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宅回家后的第二天,我去了w市某长途汽车站,上了到w市下县城x城的车,w市到x城,三小时车程,同行人,陈伽烨。【】
车上没什么人,我们坐在最后一排,陈伽烨将脑袋枕在我肩上睡觉。
他不肯摘棒球帽,帽檐总是扫到我的脸。
我想将他的帽子摘下来,却被他拉住了手。
“别摘,摘了丑。”
“知道丑还和你爸打架,把头给打破了?”
“你是不知道……”他抬手摸了摸我的脸,嘟囔:“我平生喜欢做的事情有两件。第二喜欢做的事就是打架。”
“最喜欢做的事呢?”
他没有回答我,只用手指摁了一下他不肯摘下的墨镜架,笑了几声。
话只说一半,是一件让人难受的事情。
“说啊?”我揪了一下他的胳膊
“不告诉你。”陈伽烨嘴角大大咧起:“难受吧,嘿嘿。”
幼稚……
我抿了一下唇,挠了挠胸口,慢慢平复心痒难耐继续问陈伽烨的冲动。
忍不住瞟了瞟他,这家伙竟然还在笑,嘴咧的跟什么似的。
真是……好想打他一顿。
昨天在陈宅,陈伽烨没有做成那件事,因为我向他提出了一个建议,一个……听上去很划得来的建议,我对他说,在家不方面,说不定什么时候有人就来了,会打扰到我们,而且时间不是一天,依他的德行,肯定不够,另找一个不被人打扰的地方,比如酒店之类的,像以前一样,待够24小时,不是更好?
不知是不是他真的觉得划得来,认为自己不急于一时,他采用了我的建议,说会好好选地方,我才得以从那个让我难受的房间逃离,他选的倒挺快,在我刚离开陈宅不久就联系了我,将地方……选在了w市下的县城x城。
理由,x城隔得近,回来也快,还不容易碰到熟人,方便。
我同意了他的要求。
我按时赴约,在车站门口一眼就见到了他。穿着白色棒球服,戴着帽子、墨镜,嘴角叼着一根烟,两手插/在口袋里,抖着一条腿,在那里东张西望。
他太明显,别人都在看他,我转身就走,想着太明显了,跟他打个电话让他先进站。没想到,他却在那里大喊:“黄花菜,黄花菜,这里这里!你眼瞎啊!”
我继续走,他还在那里喊“黄花菜”,脚步声渐进,跑了过来。
我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跟他进了站。
好歹他硬给我套上的帽子和墨镜起了点作用,遮住了脸,没想到上了车,他却不肯摘下来自己的帽子墨镜,理由是,他是公众人物……要低调……
好吧,低调到以这种造型出现在车内,反倒把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还自得的在那里和我说,“哎,人太帅是这样的,我都习惯了,你别介意。”
真是幼稚到极点。
可……幼稚的人就一定单纯么?
显然不是,至少陈伽烨就是如此。
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就充老大,有一群狐朋狗友,二十一岁开了自己的第一间酒吧,恶意竞争,别人还不得不去捧他的场,将客源拱手相让。
之后进入陈氏,为打压竞争对手,做的事更是无数。
故意引发别人的隐患,误导之、纵容之,让之形成软肋,利用已经形成的软肋,把握别人,控制别人,连和他有着血缘的伽灿也不能幸免,幸好,伽灿及时回头,才没有因为染上性/瘾而彻底的毁掉。
这还不够,为了考验忠诚度,他甚至还专门请了心理专家,对他手下的人进行定期的试探;
疑心病重,神经质,阴晴不定。
当然不能算作是一个单纯的人,可为什么会放了我弟,放了我?
我不信,以他的能力,就真的没有查到关于我弟告密给他仇家的蛛丝马迹。
“这么郁闷?都不说话了?那我告诉你一件你一直想从我这里知道的事好了。”陈伽烨的话把我从思绪纷扰中解救了出来,我好奇的问:“什么事?”
“是关于伽灿那次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悄悄话。”陈伽烨低声道:“他对我说,我教育他的那句‘一个人有了软肋,是好事,把握了那个人的软肋,就把握了那个人’很有用。”
“哦?”我心口直发紧,这不正是陈伽烨曾用在我身上的么?
怎么伽灿也用这个威胁了别人,办成了什么事么?我不喜欢他这样。
“那他说的学以致用是指什么?”
“当然是……”陈伽烨故意拖长了音,惹得我催促。
陈伽烨叹了一口气,道:“当然是股份的事情了。你别看我爷爷凶,他其实挺疼伽灿的。平心而论,我前段时间的确表现不良好,伽灿呢,表现很好,结果……爷爷奖励了伽灿,惩罚了我,让我把股份转给伽灿。”
“是这样吗?”我有些不信,只因为这样么?陈伽烨不是很受宠么?
