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的指关节随着李铁牛抖了三抖的尾音一同收紧,仿佛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一是李铁牛手臂力道控制极差,箍得江雨呼吸困难并伴随些许硌着皮肉的疼痛感。
二是李铁牛身上气味混杂难辨,熏得江雨头昏脑涨....情绪暴躁指数成倍数激增。
如果不是顾虑到会影响后续的工作进程,江雨难保不会以直接攻击李铁牛的下三路作为逃生首选。
好在李铁牛适时浇灭了对江雨的热情之火,松开手臂的钳制,自说自话道:“听说你从启阳辞职了,怎么有空过来啊?难不成是特意来找我的?”
江雨抬起只手扶额,揉了揉眉心中央褶皱顺便遮掩下几欲迸发的暴躁,说道:“今天上午的拍摄对象是我们俱乐部的选手。”
“哦!昨天启阳联系我的时候提起过,说是这次参与拍摄的不是专业模特而是什么职业选手。哎,对了,他们是搞什么体育项目的?”李铁牛絮絮叨叨。
“电子竞技。”江雨说。
“哦!电子竞技....”李铁牛跟着嘟囔了一遍,恍然大悟,“那就是打游戏的呗!”
收敛着的情绪被这一句话豁开个小口,生人勿进的气场趁机流窜出来,聚集在江雨隆起的眉头跟阴冷的眼神里,让被她盯着的李铁牛茫然不已。
“宝贝儿,虽然我是很喜欢你的高冷御姐范,但这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呢?”李铁牛摆出副花花公子的油腔滑调,弯腰往江雨耳边凑。
江雨用匹配着自己眉目的同款语调,阴冷重复着先前的回答:“电子竞技。”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李铁牛要是再不知好歹那可就真对不起这些年在社会大染缸中的颠倒了,他谄媚地点着头:“对对,电子竞技!时髦的新名词,我得接受适应会儿不是,你可别为这跟我生气啊!”
鼻息缓慢吞吐了几下,胸腔间的鼓胀感总算是消退了些,连带着江雨的神情也松弛了下来。江雨心知李铁牛那话并没有看不起电竞选手的恶意,但她还是敏感地冷了脸。
“减肥很成功啊。要不是你说话的声音依旧这么山路十八弯,我还真没认出来。”江雨不怎么走心地说着后知后觉的褒贬。
李铁牛只当江雨是在夸自己,霎时间心花怒放,“那可是!为了真爱,减肥算什么!男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
初次见到李铁牛,江雨目测这货的体重就算没有250也得有248。但俗话说得好,上帝给你关上了一道门,那就总得给你再留扇透气的窗。
李铁牛圆滚滚的身形却是出人意料的灵活异常,那一场拍摄下来....简直是摸爬滚打,各种姿势都用尽了,帮保洁员大妈省下了不少擦地的功夫。
而现在江雨面前的这人绝对跟‘胖’字沾不上边,当然匀称下来的身形也说不上有多瘦,只是符合了正常人的体型标准,少说也得瘦了个七八十斤吧。
肉乎乎的五官立体了些,脑袋与肩膀中间的脖子现了形,大肚腩也平坦地缩了回去,四肢摆脱了厚重脂肪层多了些轻盈纤长的线条。
这减肥效果简直媲美整容啊!
不过....得下多大的决心,才能成为今天的样子啊?!这男人对自己狠得不止是一点点啊....
“哪位小哥哥这么幸运啊?”江雨轻笑问道,貌似不经意地向后退了一步,将二人间的距离控制的进退得宜。
“他啊.....”李铁牛话刚起头便乐得娇羞捂脸,幸福得不行。
其实江雨无意听他分享自己的甜蜜恋情,只是随口一问,主要是借此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我还要去化妆间看看,一会见!”趁着李铁牛沉醉于回忆,江雨自顾自地说完,不敢再有半点的拖泥带水抬腿就走,任凭身后几声‘哎~哎~’也没能唤得她回头一看。
几乎是逃回了化妆室的江雨,反手带上门气息不匀地喘着粗气,生怕李铁牛不死心地跟到这里来。
江雨离开的这会功夫,喻文州也已经化完了妆,此时正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在心里盘算修正着下午的训练计划,力求用有限的时间达成最理想的效果。
不加节制的开门关门声无缝连接,显示出来人的急迫,也打断了喻文州的思考。转向门口的视线一顿,喻文州惊讶地看到江雨背靠着门板,像是被什么人追着躲了回来。
喻文州起身走向她,正巧对上了长出着一口气的江雨的视线,“出什么事了?”
江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没事,遇上熟人了。”
结合着江雨进门时的仓惶状态,喻文州对她口中所谓的‘熟人’生出点负面情绪。
之前他有听江雨提起,这次的拍摄是由启阳广告跟进,而江雨跟其中某些职员关系不睦,难不成....是遇到了她们?
