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不知道是第几次进入这家餐厅吃饭了,而让我印象深刻的,迄今为止,却只有我订婚那次。

  而现在这次,我应该也是印象深刻。

  因为……陈伽烨要和李哲语订婚了。

  尽管我在进门的那一瞬还有些不可置信。

  我不由得望向了陈伽烨,他坐在李哲语旁边,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打着红色领带,低头饮茶,甚是规矩。说起来……他真的是越来越规矩了,除却仍旧不回陈氏这一点,几乎是对家里言听计从。

  伽灿凑在我旁边嘀咕:“哥就像个行尸走肉,一点精气神也没有,我不喜欢那个丑女。”

  我横了伽灿一眼,“人好歹找了个女的结婚,你呢,去日本一年多了,女朋友连个影子都没有。”

  伽灿翻了个大白眼,转头和坐在他旁边的李钧说话。

  长本事了啊?连我都敢敷衍了,看看他去日本都学得些什么东西?染了个黄头发,穿的更加花花绿绿,右耳上还戴了个蓝钻耳钉,真是……越来越非主流了,好想把他头上那搓毛给全烧了。

  陈伽烨奶奶问:“伽灿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伽灿用颇委屈的音调道:“哥结了婚,有了嫂子,兴许就不会对我这么好,陈宅也不能常去了。”

  陈伽烨奶奶语气责备的说:“乱讲,怎么会?是以后多了个家庭成员,你哥哥有了老婆,会更加知道心疼人,也会更疼你们。”

  两家人都笑了起来,李哲语笑着道:“是了是了,我本来也是做姐姐的,你以后就相当于多了个姐姐。”

  伽灿双手捧着脸,用颇期待的语气道:“这样啊,那我以后就把你当姐,不见外了。”

  马上又要开始捉弄人了……我瞅了瞅伽灿,还真是……和以前的陈伽烨一样的德行。

  饭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姐……”伽灿调侃道:“今天能不能借哥一晚上?我们兄弟好久没聚了。”

  李哲语笑了笑:“这件事问我没用,得问问你哥。”

  伽灿我弟看了陈伽烨一眼,陈伽烨语气很淡的道:“哲语说去我就去。”

  伽灿笑:“这么怕老婆啊。”

  李哲语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得意,看了一眼陈伽烨,音调都变得有些高:“去吧。”说罢又加了一句:“晚上十一点之前得回来。”

  是了,他们……这些个月,同居了,一起在外面住。

  陈伽烨嗯了一声,继续吃菜。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陈伽烨爷爷、父亲、叔叔显然是有些意外,接着就脸色阴沉起来,阿姨也一脸讶异,陈伽烨母亲一言不发,手却紧拽住了勺子,连一直面带笑意的奶奶都轻微的皱了一下眉,李哲语父母不约而同对李哲语使了个眼色,李哲言低头大口喝汤,李钧慢条斯理的拿毛巾拭了拭唇,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这种氛围,好像越来越频繁的在陈家上演了。

  伽灿又笑着和李哲语解释:“姐别担心哥,其实我们也就是在自家的万城会所玩一会,晚一点没关系吧,去的人也都是认识的。”

  李哲语皱起了眉,看了眼陈伽烨,陈伽烨脸一白,轻声解释:“大多数都是男的,也就是喝点酒。”

  他的声音很轻,还透着点讨好,李哲语似乎很受用,点了点头:“知道就好。”

  饭桌上一下子安静下来,他爷爷很明显的皱起了眉,他爸点燃一根烟,开始抽,两人的脸色都很差。

  今天这顿饭是谈明天订婚宴的事情,伽灿今天刚从国外回来,陈伽烨爷爷、叔叔阿姨素知我关心伽灿,便让我也来吃这一顿饭,本觉得尴尬,想要推脱,没想到李哲语竟给我来了个电话,说什么不去就是见外,不给她面子,我弟还在我挂了李哲语电话后,在一旁帮腔,说什么我怂,李哲语挑衅我都不敢去,我全程参与才能更好对陈伽烨死心,于是憋着一股气,我就来了。

  没想到,见到的陈伽烨却是这般态度。

  在外人看来,李哲语和陈伽烨谈了快一年了,也同居了,陈伽烨现在基本上处于自暴自弃状态,没有工作,整天闲晃,李哲语倒很高兴,两人天天在一起,报纸上转了风向,都是夸李哲语不离不弃的。

