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这二十年间产生了多少纠葛,如今总算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大昭不会把一批监视者永远地留在建幽。一来让他们背井离乡太久,实在有违人情。二来,也是怕他们被建幽同化,逐渐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建幽人。
所以,大昭一直在进行着监视者的轮换工作,让旧的监视者返回大昭,让新的监视者接手建幽国内的权力。而值此建幽国皇位更替之际,正是大批更换监视者的好时期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换了,朝廷里的面孔也会置换一批,这个情况并不会惹人生疑。
比如云家,这次就被定义为四皇子党。赵晨明得不到皇位,四皇子党自然也会受到打压。随便寻个错处打入大牢、辞官归乡什么的,就可以让他们从外人的视线中消失。
“当然,我们的情况略有不同。”傅云修解释,“我明面上的身份,本就是来自大昭的游商,随时都可以带夫人回国。只是,反正这次之后我也不会再来建幽,索性就捞了个贩卖私盐的罪名,跟你和越哥儿一起被处死了。”
云溪一愣,这就等于是吊销了他们在建幽国的身份。
而周氏及其子女,还有已经出嫁的云落,会继续留在建幽。云水,她的夫君也是来自大昭的监视者,她迟早也会从夫君那里得知真相。至于周氏一脉,大概这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了。
云溪一边听着他说,一边下意识地连连点头。云落虽然可恨,但罪魁祸首却是赵晨明。如今赵晨明已死,云落母女落得一个无人依靠,自生自灭的下场也算是报应吧。
听着傅云修不厌其烦的讲述,说来说去都是有关这大昭国监视者计划的情况。初时还觉得挺有意思,原来这些年认识的许多人,其实都是来自大昭的,真叫人意想不到。而听多了之后,渐渐就不觉得有什么了,竟不知不觉打起瞌睡来。
“说起来,有个户部尚书家的小姐,以前不是与你交好么你猜她又是大昭的什么人”
傅云修忽然想起一人,这样问道。
却没听到回答。
云溪靠着车厢壁懒洋洋地坐着,车厢壁的阴影笼罩在她身上,让傅云修看不清她的神情。之前她一直不吭声,还以为只是默默地听着。这会儿仔细一瞧,却见云溪双眼紧闭,原来不知何时已经睡了过去。
只是如果她知道傅云修会提到这个人,云溪打死都不会睡着。她可以不和云落计较,可以放过柳幽若,但是她,云溪誓死都不会原谅。
越哥儿在她怀里,也睡得很是香甜。云溪虽然睡着了,那姿势却牢牢地护着越哥儿,像是害怕摔着了他,又担心他会撞着车厢。
傅云修微微叹了口气,然而脸上却是未察觉的幸福笑容。他轻轻挪到云溪身边,挨着她坐下。小心搬动她的脑袋,让她的身体靠向自己。就像云溪护着越哥儿,他也这般护着云溪。
马车如此颠簸,靠在车厢上怎么能行。
这女人,就是让人不省心。
待云溪睡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第一个感觉就是:身边真暖和。
不是车厢里吹不到冷风的那种温暖,而是像她抱着越哥儿,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暖到心底,是熟悉的人用体温提供的那种暖和。
她动了动身子,支撑着坐稳。
“醒了”
闻声抬头,就看到傅云修亮闪闪的眸子。
她还从来没有在这么亮的地方,这么近地看到过傅云修的脸。
“嗯,醒了。”她淡淡地应了句,然意识还迷糊着。
“你还醒得真是时候,正好要到地方了,你就睁了眼。”
“到了”云溪下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然后像是想到什么,猛然惊醒,“到什么地方了”
总不能这么快就到大昭了吧
“自然是客栈。我们在这儿歇一晚,明天继续赶路。”
原来是客栈。
云溪不由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她又不淡定了。她刚刚似乎好像被某人的美色给迷惑了,竟然不知不觉盯着他发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
心如鹿撞,怕被傅云修看出异样,云溪急急要下车。
至于傅云修的那句“明天,我就不与你一路了。你听春兰的安排,她会告诉你怎么做”。云溪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敷衍了回了声好。
不曾想,那是她回大昭前见到傅云修的最后一面。
