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楼手上提着一只灯笼,他登上屋顶之后,就将灯笼放在中间,然后温柔的目光在朱福脸上轻轻掠过,随即又望向别处去。看小说到网他从来不会沉着一张脸,就算心情不好,面上多少也会带着些许笑意的。
所以,此时他即便心里困惑难受,可心里想的并没有完全表现在脸上。他的目光温柔,却又有些悲伤,偏偏嘴角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因为多了两个人,又多了一只灯笼,屋顶一下子就暖和起来。
朱福狠狠瞪了谢逸一眼道:“真是哪里都能见到你,我跟妹妹想静静呆会儿都不行。”这些日子谢逸常常来自家蹭饭吃,渐渐的也算是熟络起来,她觉得这位世家公子并不难相处,性格也好,一点架子也没有,所以有时候说些不尊不敬的话也是有的,“我告诉你啊,我现在很累了,呆会儿别叫我做饭给你吃。”
谢逸耸肩,顺便打了个嗝,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
暖姐儿离谢逸最近,见他打嗝出来的菜味儿都被风吹到她面前了,她赶紧伸手捂住鼻子嘴巴,嫌弃地看着他:“你真讨厌,真讨厌,你一定是故意的。”她真的好讨厌这个总是喜欢跟自己抢菜吃的大哥哥啊,每次只要二姐姐做什么好菜,他准闻着香味儿就跑过来,他一来,爹爹跟娘都会将好吃的菜都往他那里放。
哼,吃饭的时候只要有他在,自己一准吃不饱,因为都被气饱啦!
“我二姐姐才不会去京城哩,我二姐姐就呆在家里,她永远都跟我在一起。”暖姐儿霸道得很,紧紧抱住朱福手臂,嘴巴噘得能挂个油壶,她有些挑衅地看着谢逸道,“二姐姐是我亲姐,我亲姐只做饭给我吃,我才不要她走嘞。”
谢逸见这小丫头实在有趣,哈哈大笑着摸她小圆脑袋:“那咱们打赌,你二姐姐终有一日会去京城的,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你别碰我头!”暖姐儿叫,“我的头只给姐姐们抱的。”她气乎乎地一挥手就将谢逸狗爪打落,然后昂着小脑袋,很认真地说,“我都说了,我二姐姐不会去京城的。”
谢逸逗她玩儿,也将那张英俊的脸板起来,严肃地道:“一定会去,不信咱们走着瞧......”
暖姐儿呆了呆,然后嘴巴一张,“呜哇”就嚎起来。
“二姐姐是我亲姐,她才不要做饭给你吃,你是坏人。”她觉得委屈极了,为什么自己一家人都要对这个陌生的大哥哥这么好,所有人都要让着他,她心里早就不舒服了,现在他还故意欺负自己,暖姐儿哭得小胸膛起起伏伏,“我的亲姐......呃......只会做菜给我吃......呃......你走开你这个坏人......”
将人家小丫头弄哭了,谢逸摸了摸鼻子,一时间倒是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沈玉楼望了谢逸一眼,眉心轻蹙起来:“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知道欺负小孩子?她才五岁,还什么都不懂。你又臭着一张脸吓唬她,不哭才怪呢。”他轻轻摇了摇头,伸手从朱福怀里将暖姐儿抱了过来,“你玉珠姐姐晚上做了豆腐花儿,还有好几碗呢,你去吃好不好?”
谢逸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位同窗好友是要支开自己跟这小丫头了,他偷偷朝沈玉楼竖起大拇指来,然后嘻哈笑着朝暖姐儿伸过手去。
“来,谢哥哥抱你去。”
暖姐儿听说有豆腐花儿吃,一下子就不哭了,她轻轻舔了舔嘴唇,真的好想吃豆腐花儿啊。
谢逸见暖姐儿没有抵触自己,抿唇一笑,就伸手将她抱走了。
暖姐儿被他抱在怀里,将头重重往旁边一扭,小肉手打他脑袋,小嘴还硬得很:“二姐姐是我亲姐姐,我的亲姐姐才不要做饭给你吃,她只会疼我一个人。哼,你是坏人,是坏哥哥......”
屋顶上只剩下朱福跟沈玉楼两个人,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又没人先开口说话,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
“玉楼哥哥......”
“福妹妹......”
