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座城市的两个原本熟识的人,每天的朝夕,都会经过同一个街道,一个上下班,一个来回家,相遇的概率是多少?如果……真的遇见,即便时隔四年多,会不会还记得彼此?每次站在画廊门口抬头望对面小区的某栋住宅楼时,我就会认真想一想这两个问题。
上班的第一个星期,害怕,上班的第二个星期,难过,上班的第三个星期,失望,之后,沮丧,再之后……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在最不可能的时间,最始料未及的情形下,偏偏就达成了我曾想过无数次的事情——和我曾经最好的朋友,顾小繁时隔四年多后相逢,以一种奔跑着的方式,以一种我被拯救、她做了英雄的姿态……来相逢。
我咬着牙,任由她拉着我往前跑,虽然……虽然我回头看过,之前尾随的人已未再追来。耳边的风呼呼的响着,脚踩在雪上咯吱作响,手心这么暖……是她给我的热度,是啊……她原来……原来总是很暖和,尤其是在冬天,会帮我捂手。
顾小繁,你说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为什么四个月了,我们隔这么近,我从未见到过你?是不是你……别有用心?就像那时候一样,先让我无条件的信任你、依赖你,之后……之后又在背后给我一刀,让我鲜血淋漓?
她忽地停住,一个转身,我猝不及防撞上了她,鼻子又酸又疼,连带着眼睛都酸极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涌出,来缓解这种酸涩。
“哎,他们走了,到路口了,看到亮着灯的那栋房子了没,就是派出所。”她一只手叉着腰,大口喘气,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脸颊上,我迅速垂头,将帽子帽檐压到最低。
她抬手揉我的鼻子,对我说:“撞到了了吧。”
我躲开她,不说话,站在那里不动,她拉我往派出所走,边走边道:“我们去派出所报案,即便那里不立案,也可以顺便休息下,给家人打电话,等他们来接。”说罢又道:“这大冬天的,这个点有人跟着实在诡异,而且还是两个男人。你做笔录时仔细想想,是不是……”
去派出所么?派出所……很亮吧?
我猛地推开她,往相反的方向跑,路太滑,我脚崴了一下,一个失重往前面扑去,一只手拦在我胸前挡住了我,胳膊多了一股力,我被拉了起来。
她声音很冷地说:“跑什么?还是你认识他们,我会错意了?我不管你认不认识,我们得去派出所立案。”
她力气很大,几乎是拖着我往回走,边走边道:“你现在还有心情一个人走,心够大的啊?我可看到了,他们拿着刀呢,还在说怎么把你逼到哪里怎么……哎,我说不出来,反正你一个人不安全。”
派出所越来越近,我脑袋嗡嗡作响,全身发抖,完了……她要看清我了。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哽咽着说:“我不要报/案,我……我要回家。”我用力掰她的手,边掰边道:“派出所不管的,人都跑了,我……我现在又没怎么着,我要回家,你让我回家。”
路面亮了,有车开过来,有鸣笛声,车牌……邱家的,而车里面的人……我的心砰砰直跳。
她揽住我,拉开车门,问:“家在哪,我和我男朋友送你回去。”
驾驶位的男人一身黑色西服,一只手支着头,背脊挺得笔直,将后颈对着我。我脑海一片空白,是那个人么?他不是不回来了,怎么又和她在一起,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她是故意的吧,说不定那两个人是她派过来抓我的。
男人转过头来,对顾小繁抱怨:“派出所就在旁边,别管了。”
狂跳的心渐渐平复,哦,原来是邱子煦……那个人的弟弟,明明李哲语以前告诉过我的啊,我也知道她和邱子煦在一起了啊,我刚才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邱子煦应该是认识我的,但车内的灯不亮,口罩,帽子,围巾将我捂得严严实实,我只要声音略变一点点,他应该认不出。
“哪能啊,你行行好喽,来都来了。”她的声音很柔,甚至有点媚,我有些讶异。
邱子煦笑着道:“你都说了,我哪能不听?”说罢俯身对她伸出手,示意她上去,她打了一下他手心,转头对我道:“确定不去派出所,而是回家?”