之前总想着要逃离他身边,然而当他真的不在她身边,云溪才恍然觉得一个人独自面对未知的前路有多迷茫,就好像是心中缺了一块,空落落的。
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一路上,云溪几经换装易容,有时扮作老妇,有时扮作男子。时而与其他回大昭的人同行,时而故意错开换个旅伴,时而混进陌生人的队伍里。
如此辗转离开了建幽,进了大昭。
春兰带她来到了一处田庄,安排云溪和越哥儿住下。然后就失去了踪影。
云溪最初没有察觉,只以为要在这里多休整几日。
毕竟到了大昭,大概算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的确不用再匆忙。虽然她自己对大昭没有归属感,但其他人,比如父母、傅云修,还有春兰,回到大昭时,应该都会觉得松了口气吧。回到这里,就不用再遮遮掩掩,总是害怕露出马脚让人察觉,坏了计划。
是以,前几天不见春兰来找她,云溪也没有什么想法,只以为要再休息一段时间。可是三天不见人,五天不见人,七天不见,十几天了还不见人
这些天,都是庄子里的下人在伺候她和越哥儿。之前傅云修说了要她听春兰的安排,云溪见不到春兰,就索性随遇而安。可是,这样的等候,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终于忍不住找了身边的下人询问。
“等等。”云溪叫住刚刚端上饭餐,正准备离开的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脚步一顿,恭敬地转过身,屈膝行礼:“回夫人,奴婢名叫绿萼。”
云溪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绿萼,你知道春兰去哪里了吗怎么这些天都不见她人呢”
“回夫人,春兰姐姐早就回王爷身边了。”
绿萼规规矩矩地回话,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云溪的脸色,又试探着问:“夫人要找春兰姐姐做什么吗有什么事情,夫人可以吩咐奴婢去做,难道是奴婢哪里伺候得不好”
云溪茫然了片刻。
“王爷哪个王爷”她不由自主地问道。
绿萼像是有些吃惊:“回夫人,王爷当然就是宁王。”
宁王是谁
若是建幽国的皇亲国戚名臣勋贵,云溪自然没有不知道的。对于大昭,她了解的则还是太少。虽然已经知道了自己其实是个大昭人,心里却还没有准备好,要做个真正的大昭人。
不过她略一思索,绿萼说的不是“去”,而是“回”王爷身边。春兰原是傅云修的人,要说回,自然也是回傅云修那儿了。
“宁王,就是傅云修”
绿萼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夫、夫人,不可直呼王爷名讳”
云溪原本只是猜想,然而小丫鬟的反应告诉她,这是真的
傅云修竟然是大昭的宁王。
尽管对此早有猜测,认为傅云修在大昭,定然是位高权重,富贵显赫,可是云溪怎么也没想到傅云修的地位会这么高。
一时间,云溪思绪万千。
能联想到的东西太多,而最后停留在她脑海中的,却独独是一个念头:傅云修是宁王,那她又是什么
绿萼的性子规规矩矩,恭谨守礼,在称呼方面一板一眼。如果云溪是宁王妃,或是宁王的侧妃,绿萼一定会称呼她为“娘娘”,而非“夫人”。所谓夫人,在一般人家是对正妻的称呼,在王府,却是用来称呼妾的。
不明不白地,她就成了傅云修的侍妾
云溪心里有些发冷。
倒不是因为自己的名分,重活一世,她早已经将这一切都看淡了。
只是在大昭,侍妾的地位虽不及婢女低下,然而与正妻和侧室相比却是低到了尘埃里。侍妾的娘家算不得亲家。也就是说宁王只是纳了个妾而已,并没有和云家结亲。如此一来,云家的利益就和宁王府没有了任何关系。
还有越哥儿,如果她是个妾室身份,越哥儿要怎么办
他是傅云修的长子,由妾生下来的孩子,日后傅云修娶了正妃,那么庶长子无疑就是未来王妃娘娘的眼中钉肉中刺
隐在衣袖里的双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头,如果可以,她真的一点都不想争,如果可以,她只想归隐山林,安度余生。可是现实却往往不随人愿。
傅云修的身份就已经注定了她的人生不会平静。
难道改变了前世的命运,这一世又要重蹈复撤吗
不,她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除非云溪眼底闪过一丝异色,无论如何她总得为云家和自己的儿子筹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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