  前几天李哲语和陈伽烨一同向家里提了订婚,家里也不好说什么,就同意了。

  没曾想,陈伽烨和我弟联合,我弟当天下午就通过传媒把消息给放了出来,杀了陈家人个措手不及。

  可这是陈家人想要看到的吗?显然不是,我看得出来,陈家人还是对陈伽烨寄予厚望。而这样一种状态的陈伽烨,即便是听家里的话,让家里放心,却也明显不符合将现在已出现亏损的陈氏接管过来的要求。

  要是说之前的陈伽烨还参与陈氏的事由,虽不是手段磊落,倒也算是一个处事果决,生意场上应对自如的人。现在像什么?听老婆话的妻管严么?完全放弃了任何发言权。

  这样一个人,之于陈氏,有和无有什么分别,也就是饱食终日,庸庸碌碌过一生了。

  伽灿又开口问:“姐姐和哥哥打算什么时候领证?”

  陈伽烨答:“听哲语的。”

  李哲语显然也发现了饭桌上的气氛不大对,放软了声音,堆着笑脸对陈伽烨娇声道:“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说说你的意见。”

  陈伽烨忙答道:“明天订婚之后后天就领,你不是对我提过么?是个好日子。”

  他唯唯诺诺的语气和表情,不只是我感觉到,其他人也感觉到了,气氛更冷了,叔叔许是想调节气氛,笑着道:“孩子们的事,孩子们自己做主,伽烨就是要人管着,早点结婚好,他以前多淘,现在看看,多规矩懂事。”

  没有一个人接话,伽灿莫名其妙叹了口气,陈伽烨奶奶这才笑着道:“伽灿他爸说的对,伽烨啊,就是要人管。”

  李家父母也开口聊了起来,气氛好了很多,李哲语忙不迭的和我们敬酒,比之前热情了许多。

  陈伽烨起了身,去洗手间,临走前还对李哲语打了个招呼,陈伽烨爷爷看了眼陈伽烨,手在桌上一放,手腕上的核桃串咯的桌子咯咯作响,凑在陈伽烨奶奶耳边皱眉说这些什么,他奶奶回瞪了他爷爷一眼。陈伽烨父母对视了片刻,不约而同似乎都叹起气来。

  我看着陈家人的模样,忽而觉得有些好笑,起初大力撮合的是他们,怎么现在……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对陈伽烨的表现呈现出了不满的情绪,是在怪他么?怪他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拒绝这样一个女人么?

  陈伽烨回来之后,只过了一会,我们就各自踏上了回家的路途,伽灿拉着陈伽烨去了万城会所。

  刚到家,我就接到了陈伽烨母亲的电话,她在电话对我说:“你帮忙劝劝伽烨,结不结婚看他的,婚事告吹了也不要紧。”

  我回陈伽烨母亲:“我人微言轻,劝不了,您是他母亲,兴许劝得了。”

  陈伽烨母亲回了一句话,我听得心里五味杂陈,她说:“伽烨好歹在你订婚时帮过忙,你也帮帮他,就今天晚上,你抓紧时间,我现在去稳住李哲语那丫头,车就在外面等你。”

  我答道:“我不想去。”

  陈伽烨母亲问:“萱儿,你是不是还对以前的事耿耿于怀,觉得我苛待了你?所以不想帮这个忙?”

  我笑:“以前是我犯错,不懂事,失去孩子不能生育是我自找的,怎么敢怪你们?你们可是长辈。”

  陈伽烨母亲在电话里叹气,对我道:“那你这样说,就是怪我了。这个结果,我不想的,以前的事……”

  我打断了陈伽烨母亲的话,语气很淡的问:“您说以前干嘛?都过去这么久了。”

  陈伽烨母亲有些哽咽起来,道:“伽烨这孩子这些年……心里一直觉得没能阻止你订婚,所以才让你出了那么些事,他一直过不去那个槛……你说说,你该不该也劝劝他?他和李哲语不合适,我们都看得到。”

  我沉默片刻,还是上了去万城会所的车。

  其实陈伽烨母亲会错意了,陈伽烨其实并不是因为没能阻止我订婚,导致后来一系列事情的发生而愧疚,他愧疚的是……我不能生育这件事,无论如何,或许真的像陈伽烨母亲所言,陈伽烨至少阻止过我,我多多少少,也应该……劝劝他。

  万城会所包间内,陈伽烨瘫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已经劝了他一会的我和伽灿,皱眉道:“有完没完?没什么说的我就走了。”

  伽灿生气的说:“那女的脾气比姐差不说,还长得没姐好看,你看上她哪点了?”