两人都尝试着想说些什么,可话才出口,见对方也开口说话,不由都笑着让对方先说。
朱福也就不推辞了,问沈玉楼道:“玉楼哥哥将谢公子跟暖姐儿打发走了,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沈玉楼身子微微动了下,坐在上风口处,将从北面刮过来的风用整个身子都挡住,直到觉得寒风再吹不到朱福身上的时候,他才点头说道:“这次回来,福妹妹确实变得很多,我知道,福妹妹的心很大。”
朱福从小就很少被人真正关心过,所以,她见沈玉楼状似不在意地帮自己挡风,心里除了感激外,更多的是觉得感动、温暖。这沈玉楼,的确温润如玉,虽然出身贫寒,可知道上进,为人也聪慧,就从他跟谢逸的友情来看,也知道他在书院的人缘关系还是不错的。
这金陵书院,应该算是现代的那种贵族学校了吧,他一个贫家子能在贵族学校混得风生水起,想来是智商跟情商都很高的。
她心里想着事情,目光就不自觉落在他温润的侧颜上,一时望得有些痴,也就忘记说话了。
出色的男子,总是会叫人心生敬畏的,尤其是这个男子还对你多番照顾。
沈玉楼知道她在悄悄望自己,他没有回过头去,只是继续说出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来。
“阿福,你有你的想法,这我不能左右。不过,既然如今我就在你身边,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帮忙的,你大可以开口说出来。”说到一半,他忽然转过头去,见她像是受惊的猎物一样,匆匆就低了头去,沈玉楼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道,“就当我是你亲哥哥,像阿禄那样。”
朱福感受到肩膀处的厚实温暖,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她笑着打哈哈:“我一直将你当亲哥哥啊,既然玉楼哥哥开口了,我这里还真是有件棘手的事情需要玉楼哥哥帮忙。”
“什么事情?”沈玉楼闻言唇角笑意更深。
朱福就将自己想要开点心铺子的事情都跟他说了,问他有没有比较熟悉的可靠的人给引荐一下,沈玉楼听后,点头道:“你若是信任我的话,这件事情倒是可以交给我来做。”
“真的?”朱福诧异,“你不需要温习功课吗?”
沈玉楼道:“念书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他温暖厚实的手掌在朱福肩膀上又拍了拍,眼角瞥见她双颊处隐约渗出皮肤的粉红,他轻轻抽回了手,只是那眉眼间的笑意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
两人一时间又沉默下来,很快,朱福便闻得豆腐花儿的香味儿。
“豆腐花儿,这么香,我也想吃。”朱福一时间脑子发热,都忘记自己是蹲在屋顶上,一个激动,脚下就踩滑了,眼瞧着就要跌落下去。
沈玉楼见状,立即伸手去够,结果两人就顺着围墙摔到了沈家院子墙根处的草垛上。
朱福化身八爪鱼,四仰八叉地趴在沈玉楼身上,两人脸贴得很近,能够清晰感受到彼此间温热的鼻息。
“起来吧......”沈玉楼见小不点有些傻了,抬手轻轻拍了拍她后背。
朱福这才反应过来,一下子白净的小脸就染了一层粉色,然后急急忙忙就要爬起来。可偏偏手脚发软,越是用力越是使不出力气,最后爬了一半又跌了回去,这次两人鼻尖对着鼻尖,离得更近。
“是谁在外面?”厨房里头沈玉珠正在拌豆腐花儿给暖姐儿吃,听见外头有响声,叫唤着就往外走。
沈玉楼动作很快,在妹妹出门来看的时候,他已经拉着朱福站了起来。
沈玉珠见是自己哥哥跟朱福,笑着过来拉朱福的手说:“你今儿有口福了,沈玉珠大厨亲自做了你最爱吃的豆腐花儿,额外加了很多配料哩,你也来吃一碗吧。”说完就直接拉着朱福进了厨房。
朱福使劲甩了甩头,看都不敢看沈玉楼一眼,跟着沈玉珠往沈家小厨房去。
