在淮昭他们旁边桌子落座下来,其中一名年纪稍大的长须剑士笑着对上前招呼的客店老板道:
“掌柜,但有好酒好菜,悉数上来。我等这肚中着实饥饿。”
“仙宗弟子光临鄙店,老朽务必周到。各位仙侠,小人即刻上菜来。”那掌柜也是眼中异常兴奋,仿佛见了神仙一般。
这些蜀山剑士微微得意,其中一个面容英俊的小子注意到这边绝美可人的梦池,还刻意望了一眼,一群人落座后便自说起话来,那语调并不低声。
“不想这次奉宗门之令来这大理诛妖,却竟是白跑了一趟。”
“是啊,谁料到有高人先我们一步了。”旁边另一位剑士叹了口气,然后对那长须剑士问道:
“听当地人讲,那诛妖之人竟在恶斗时触动天劫,这也倒是闻所未闻哪。屈师兄,你苦寻天劫造化,这天劫到底如何触发....”
只见那姓屈的长须剑士并不答话,却将一双炯炯双眼盯向了海婆婆和梦池。
“哼!这滇中大理,妖物藏得不少啊。尔等也太大意了,看不出现时此处也有妖孽么?”那剑士厉声喝道,言罢缓缓站起身来,将手中宝剑握在手中。
“哦?”一众蜀山弟子也是立刻起身仗剑。目光也是齐刷刷地朝淮昭三人聚集。
“妖怪?什么,有妖怪?”
“快跑,蜀山弟子说的怎会有假。”一时间,店内的食客合着那掌柜伙计,吓得纷纷跑出门去,有些胆大好奇的,伸着脖子,想一探究竟却又害怕地远远看着。
“诸位,你们误会了,我这位婆婆和小妹并非妖怪。”淮昭见此情势,连忙起身揖手解释道。
那屈师兄也是神识掠过王淮昭,只觉一凡夫俗子而已,他哪知淮昭身负秘相罗诀,不但可消匿于修者神识,也可隐藏修为。
“这位公子,你身处凶险尚不自知,也不怨你,你自己是窥见不得的,速速过来。”屈师兄上前便要拉过淮昭。
前面听得这些剑士乃修道宗门,淮昭并无恶感,修行之人,秉承自然大道,兼济苍生,他们不过是误解了。见店内并无他人,淮昭笑着说:
“这位兄台,我婆婆和小妹确非凡人,实为鲛族,对这世间并无妨害,请兄台明鉴。”
“鲛族?鲛类自在南海,为何在这内陆出现,造化人形,逆天之为。况前日大理喜洲,百姓道的便是这水妖吃人。你这小兄弟,肉体凡胎不识善恶,快闪开!”那屈师兄对着淮昭一顿斥责,也不再多言,那宝剑已是准备豁然出鞘,作势驭动道法,就要找海婆婆麻烦。
“嗯?”不想那宝剑却硬生生被人摁了回去,不是别人所为,正是眼前这不起眼的小子,不禁让在场的蜀山弟子一阵惊愕。
“师兄,我看此子也是妖孽化身。勿要被他骗过了。”那相貌英俊剑士在旁提醒说到。
长须剑士方才握在剑柄的右手与那淮昭力道触碰,顿觉对方修为深厚,心中大惑,我这凝罡中期的神识,难道没有看明白这小子?立时间闪开一步厉声问道:“你究竟何人,竟如此维护妖邪?”
“淮昭,勿要多言,就让老身来教训一下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所谓仙宗弟子。”海婆婆已是恼怒无比,老人家自是最见不得那辱没同族的言行。
淮昭见局面趋乱,心绪中笃定今日恐怕是要一番较量才得了结。自离开春秋子以来,自己也算见识了一些世间法则。有些事干说无用,有些人甚至是大多数人只会先跟你讲实力,再论道理。话讲再多,不如见得真章来得痛快。但好歹对方也是正道修行之人,自己且点到为止便是,忖罢揖手微笑着说:“兄台,前日喜洲害人的妖孽乃苍山洞府内的沉血鬼煞,而非我婆婆小妹,那魔徒已是被除掉了。既然兄台非要为难我等,不如我俩略微切磋一番,若我侥幸得胜,还请各位仙修高抬贵手。”淮昭十六七岁年纪,竟隐隐有父亲阳明之风,谦虚得体,落落大方,惹得在场众人均刮目相看。
却只有那英俊剑士不屑一顾,断声喝到:“无知肖小,你有何资格与我蜀山宗门比试,我先让你长长记性。”未及那屈师兄阻拦,便一剑向淮昭舞过来。
淮昭回头间,起了桌上一支筷子,只轻轻一拨,那英俊剑士手中之剑便横地里飞了出去,些些掠过那仗剑之人脸庞,钉在店内柱子上。那剑士虎口痛麻,脸上瞬间痛得扭为变形,再无英俊之气。