我点头,她问:“家在哪?你先跟你家人打个电话。”
“不用了,我告诉你地址,你送我到那就行。”
“好。”
车在路面缓缓行驶,我坐在后座,闭上眼,将头靠在窗沿。
他们时不时聊上几句,无非是情侣间小打小闹,不一会车就开到了顾小繁家楼下,
顾小繁拉开车门,走了下去,踱到我面前,倚着车窗,盯着我,似笑非笑:“你这人真奇怪,宁愿跟着我们也不愿去派*出*所?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我们挨得很近,几乎是……彼此的呼吸都可以感觉得到,我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在整整四年多未见以后。
长直发,瓜子脸、平眉、杏眼、薄唇,脸很白,唇很红,眼神……凛冽尖锐。
现实与回忆似乎混淆了起来,我头疼欲裂。
“你这人真奇怪,宁愿跟着我回去也不愿意回家和你弟道歉啊,不怕我把你卖了?”十年前,我们初一开学第一天,放学后回家的路上,她这样问我。
我答她:“你不会。”
她叼着一根棒棒糖,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倚着墙,盯得我发毛,我站着不动,任她打量,她叹了口气,拉着我往她家走:“我家可没你们王家有钱,不过我妈可是特级厨师,做饭很好吃,今天她做香菇炖鸡,你有口福了。哦……你的名字是……?”
“陈萱儿,老师介绍了的。”我如是说,手不由自主放在了背包上轻轻拍了拍,那里面……有一个崭新的y,我要送给她的。
她仰着头,淡淡的说:“我知道啊,不过……我倒没听你介绍你自己。”
我那时心跳的很快,脸上特别热,辩解道:“老师都在讲台上说了,我不用再讲。”
她笑了笑,答我:“我们是同桌,不一样的,到了座位上还可以再介绍一次。不过……你说的也对,或许没这个必要。”
那天,我在她家吃了一顿饭,她做老师的父亲在饭桌上全程关心了一遍我的学习,还有她开餐馆的母亲在饭桌上全程穿插一遍怎么做香菇炖鸡,她在那里对我摊手,表示无可奈何。
她后来和我爸在电话里说了让我留宿她家,我那天是第一次去别人家借宿,很有些紧张,她在我洗漱出来后,披了个床单在床上坐着扮埃及艳后,还一本正经的念念有词,我笑得前俯后仰,忘了所有的不开心。
我那天不知怎么的,还是未把玩具给她,还是未对她说:
“顾小繁,你还记得吗,你六岁的时候,见到一个小女孩看着商店橱窗里的y公仔,站着一动也不动,拉也拉不走,任母亲在那里骂个不停,在那个母亲生气离开之后,你父亲牵着你进了商店,你出来时怀里抱着两个y公仔,她羡慕极了。你走过来塞了一个给她,对她说,‘圣诞快乐。’
她不肯要,你指着她头发上的发卡说,‘你那个自己做的吧?很好看,给我,我们交换行不行。’她将发卡给了你,你把玩具给了她。她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说你叫顾小繁。
那个小女孩,就是陈萱儿,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和她名字一样,看来你还是没记住她,虽然她告诉了你她的名字,一直期望你记得她。”
自那次留宿以后,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几乎形影不离,我还是让那件事成为了过去,不再想着提起,因为她未必会记得,我怕尴尬,而且……我本就不是以前的那个她。
我每年在她生日时都会固执的送一个y给她,也要求我生日的时候她送一个y给我,或许我潜意识里想她问我缘由,可偏偏她不好奇,权当这是我的爱好而已。
自那次留宿以后,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几乎形影不离,我还是让那件事成为了过去,不再想着提起,因为她未必会记得,我怕尴尬。
我每年在她生日时都会固执的送一个y给她,也要求我生日的时候她送一个y给我,或许我潜意识里想她问我缘由,可偏偏她不好奇,权当这是我的爱好而已。
在初中同桌了三年后,我们迎来了高中,还是做了同桌,只不过那时候座位却变成了一排三个,我旁边坐着她,她旁边坐着李钧,某个十三岁就上了高中的脾气古怪的男孩,也是……李哲语和李哲言的亲弟弟。
李钧智商很高,学习能力很强,即便是天天课堂上神游都能拿全校第一,老师也拿他无可奈何,班上很多人喜欢逗他,因为他长得很漂亮,唇红齿白,像个女孩子,想法也稀奇古怪。但喜欢逗他的人不包括我和顾小繁,因为李钧喜欢顾小繁,常常课堂上盯着她发呆。
我们申请过换座位,可老师不同意,因为李钧成绩很好,一提到换位置就闹着要转校,这种尖子生可遇不可求,事情也就作罢。实际上很多人觉得和李钧坐一起有利无弊,更何况,在他们眼中,李钧也没有太过骚扰顾小繁,仅有的追求方式是,课堂上神游,时不时盯着顾小繁发呆,课堂下花十分钟和她分析她从头到脚的生理特征有哪些和前一天不一样。