暖姐儿跟谢逸已经吃上了,沈家厨房里就摆了一张木头小桌子,两人坐在木头小桌子旁边的小板凳上,正在比赛吃豆腐花儿。
沈玉珠笑着道:“你们两个别拼了,剩下的一碗给阿福吃。”
暖姐儿见二姐姐也来了,放下碗就跑到朱福身边,仰着小脑袋说:“二姐姐也喜欢吃豆腐花儿,剩下的一碗给我二姐姐吃,你别想了。”后面那句是冲着谢逸说的。
谢逸终于吃完自己那碗了,见暖姐儿那碗还剩一半,他笑着将自己面前的碗往旁边一推,魔爪就朝暖姐儿吃剩下的那碗伸来。暖姐儿还算机灵,一把扑过去抱住自己的碗,然后张口就咬谢逸的手。
“啊——”沈家小厨房里突然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
二更:
当天晚上,朱福就亲手画了图来,第二天一早就找她哥照着这模型打制出一套磨具来。
既然如今想着要赁铺子卖点心,可就不能像摆摊子那么随意了......这鸡蛋糕的色香味形,都要做到最好才行。朱福首先下手的就是这形。她动手画了可爱的小鱼,美丽的花儿,还有中规中矩的蘑菇。
朱福将三片纸递给朱禄,指着上面的模型道:“哥哥帮我打制出这三种形状的模具吧......”又详细描述了自己所需。
朱禄手艺不错,只要他听得明白意思,就肯定能够打制得出来。
这样一来,接下来需要做的也就是赶紧去找个门面了......至于采买的事情,交给沈玉楼她还是十分放心的。
已经到了腊月,这座小城也陆续下过几场小雪,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经过数日的奔波劳累,福记糕点铺子总算开张了,日子选在初六,一大早,朱福特意起早做了好几锅鸡蛋糕,待得天亮陆续有人来的时候,那些用模具做好的各种形状的鸡蛋糕也都已经排排放好了。
之前朱福有推着独轮车摆摊子,因为糕点确实好吃而且价钱也公道,所以还是攒了不少熟客。所以,今儿福记开张,很多熟客都很给面子,一早就过来了,然后见以前一直是锥形的糕点如今做成了各种形状,都觉得十分新鲜。
择了个吉时放了炮竹,之后朱福就让顾客们进来看看,因为今天第一天开张,朱福特地给了个折扣。
如今鸡蛋糕都做成了各种形状的小块,价钱自然也得降低一些,朱福早就估算过了,每块价格在四文钱最为合适。
然今天是第一天开张,凡是今天前来购买的,都是两块七文钱。
朱福招呼了一会儿老顾客,眼见着鸡蛋糕都被一抢而光,她赶紧去了隔壁的一间小跨间继续做。
当初赁铺子的时候,朱福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家,最后选中这一家,不但是因为这里算是整个县城最热闹的地方,而且,这间铺子主门面两边各有一间小屋子。朱福请了木匠过来,一间改为休息室,一间该做了蒸做糕点的厨房。
平均每隔两刻钟就能出一炉新鲜的,一炉大概有三十二个,但没一会儿功夫就被抢光了。
总之福记开张第一日,生意好到爆,这简直出乎朱家一家人的意料。
因为不断有顾客上门来买糕点,所以,朱福晚上从敬宾楼回来的时候,直接去了铺子,直到外面天完全黑下来,直到街上再没了一个人影,福记才关门。
回到家后,朱福将四大罐子铜板全部倒了出来,开始数铜板......直到数得脖子都酸了,才将堆积成小山的铜板数完。她心里算了算,去除掉本钱的话,今天净赚得有二两银子。
当然,这二两只是去除各种配料后的净利润,并不包括各个岗位人的工钱,还有租子钱。
但是这样已经很客观了,就算扣除每个人的工钱,一天的赚头也还是不少的。
暖姐儿今天一整天都呆在福记,她虽然人小,可是嘴巴却很甜,见到年轻的小媳妇就喊人家大姐姐,见到比自己娘还大的中年妇人就喊人家漂亮婶子,见到比自己大的就喊哥哥姐姐......她也忙了一整天,此番累得正蹲在床边打盹。
可小丫头是个财迷,就想看着自己二姐姐数钱,她依偎在朱福怀里,使劲睁圆了眼睛看着眼前堆成小山高的铜板,再困她也努力把眼睛睁着。
“二姐姐,这么多的钱,咱们一定要藏好了,可别叫别人知道给偷了。”暖姐儿张口打了个哈欠,耷拉着小脑袋说,“我今天好开心,我一直在忙,二姐姐,我想睡觉了......”