不对,以江雨的气势,遇到那几位不痛打落水狗就算是她们运气好了,自然是没有躲回来的必要。
“哦?男的女的?”喻文州笑着问。
江雨正仔细观察着妆后的喻文州,没能及时分出注意力来听他提问。
眉毛经过修剪描画,给原本的清秀中新添了几分凌厉的冷硬,微妙的冲突感让人耳目一新。眼尾微翘起的弧度在大地色哑光眼影的晕染下,带出些与往日不同的深邃撩拨。高挺笔直的鼻梁....
“江雨?”
喻文州见提高了声调也没能阻拦江雨肆无忌惮打量着的目光,便只好握住江雨的手左右轻轻摇晃了下。
“嗯?”江雨中断了专注的欣赏,收回视线疑惑地看着喻文州。
“刚才遇到的熟人是男的女的?”喻文州重新问了一遍。
这样的问题让江雨来了兴致,不怀好意地笑着反问:“是男的如何,是女的又怎样呢?”
喻文州牵着江雨的手,两人重新坐回了角落的那张沙发。他不着急回答江雨,反倒是耐心细致的给她整理了下两鬓散乱的发丝。这样近的距离下,江雨衣料纤维里染上的烟草跟香水的混合气味无所遁形,扩散挑衅着喻文州的嗅觉。
“是女的就算了,是男的...”喻文州说到这里,笑容敛了起来,换上副真假难辨的正经语气:“我会吃醋。”
如此的坦白直率,倒让江雨不好意思再出言揶揄,她抬手蹭了蹭鼻尖琢磨片刻。
“刚才我去摄影棚溜达,遇到了今天负责拍摄的摄影师,李铁牛!”说到这里,江雨故意停下来,斜眼去瞅喻文州对这个很接地气的名字会作何反应。
喻文州听得认真,两侧嘴角向上提了分毫,细微短暂到江雨差一点就要错过。接收到了满意回馈,江雨继续说了下去。
“能顶着这样一个名字,我就算说他是个女人你也不会信。不过呢,他的性取向有些与众不同,你懂得!”江雨冲着喻文州挑了挑眉,话没说破点到即止。
喻文州心下了然,但并不意味着,这样他就能放心任由对方太过靠近江雨,甚至于沾染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喻文州将两人牵着手调换成十指相扣,笑着问“你跟他关系不错?”
江雨下意识摇头否认,随即又沉默,最后斟词酌句地解释说:“你知道的,能跟我称得上‘关系不错’的人没有几个。李铁牛这人,我们见面的次数一只手不太够用,但两只手绝对数的过来,而且也都是为了工作需要。”
“这人思维比较清奇....他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叫Ada,因为他觉得李铁牛这种撼人心神的名字非常不适合文艺工作者的忧郁气质。当然,我们这等凡夫俗子,整天为钱跟着客户鞍前马后,肯定感悟不到Ada这三个字母拼凑出的文艺气质。第一次听到Ada这名字我以为会是个干练女士,结果对上的是个油腻胖子。”
江雨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后仰着整个人都瘫靠在了沙发上。她忽然发现,从前的工作并非全无乐趣,只是那时的自己只一味向钱,太过管窥蠡测。
笑声由大转小,渐进无力但仍旧是停不下来。
如果起初的开怀是因为回忆起李铁牛这人的矛盾乖张,那么后半程的无力则是为了曾经迟钝愚昧的自己。
不管不顾地朝着既定目标攀爬,目光单一又狭窄,周遭的人文风景统统被视作过眼云烟,毫无价值。这样的人生...说好听点是为了理想而奋斗,说难听点就是偏颇的固执己见。
屋内的其余人被江雨的异状惊动,纷纷向着光线不怎么充裕的角落投去好奇、关切的目光,但都被喻文州一一挡下。
喻文州能够感知到那笑声中隐含着的冗杂心绪,于是他安静地坐在一旁,不打断也不安抚,任由她发泄。直到江雨有气无力地哼唧了一声,才算是给这场突发的神经质画上句号。
腹部肌群的酸痛伴着呼吸起伏蔓延,稍硬的沙发靠背已经不能满足舒适的需求,江雨挪动身体侧伏在了喻文州肩头,现出少有的柔软依赖姿态。
江雨闭着眼,声调低微地接续着之前的话说下去:“我欣赏李铁牛的生活随性,感情随心,在当下社会中能过得如此,是难!可是站在工作伙伴的立场,我很不喜欢跟这种自我意识过剩的人打交道。当情感主导了理智,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效率就会变得低下,继而拖慢甚至是拖垮工作进程。但为什么我们之后还会有合作呢?”
江雨用一个自问自答的句式,为自己争取到了几秒钟的换气时间。
“因为他的摄影技术确实配得上‘资深’两个字,当然...这是在他一切正常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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