“嗯,是这样。”陈伽烨笑了笑,“我爸大老粗,不大听话,叔叔的情况,你也知道,伽灿孝顺,这是老人家最需要的。所以啊,他抓到了我爷爷的软肋,需要家里至少有一个人孝顺懂事。他做到了,还做得很好,他就把握了爷爷,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我沉默,的确,在家人看来,伽灿很孝顺,应该是……“尤其孝顺”他爷爷,并因此,险些丢掉了性命。
“他没有啊……”虽然陈伽烨说的有些道理,但是,怎么听怎么别扭,我反驳道:“他不是没要你的股份么?最后是你转了。”
“你以为我愿意啊?”陈伽烨手指在自己腿上打着节拍,一下又一下。
陈伽烨的声音没有一丝压抑的感觉,懒懒散散,手指做的是放松的动作。
看来……他实际上是愿意的?
陈伽烨接着说:“爷爷年纪大了,我惹他生气,不愿意有什么办法?哼……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你以为,有股份就有了权力?我告诉你,伽灿只有一点点经济权而已,他在外面过四年,我在这里过四年,人事权,管理权更集中在我手里了。他拿什么和我比?即使有了股份,也对我也构不成任何威胁。我哪天不乐意了,想收回,还是能收。他就是知道,所以才没要,选择更实惠的东西,爷爷还会认为他不愿意破坏兄弟情义,重感情,还是会让我把股份给他,一举两得的事情。”
“是的是的,你说得对。”我对他表示赞同,无可奈何道:“也没想和你抢。伽灿只是想要在陈氏有那么一点点一席之地而已,不贪心,他有伽城呢。”
我们对于伽灿的事情,只要是不涉及我,都会开诚布公的讨论。
我又笑着问:“你既看的这么透,怎么还帮他把以前的事给抹除了?”
“家里只有一个人就够了。”陈伽烨坐了起来,头偏向窗外,道:“他选择的,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我沉默片刻,转头看他,轻声说:“那就一笔勾销吧。”
我其实还想说,我们之间,也一笔勾销好不好?
说起来,其实应该就快结束了。
四年了,或许真的我弟几乎要杀了他,而我也对他下过手,无论我怎么不承认,他的确救了我,他或许还放过了我弟。
他这次之后,真的放手,我们之间,也不存在谁欠谁的了。
刚刚说到一笔勾销,陈伽烨却主动提及了我刚才还想着的事情,语气竟不带一丝恼意,反倒有些哭笑不得,“王洛川这小子,竟然和别人合起伙来弄老子,胆子不小。”
我心跳到嗓子眼,拽紧了衣服,只听陈伽烨又道:“好在他知难而退,提前就通过人给我的人传了话,老子也早有准备,不然老子现在准收拾他。”
我干巴巴道:“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陈伽烨冷笑,“你说呢?”
我咬了咬唇,对他说:“他这样的话,还不是没有。”
“有呢?”陈伽烨拿指头戳我的肩,“我问你,有呢?”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了半天,忽而想到了一点,道:“你那仇家不也没说是他嘛……”
“仇家?”陈伽烨笑了出来,将帽檐扯了扯,压得更低了。
“你弟有些小聪明,做了点贡献。”陈伽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嘴角一勾:“这都是跟着我学的,聪明,没有被你的怂给影响。”
“怎么就聪明是跟你学的,怂就是像我。”我听得有些不是滋味,但我弟不占理,还是不要和陈伽烨对着来好了,我问他,“他做了贡献?什么贡献?”
陈伽烨抬起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不关你事,这是男人之间的事,女人少管。”
“……”
我低头看手机,有点怕陈伽烨继续谈这件事,毕竟这件事,不大好,甚至我觉得,这是……很错的错事,实际上,我有些心冷,我弟会这样做。
不知道是不是提起这件事,让陈伽烨心情很差,他很烦躁,揭了头上的帽子,拿着它扇风。
他扇了一会,又将帽子递给我,有些不耐烦:“帮我。”
他还戴着墨镜,我都没办法从他眼睛观察他的神色,揣度他的想法,只得接过帽子,准备帮他扇风。
他的嘴角往下扯,“帮我戴到头上,我没镜子。”
“……哦。”我对他道:“你头低一点。”
他头低了下来,我抬手,帮他戴。
他昨天头上还缠着绷带,今天就解了,额头上还有点伤,倒也恢复得快,说起来他小时候就是如此,打架闹事伤了,没几天就活蹦乱跳,皮实的很。
出院后他理了个发,又变成了利落的短发,短到……我可以看到靠着他右耳根的头皮至头顶的一道的疤痕,疤有点深,以前倒没注意过,也没隔这么近看过。
我手指插/入他的发,摸了摸,触到了那一道疤,他没动,只哼了一声。
我忍不住问:“你脑袋被人打了不要紧吧?”