朱福将妹妹抱在怀里,心疼的摸着她圆圆的小肉脸儿,吩咐道:“铺子里有爹娘还有二婶在呢,你明天就呆在家里陪弟弟玩,你这小身子哪里能经得住那般累。暖姐儿听话,那里不好玩,你在家陪弟弟。”
暖姐儿紧紧抱住姐姐腰,将小脑袋在她怀里使劲蹭,摇头说:“二姐姐,可是我想去啊,我不累,我就是有些困。”
“还不累呢,瞧你这蔫头蔫脑的样子。”朱喜端着一个小木盆进来,木盆里面是刚刚烧出来的水,里面兑了冷水,“暖姐儿今天有些疯,都不听话了,娘让她去隔壁小间睡觉,她怎么都不肯,再说她她还哭。”
朱喜将装着热水的木盆放在床边,从妹妹朱福怀里将小妹妹抱过来,脱了她鞋袜给她洗脚。
暖姐儿委屈得很,噘着嘴巴道:“可我真的很有用,他们都夸我呢。”她伸出小肉手指着一床的铜板,“长姐你看,咱们今天赚了好多钱呢。”
“钱是赚到了,可要是将你累出个三长两短来,我们得多心疼啊。”她一边给小妹妹洗脚,一边拿出作为长姐的架子来,颇为严肃地训道,“就听福姐儿的,明天开始你留在家里带着寿哥儿玩,或者你领着寿哥儿去奶奶家。”
暖姐儿闹脾气,她现在正是极度想要表现自己的时候,两位姐姐说的话她都不肯听。再说,再说她就使出杀手锏来,哭。
“暖姐儿,你要是这次不听话,以后长姐不会再理你了。”朱喜也撂下狠话,“你看我做不做得到!”
朱福也赶忙说:“你要是想玩,吃过饭的时候可以带着寿哥儿去玩,玩累了娘让你睡觉,你就带着弟弟去小间里睡觉去。暖姐儿,不但两位姐姐心疼你,爹娘也心疼你啊,你要是不听话,他们得多伤心。”
暖姐儿既想不听姐姐们的话,可又怕两位姐姐往后真的不理自己了,她气得使劲跺脚,然后“呜哇”一声哭了出来,大张着嘴巴喊:“我再也不要跟你们玩了,你们都不喜欢我了。”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可一闹气脾气来,那杀伤力可是不小的。
连朱福都生气起来,将哭闹不止的小胖妹妹抱到一边去,一边用干布给她擦脚一边说:“暖姐儿,你要是再哭,二姐姐也生气了。”
暖姐儿小脸憋得通红,急得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可她不敢再哭了。
朱喜又打了热水来,给妹妹将哭花的小脏脸洗了,然后用前些日子特地买的面霜给妹妹抹脸,抹得香喷喷的。
暖姐儿小肉手往脸上碰了碰,然后见长姐脸色还是不好,她有些刻意讨好地抠了面霜往朱喜跟前放:“好香啊,长姐也香。”然后她咧着嘴巴笑。
朱喜瞅着妹妹,见小丫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着实可气又可怜,她也抿唇笑了起来,将脸凑到暖姐儿跟前去:“暖姐儿给姐姐擦。”
暖姐儿见长姐理睬自己了,她赶紧凑过去,小手轻轻柔柔地给长姐抹面霜。给长姐抹完了又扭头望着二姐姐去,又用小肉手抠了一点,还是咧着小嘴笑:“给二姐姐也擦。”然后又轻轻柔柔给二姐姐抹香香的面霜。
跟两位姐姐关系和好了,暖姐儿心情也好,似乎体力也恢复了些,开始在小屋子里蹿来蹿去。
朱喜望着床上的铜板,眼睛亮亮的,问道:“怎么样?”
朱福眯眼笑:“除去做蛋糕的各种配料外,今天一天净赚了二两,我真是没有想到。”
“竟然有这么多?”朱喜下子喜笑颜开,也坐到床边去,用手捧起铜钱,“福姐儿,要是一直这么赚下去,那咱家可发了啊。”
“这才是起步,往后我每个月都会推出新品种来,根据季节的变化,每个月都会主打一种口味的品牌。”朱福简单跟姐姐说了下,见朱喜有些似懂非懂地望着自己,她则道,“如今做的这种鸡蛋糕只是最为普通的口味,里面加了几颗蜜饯,等来年春天,桃花开了,我们可以做成蜜桃口味的,夏天荷花盛开,就采了那莲子才做馅儿,秋天有菊,冬天有梅......”
朱喜道:“这些花儿......也能吃吗?”
“吃的不过是那种味儿罢了。”朱福道,“走一步算一步,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想到更好的法子呢,总之目前就先这样吧,还有几日就过年了,至少年前生意一直会红火下去。”
朱喜点了点头,又伸手指着一床的铜板问:“每天都能赚这么多,这么多铜板一直堆在家里放着也不是个法子啊。”
朱福找出红绳来,在手上扬了扬:“一贯一贯串起来,明儿到钱庄兑换成银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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