  说什么呢?劝来劝去,只会拿我和李哲语作比较?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我瞪了一眼伽灿,示意他出去,我自己来劝。

  伽灿撇嘴道:“本来就是。”

  陈伽烨莫名其妙笑了起来,起身拍了拍伽灿的肩,道:“你出去,我和萱儿有话要说。”

  我咳嗽一声,对伽灿道:“我要单独劝他。”

  伽灿一下子站起来,对着我挤眉弄眼,笑得猥琐:“我走我走。”

  “……”

  陈伽烨躺了下来,头枕在我膝上,拿手机开始玩游戏。

  我低头看他,又一次问:“你真的要和她结婚。”

  他漫不经心道:“是啊,有意见。”

  我拽紧拳,答他:“我觉得你不喜欢她。”

  他笑:“我不喜欢她,难道喜欢你?”

  我摇头:“这不是你,陈伽烨,还记得我说你是什么吗?”

  他看着我,目光很淡,我接着道:“我记得我有夸你是老狐狸,你现在怎么变得……变得……”尽管他们同居了,我还抱着一丝他有谋划些什么的想法,可我错了,他不但没有,还要和她结婚了。

  “变得这么没用?”他接我的话,眯着眼看我:“与你无关。”

  心里堵得慌,我疾声道:“谁管你?”我用力掰开他的脑袋,起来往外走。

  看来我这段时间的确一直在自欺欺人,还是太过把陈伽烨之前说的“对李哲语不感兴趣”那句话放在心上,实际上……女追男,还真是隔层纱,只是时间问题。

  事实本就是,陈伽烨……还是和她在一起了,即便陈家人大部分人开始不喜欢她,即便是她让他到此潦倒境地,只因……她现在对他好,她是为数不多的还在追求他的“大家闺秀”,就如同他奶奶所想的一样。

  早知道这么合适,他当初拉着我瞎折腾做什么?真是没事找事。

  可……是谁几乎毁了自己只为了不和李哲语在一起的,是谁加速了他声誉扫地的速度的?明明就……他几乎是赢了,现在整个陈家除了他奶奶之外,没人再想要撮合他和李哲语了,只要他肯回头,我相信所有的东西他都会重新拥有,他现在反倒反悔了?

  难道说……颓了,废了,败了,然后就接受了他身边这个看起来对他“不离不弃”的女人吗?

  他对自己家里人有意见,不肯接受陈家人的好意,却能心安理得的让李哲语买单了?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志气了?

  陈伽烨拉住我,摁了我在沙发上,坐在我旁边,揽住我,脸贴着我的脸。

  他的头发还是很硬,我偏了偏头,道:“你可是要有老婆的人了,这样不好,不怕李哲语教训你?”

  他没答我,问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最近检查结果怎么样?”

  我不耐烦道:“还不是那样。”都治了五年了,一点起色都没有。

  有时候我在想,我和陈伽烨之前有两次是没有措施,我也没吃药,竟一次也没有中招,哪像以前,想起来竟莫名觉得郁闷。

  说起来,以前我们那两年,陈伽烨每次来找我,都恰好是排/卵/期左右,他那时候每次都戴/套,边戴边说什么小蝌蚪都拦截了,猥琐的很,要是没有戴……说不定我……

  哎,身体这么差,或许也并没有什么用。

  从这五年来看,我能怀孕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正因此……我想我不必再耽误任何一个需要婚姻和家庭的男人了,也更加不可能有孩子了。

  他呢?进入了婚姻,想必以后会有他自己的孩子,男人真好,只要能用有活性就好,无论那方面……行不行,我不由自主瞅向了他下面,我们以前是一个月一次,最后一次他简直就是……快/枪/手。

  额头上吃了一记响指,陈伽烨黑着脸对我道:“你想什么呢?”

  我脸上有些热,收回了目光,干巴巴道:“没什么。”

  陈伽烨起了身,朝洗手间走去。

  嗯?又去上厕所了……

  我跟在他身后,道:“你最近生活挺……挺和/谐?”

  他没理我。

  我倚着门,对他道:“李哲语其实挺包容你的吧?”

  鬼使神差的,我突然想观察观察,于是……我走了进去,他迅速转了个身,背对着我道:“你在这,我上不出来。”

  我伸长脖子边瞅边下意识安慰他:“陈伽烨,没关系的,再等等。”

  尿频尿急尿不尽,还有尿不出的?大毛病啊……

  他转过头,脸红的跟关公似的,对着我吼:“你猥/琐!”

  “……”我脑袋当了下机,立时回过神来,我这是……这是在干嘛呢?我努力保持镇静,笑了两声,道:“打扰了。”

  我转身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对他解释我并没有那么猥琐,我对他说:“又不是没看过摸过,黑不溜秋也没什么好看的,其实摸起来就那样,感觉跟个萝卜似的。”

  说罢我帮他关上了门。

  还真是……只会对我吼,李哲语面前跟只猫似的,我面前就成老虎了。

  过了一会,他走了出来,垂着头,慢悠悠的在我身边坐下,低头抱着脑袋,用极忧伤的语气说:“连你都看得出来?”