他还没动,我心里一惊,难道受伤多次,反应变慢了?
我又道:“打架注意着点,老被人打脑袋,坏了怎么……”
话还没说完,他就打断了我的话,抬起头,歪着嘴笑,“突然想cos一下电车痴/汉,我有点等不及。”
我连忙弹开,离他远远的。
电车痴/汉……他脑袋里装的什么啊?
可他这人……一向是……
我想了想,决定采取吹捧战术。
“陈伽烨,不要做这么猥琐的事,影响你的形象。”
“哦?我什么形象?”
“好形象。”
“怎么个好法?”
“你……你是个帅哥,刚才大家都还拿眼神迷恋你,当你男神呢。”
“啊……哦,真的?”
“真的真的,那迷恋之情啊……如黄河泛滥……”我说不下去,太恶心了。
“你呢,有没有迷恋我到下面泛滥?”他甚至笑出了声,我都能想象得到,他墨镜下面现在是多么猥/琐的眼神。
“……你一点也不帅,你猥/琐。我忘了告诉你,你车里戴着墨镜像瞎子,你以为你王家卫啊?”
“我瞎了。”他贴过来,凑在我耳边吹气,“瞎子嘛,找不到地方,一会就不要怪我,那是在无知的探索。”
“陈伽烨,你去死。”
“哦。”
“……”
“我告诉你我最喜欢做的事吧?就是……和你做……”他故意拖长了音。
“……”懒得和这人辩了,越辩越来劲,我偏头看窗外。
陈伽烨没有再继续,而是安安静静的坐着,双手环胸,唇角抿起。
他安静的有些过头,我斟酌片刻,低声劝他:“你以后还是收敛点,少得罪人,免得有人寻仇,没来的让家里人为你担心。”
“是吗?”他笑了笑。
心里堵得慌,我言语斟酌道:“家里人又不是不管你,是管不住你。”
还有……是怕他再发什么疯吧?
“伽灿惹事,你会管么?”他笑。
我抿了一下唇,道:“伽灿听话,管他他听啊。上学,出国,老老实实说想法,规规矩矩的听安排。你那脾气,特立独行,他们安排你,你会更生气。”
“我就这样了。”他拿手指绕我的头发,缠着,又松开,一次又一次,“一个家里面,总有人听话,有人不听话。这个世界,有人坏,有人好,如果碰到坏的,听话的会死的很惨。”
“哪有这么多坏的。”我低头看他绕我头发的手,轻声说:“碰到坏的,机灵着点,不主动招惹,避开就是了,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
“坏人之所以是坏人,就是因为他主动招惹。”他笑了笑,“四年了,你难道不明白?”
我没答他,他继续道:“知道怎么对付坏人么?”
“把自己变得和他一样坏。”他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气,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不,或许比坏人更坏,坏到坏人都觉得坏,那个时候,就好对付了。”
“没必要。”我皱了皱眉:“得不偿失,那就变了,成为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有什么意思?就像你和人打架,适可而止,干嘛非要比人狠,自己打了人,反倒被关进去。他们自然有人来抓……”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笑了起来,停都停不住,他捏了一下我的鼻子,对我道:“你还信这个,要我怎么说你?那我假设一下,如果人找我走夜路的时候揍了我一顿,都看不清他的脸,找谁寻仇去?我就要自认倒霉吗?”
我没答他,他的话莫名其妙,没仇没怨,谁惹?
神经病吗?
但他之前又说“坏人之所以是坏人,就是因为他主动招惹”,我一时竟也拿不出话来反驳。
我想了想,道:“下次找个同伴,或者少走夜路不就行了。那人神经病,不理他,自认倒霉没什么不好,你越是惹,他越来劲。”
“当然不能自认倒霉。”陈伽烨摸了摸我的脸,继续道:“应该再走一遍夜路,不过……要放出讯号,带好武器,伺机而动,这样才能抓到他,教训他。”
“把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得不偿失。”我紧了紧手,“没必要,也不一定能打得过,抓得到。”
“是啊。”他这次竟认同了我。
我刚要松一口气,想着是不是纠正了他这种偏激的看法,他却又道:“至少还是有可能看得清那个人的样子吧?你说是不是,下次出手,就会更加谨慎了。”
真的是……还是这么固执……
我懒得和他再辩,拿出手机玩游戏,他忽地叹了一口气。
我转头看他,他抿了一下唇,很平静的说:“到站了,我们先去昭元寺,这些天我太倒霉,要去求个平安符。”
我咬了咬唇,道:“也好,我前几天来给伽灿求了的,听说很灵。”
他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手指不由自主绞紧了衣服,我偏头看窗外。
昭元寺吗?那里最灵的,可不是求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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