顾小繁有一天就受不了崩溃了,我还记得她那时候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老娘这是做了什么孽,被一个小三岁的小鬼缠的想去死。”
我安慰她:“他也没做什么,只是盯着你看,之后花十分钟和你讲一下生物学知识而已。”
于是,顾小繁要求我和她换一下座位试试,结果……或许是我不能感同身受,竟觉得没什么,不像顾小繁描述的一样,看得她脸疼。
我们换了座位不一会,在老师的要求下又换了回来,换回来之后,顾小繁对大家说她已经有了男朋友,只不过男朋友在国外,是高一寒假的冬令营认识的。
大家追问她细节,她竟也答得出来,比如在哪里上学,相貌如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越听,越觉得心慌意乱,因为她描述的她的男朋友,和那个人的特征几乎是完全相符合,而那个冬令营……我记得那个人好像也去过。
在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顾小繁对我坦白,说其实她根本没什么男朋友,说的那些特征是按照我曾和她聊天谈及的那个人来说的,因为她实在是编不出一个虚拟的人,就略微的改一下,她用用,不告诉我的原因是我的演技太差,又憋不住事,如果她在刚开始说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肯定会露馅。
我放下心来,只是心里有些怪,我虽然和她提及那个人的时候,说那个人是以前家里很穷时,照顾过我的一个大哥哥,可我心里……其实并不是完全这样想的。
我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她,又不好意思对她坦诚我喜欢那个人,更难以解释只是一个虚拟的身份我都不想她用,总之,在这种不大舒适的感觉中,她靠着那个人的信息,让李钧终于的有所收敛,至少……李钧很生气,生气到主动调到她后面坐,只是盯着她后脑勺神游。顾小繁对我说,这感觉好多了。
我一边有点不舒服,一边又很欣慰,欣慰于……能帮上她。
我一直保持着这种想法,直到……我们高考后,那个人在六月底的时候从美国回了w市。
那个人回来的那天,我求着陈伽烨让我和他一起去接机,陈伽烨答应了,还给我买了件裙子,让他的造型师给我打扮了一番。
我坐在车内,忐忑不安,因为……我已有一年没见他,心里打了无数遍腹稿,还是不知道如何和他打招呼,我心太慌……以至于陈伽烨跟我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见。
后来陈伽烨在和我争吵时,就对我说:“我在你接机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你最好朋友是邱天的女人,防备着点,你自己蠢怪谁?”
我这些年时常在想,我当时如果能冷静一点,该多好?可惜没有如果,有的只是……已经发生的回忆。
我临下车时才发现陈伽烨将头搁在我腿上,拿一瓶洋酒,像是在喝水般灌他自己,他见我看他,扯了扯他那条细长的花纹领带,将酒丢出了窗外,起了身,对着我打酒嗝。
我被他恶心的不行,说:“陈伽烨,我对你无语了,你接个机都不正经。”
他对我说:“我啊,等不及邱天来,就忍不住提前庆祝了,庆祝你弟考上h大,成了我的学弟。”
他说完这句,又拿了一瓶酒打开,逼我喝一口,说是帮我弟庆祝,不然我不准下车。
我被他缠得没办法,就喝了一口,没想到那酒很烈,我只喝了一口,就晕晕乎乎的,挣扎了好几次,好像对陈伽烨说了很多话,就睡了过去。
我记不清所有我说过的话,我只记得我好像捏了陈伽烨的脸,问他:“为什么你的脸不是邱天的脸?”
醒来的时候,陈伽烨抱着我往我家走,我头很疼,酒劲还没过,看了看四周,才知道错过了接机,我不大想和他说话,于是闭上眼。
他在自言自语的说:“就这么喜欢么?是不是蠢啊?”
我觉得他像是在骂我,睁眼张嘴想要反驳,唇却疼的厉害。
我抬手揉了揉唇,感觉自己唇破了,他发现我醒了,低头看我,笑得很开心的道:“你睡过了,邱天回家了。”
我嗯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唇,看着他,意思是问他怎么回事。
他很冷静的对我解释,说是我发酒疯,摔了个狗*啃*屎。
我信了他的话,直到……那天他陷入一种疯厥,不断在我身上索取,才对我说:“上一次,在我的车上,是初吻,而这次,在我的房间……是初/夜,喜欢吗?”
错过接机后,我去过邱宅,还是没遇到那个人,而再次见到那个人时,是在顾小繁母亲的餐厅里。
很快的……一切朝着让我越来越失望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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