  我浑身一个激灵,我……我看出来什么了?

  他闷声闷气的说:“哎,没办法,只有她不嫌弃我。”

  又躺下来,扯拉着一张脸道:“那次本来是想着把自己名声搞臭了,她就不贴上来的,结果她还这样,我也没办法。这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伽灿那档子事的报应,我……哎……”

  他偏过头,抖了几下,还哼了几声。

  糟糕!我……我还猜中了?

  我呵呵笑了两声,忙对他伸出大拇指,道:“你行的,我相信你。”

  他垂下头,继续瓮声瓮气道:“我知道哲语不是个好人,但起码她不嫌弃我。你想啊,她家世不错,长得还行,她对别人态度再差,我再不喜欢她,但她现在对我是真心实意的好,我也不能在外面丢人……”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常常自卖自夸,说什么女朋友女人多,好像真的一次都没有被报道过“夜/宿/香/闺”,这样看来,李哲语也不容易啊……

  可不行的话……非要结婚吗?像我这样,一个人过还不是很好?

  我言语斟酌的对他说:“那个……那个,有什么关系,非要女人么?一个人过……”

  他推了一下我的脑袋,垂头丧气的抱住了头,我凑了过去,想安慰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身上的气味……

  我脱口而出:“陈伽烨,你戒烟了?”

  陈伽烨歪着头看我,嘴角一勾:“是啊,戒烟了,酒都不常喝了,你才发现?都快半年了。”

  我有点意外,问:“为什么?”

  陈伽烨坐直了身子,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道:“为怀孕做准备啊。”

  还是要结……还要跟她生孩子……说起来好像不行也能生的……

  他愁眉苦脸的说:“我不行,好歹那东西能用,勉强还是能生孩子的,不至于给陈家丢脸。”

  他抹了抹他头上的那搓毛,对我挑眉:“幸亏老子长得还行,靠一张脸,哲语好歹同意和我结婚。”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陈伽烨母亲派车将我和伽灿接到了陈宅,家里除了陈伽烨,都到得整整齐齐,他们都盯着我和伽灿,一脸期待。

  伽灿耸了耸肩,一脸无奈说:“没劝动。”

  全家人都叹起气来,我抬手,道:“陈伽烨还有件事没说。”

  全家人复又把目光转向我,我思虑片刻,开口道:“陈伽烨说要和李哲语生孩子,现在就在备孕。”

  陈伽烨爷爷和父亲腾地一声站起来,陈伽烨母亲瘫坐在沙发上,掩面而泣:“这该怎么办?”

  李哲语家世算不错,如果有了孩子,陈伽烨继续听李哲语的话,陈伽烨……这一生,也就这样了。而一个不大好的媳妇之于现在日渐败落的陈家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我扫了他们一眼,问:“能不能强制取消订婚?就非要陈伽烨自己来说么?”

  众人沉默。

  由于没人站出来主持大局,第二天的订婚还是照常举行,陈家人当然是到得整整齐齐,面对媒体,还面带笑意,只是在目光扫到在李哲语旁边唯唯诺诺的陈伽烨时,均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

  我拿过一杯鸡尾酒,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将自己掩在暗处,看着陈家人不断转换的表演,忽而很想笑。

  哦?是这样么?李哲语和陈伽烨是他们曾经极力撮合的姻缘,即便他们知道错了,明白李哲语是怎么样的人的情况下,都不愿意担这个责任,不愿意承认他们的错误,只愿意让陈伽烨自己站出来,然后他们顺水推舟,兴许还居高临下的教育陈伽烨几句,说什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自私自利,虚假伪善,不外如是,我又搀和些什么?真实的原因是什么,有什么重要的。

  我弟过来,拿过我手中的鸡尾酒,自己一饮而尽,望着他们的方向,笑的很开心。

  我皱眉,道:“你发什么神经?自己一边去。”

  “他们订婚了。”我弟说。

  “嗯。”我没好气道:“干嘛总以各种理由让我往陈家跑?明明知道我和陈伽烨以前……”

  “看到了些什么?”我弟转头,盯着我问。

  他看的我很不自在,我扭头道:“能看到些什么,就是怎么恋爱,怎么同居,怎么订婚了呗。”

  “这就是陈家。”我弟眯起眼,“这样的陈家,你以后,还会想进吗?”