“这位公子,看来是深藏不露啊。看你手段,也是修道中人。就应你意,我俩外边去,不要在这店里毁了百姓物事。诸位师弟,一切在我和这位同道切磋之后再论,不要轻动。”那长须剑士见淮昭气定神闲间便轻松化解了自己同门的攻势,自是不敢小觑眼前的少年,便回头对蜀山众弟子令道。随后御气而出,身先飞到村口一片空地上。这边淮昭也走出客栈,踏步腾挪,跟了过去。
蜀山众人跟着出了客栈,中间有人看着淮昭尴尬的姿态不屑地说道:“这人御气飞行之术都不会,还敢跟师兄较量,真是笑话。”这边海婆婆和梦池见此事因自己而起,恐淮昭不敌,也是起身跟着来到了村口。
这白家小镇百姓自见蜀山弟子已是轰动,更闻有人挑战仙宗,先前胆大之人也不顾有无妖怪,在那空地外围了一众看起热闹来。
那屈师兄自觉年长于淮昭,便负剑在手道:“公子,你便先发招吧。”
淮昭微微一笑也不啰嗦,起手将那乾坤溯月发将出来,但也仅仅用了道修之力,毕竟同道切磋,有别于殊死相斗。
看了淮昭起势,一袭半月真气徐徐而来,这屈姓剑士面色微露诧异之色,似是对这招式有所思悟,却又想不起归于何门何派,手中宝剑驭动蜀山剑气之时,不由得略带了些迟疑。两处道法针锋相对之际,这屈师兄顿觉难堪招架,情急之间已是将全身真气汇入剑气,不料转眼间,对方半月道诀并未丝毫退让,反而将那屈师兄倾注了所有修为的剑气蛮横地包裹起来,不一会,这屈师兄手中的仙剑竟脱手而出,被半月真气撩到空中,兀自飞速旋转起来,惊得在场的蜀山人众张大了嘴。而最清楚的海婆婆微微点头,她知道,淮昭乃是手下留情,将道诀之力转注于那宝剑中,以旋转之势化解了对屈姓剑士的伤害。
那宝剑旋转片刻,“咚”的一声,插在长须剑士身前,足足没入土中有两尺来深。
那屈师兄额头微微冒汗,自知不论从修为层级、功法道诀,已非面前少年敌手,只揖手对淮昭道:“少侠,我乃蜀山天枢太武门屈符白。道友少年英雄,屈某自愧不如。高下既见,我也不再纠缠鲛妖之事,但奉劝小友谨遵修行正念,莫要与妖邪为伍,若此妖孽敢为害人间,我等纵使道行肤浅,也不会坐视不管。”
“自视蜀山弟子,你就敢口出狂言?!”旁边海婆婆听得妖孽二字,心中怒不可遏,不待淮昭阻拦,已是作了法诀朝那屈符白攻了过去。
那屈符白本欲胜了这少年便要除妖,不想与淮昭交手落败,正忖想着如何别想法子收拾这妖怪,却看海婆婆竟先手发难而来,自己也是恼怒心生,自识海中也是辨得这鲛精循得也是道修,与自己同在凝罡层次,且应是突破不久,便即刻从土中抽出仙剑,要逞些手段,挽回刚才的颜面。
两边霎时间斗作一团,数个回合竟未见高下,淮昭并未料到事情如此发展,心思里便是要跳入阵中格开二人,作个劝和,不想其余的蜀山弟子竟在这时纷纷拔剑,冲着梦池围攻过去,其中那英俊剑士更是首当其冲。以蜀山仙宗的威名,虽是“除妖”,却以人众之势合攻一个女子,这在淮昭心中已是顿生龌龊。见海婆婆暂时无碍,便起身一式元相罗诀祭在梦池前面,那蜀山弟子的六柄宝剑便似插进了棉花团一般,再也不能往前破刺一步。淮昭道法瞬转,又将那大相罗诀运起,蜀山六人手中剑已是脱手五把,只一人堪堪从道相中抽出了宝剑。随着五把宝剑哐啷落地,六人已是呆在了当场,糗得面色绯红。
那边屈符白瞄得此情,心中也是一乱,被海婆婆几记法诀逼得连退数步,婆婆正要乘势连攻,却被淮昭拉住了袖口。
“奶奶,勿再动手了。”
说完揖手对蜀山众人道:“诸位兄台,你我修行皆为匡扶道义,还望诸位仙修擦亮双眼,不要同道相残。昔日喜洲妖孽作乱之时,这位姑娘曾拼死一力阻拦那沉血鬼煞屠戮人寰,你们一味道听途说,非得为难她们,岂是仙道所循,还请诸位就此罢手吧。”
便又是那英俊剑士厉声喝道:“单凭你一人信口说来,如何肯信,你也不是什么善类!”好像这小子实力一般,每每却喜欢露面出头。
“就凭我诛灭了那沉血鬼煞!”淮昭只冷冷地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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