  我沉默半晌,答:“我本就没想进,只是放心不下伽灿而已。”

  晚八点,我离开了订婚宴,坐上了去陈宅的车,缘由是……李哲语说她的钻石项链落在了陈伽烨房间里,让我帮忙取。这种事,本来让其他仆人也可以的,但我想出去透透气,也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今天陈家全部人都不会回陈宅,都在万城酒店住,而李哲语和陈伽烨的住处,当然是万城酒店的顶级套房了,说起来陈家对于订婚这件事也是煞费苦心,明明心里膈应,该有的还是有了,哪像我原来那样。

  陈宅的司机老马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说话,许是看我不大做声,以为我被李哲语指使,所以不高兴,安慰道:“您以后少和少奶奶来往就是了,说起来大少爷这个人还是不错的,您千万别介意。”

  我笑了笑:“我左右无事,没什么好介意的。”

  老马忽而说了句很不恰当的话,我有些愕然,他说:“其实我觉得大少爷每次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和您在一块了。”说罢他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补充道:“我是说,大少爷和您、二少爷在一起,三人打打闹闹,那个时候才最开心。”

  我口是心非的答:“从小就认识,一起过了那么多年,肯定会比别人了解。”

  老马今天似乎很有些兴奋,又接着道:“我跟你讲个大少爷小时候的笑话。”他清了清嗓子,笑着对我道:“大少爷小时候,他父亲常逗他,说给他养了个媳妇,他长大了就娶,让他猜猜是谁。”

  我来了兴致,问:“他怎么说?”

  老马笑了几声,道:“大少爷就一脸小大人的样子,对他父亲说,他知道是谁,让他父亲别老在他面前说,没意思得很。结果我们反过来好奇了,都逗他,问是谁,他反倒不答了,最后我们老追着他问,大少爷……”老马笑得肩膀直抖,“大少爷很不高兴的指着笼子里养的兔子,对我们说那就是他媳妇,把我们笑得啊……”

  “……”老马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车内,心蓦地一沉,却不想扫兴,我回道:“看来还真是,小时候就对兔子情有独钟。”

  老马忍住笑,答道:“可不是嘛,别人养狗,他养兔子,以前都担心大少爷是不是性格像女娃,幸好还是像陈家人,从小就身体结实,有男子汉气概的很。哪像邱家的那大少爷邱天,小时候就长得像小姑娘,性格也像小姑娘,身体也弱,自从那孩子母亲去世后,那孩子精神状况不好,邱老爷怕养不活,还拉了个女娃当童/养/媳,来冲喜……”

  冲喜?老马显然是意识到说漏嘴了,立时噤声,我的心砰砰直跳,忍不住问:“是哪家的小姑娘。”

  老马淡淡的说:“噢,邱家那回事,也是我听老爷说的。好像就是找的普通人家的小姑娘,给了点钱,做了个仪式而已,也就是迷信嘛,主要是给邱天治病。”

  是这样?我倒是听顾小繁母亲说过,好像的确是有“冲喜”这么一说,无非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

  老马没有再多说话,而是专注开车,我看了看时间,才八点二十,还早得很。我望了望窗外,天空中飘起了雪,许是临近新年,大街上还很热闹,我摇开车窗,手伸到外面,接了点雪花,点点凉意渗入肌肤,人竟觉得舒心了许多。

  我转头对老马道:“您也甭送我了,我自己下去走走,现在时间还早,李哲语不是说了嘛,晚上十一点前到就行了,陈宅也有别的车,我开去万城。”

  老马道:“也好。”

  我下了车,踏入雪中。

  不知不觉,我又走了一次曾经无数次走过的那条巷弄,不知道第几次踏入了顾小繁家小区楼下。这里有太多的记忆,无论是第几次踏入,还是有些……无法抑制的难过。

  路灯被雪掩盖,不大亮,夜色愈发浓了起来,我低着头,循着雪地的光亮,慢慢往前走。

  “小繁,嫁给我,好吗?”

  耳边忽而传来了熟悉的男音,带着点哑,但仍是不急不缓,透着温柔。我猛地抬头,只隔咫尺,一个男人单膝下跪,仰头望着顾小繁,手里拿着一个戒指盒。

  男人一身黑色西服,夜色中看不清脸,但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那个人,是……是邱天。

  我捂住嘴,慌慌张张将自己掩在树后,心急促的跳个不停,手机铃声响起,是伽灿来的电话,我接过,小声问:“怎么了?”

  背景音很嘈杂,还伴随着李哲语的哭声和陈伽烨母亲的训斥,伽灿道:“你不用拿项链来了,订婚取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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