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凌晨两点,我独自一人驱车在路上缓行,带着我的行李箱。【】

  其实我启动引擎时根本不知道我该去哪,我弟这些天和我闹翻了,因为我和陈伽烨的事。

  他那天晚上还和我说的好好的,说是让我和陈伽烨先别公开,陈伽烨婚约解除后走一步看一步,结果第二天我一见到他,他就莫名其妙发起了火,说什么要是我和陈伽烨结婚他就当没我这个姐姐。

  我和他说我很想要个家,和陈伽烨结婚的话,他应该为我高兴,他更加生气了,指着我鼻子说与其让我嫁到陈家,还不如让我孤独终老,我们就吵开了,他一气之下竟就去了国外出差,音讯全无。

  王家那个家是他的家,那套公寓是他送我的公寓,我没听他的话,得了陈家人的教训,无脸再去。

  车开着开着就到了那里停下,再也不想往前走,我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几乎是逃也般的进了餐厅。

  我进门时餐厅已经打烊,我很尴尬,想掉头走,顾小繁母亲看到了我,她听说我晚饭没吃饱,专程来这里吃夜宵,便拉着我和她一起吃火锅,她说她本是准备自己一个人吃的。

  原以为是顺便,我进后厨时,才知道她只是给自己准备了一碗蛋炒饭。

  我想走,她佯装生气,说很快就好了,难道我连这么一会都等不了?我只好留了下来。

  我想帮忙,但她对我说:“少来添乱,边上坐着玩会手机。”

  我应了一声,坐在那里看她切菜,我几次想挑起话题,她都没有接话,很专注的忙碌着,这一点,顾小繁还真像她。

  顾小繁母亲头发烫了个中年人常见的波浪卷,用一根皮筋系着,穿着大红色毛衫,棉布黑色裤子,带着简单装饰的平底鞋,还系了个花围裙,手指灵活,切菜切得咚咚作响。旁边灶台上锅内咕噜咕噜翻滚着热汤,香气漫了出来,味道溢了出来,飘在整个屋子里,环绕着我。我看着她,眼角泛起了酸,我突然好想……好想……抱抱她。

  我掏出手机,假装翻网页,给她拍了张照。

  热气腾腾的火锅上了桌,她催促我快吃,我对她说了谢谢,低头夹菜,夹了几次都没有夹上来,我很尴尬。

  一只筷子出现在我面前,几片肉放入我碗中,我抬头准备说不用,一只叉子塞到我左手中。

  顾小繁母亲说:“萱儿快尝尝我的新秘方,这个在餐厅现在可都吃不到,火锅啊……就是趁热吃才好吃。”

  我没动,她夹起一片肉,递到我嘴边,对我道:“张嘴。”

  我张开嘴,她将肉塞到我嘴里,又对我说:“嚼两下,吞进去。”

  我嚼了几下,吞了进去。

  她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有了好看的纹路,问我:“好吃吗?”

  我点了点头,对她笑:“很好吃。”

  她扬起眉,笑声很爽朗:“其他的我不敢说,火锅可是我的招牌。”说罢她又将菜夹到我碗里,音调变高:“好吃就多吃啊,你这孩子,肚子饿了看着也不能饱啊,我做的不辣,还放了点参,补着呢。”

  我左手拿着叉子吃菜,她边帮我夹菜边闲聊,我时不时应上几句,无非是街坊邻居,家里长短,她没有提顾小繁,我……很怕她提。

  火锅渐渐的见了底,我吃的很撑,心里很满足,她开始收拾碗筷,我要帮她,她还是拒绝了,自顾自的将碗筷放到槽子里开始洗,边洗边道:“我这个人啊,就是喜欢热闹,你在我旁边吃饭,我就感觉见到了我女儿一样。”

  心里难受极了,我对她说:“对不起。”

  她笑了几声,答我:“你这孩子,老是说对不起,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我……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都止不住,我想对她忏悔,忏悔我以前差点铸成的大错。心口却越来越紧,嗓子干得厉害,我像是挣扎般,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对不起小……”

  话还没说完,我就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背上被拍了拍,顾小繁母亲抱住了我。

  我愣了一下,然后嚎啕大哭。

  像是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哭这件事上,我整个人倒在她怀里,再也没有任何力气对她坦白,她的心跳很稳,很好听,身上还有火锅的味道,很好闻。我抱紧了她的腰,头往她怀里埋,心里想着要是顾小繁母亲是我妈就好了,她会做东西我吃,会不让我洗碗,会和我聊天,会给我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拥抱,会让我任性的在她怀里哭,鼻涕眼泪都蹭到她身上还不嫌我脏。

  “对不起……我总是……总是麻烦您。”我对她说。

  她没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一下一下拍我的背,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今天很倒霉,不小心摔碎了玻璃,弄伤了手,我好疼……连拿筷子都疼,对不起……我都……都二十四了,还让你帮我夹菜……”

  “傻孩子。”她温柔的摸了摸我的头发,“你受伤了,这是应该的,任何一个人见到你这样都会帮你,你不用藏着伤的啊,又不是你做错了事。你爸见到了也会这样,二十几岁又怎么样,无论你们多大年纪,一辈子都是父母眼里的孩子啊。”

  一辈子……都是我爸眼里的孩子吗?我是吗?我啊……好像自记事起,就不敢把自己当小孩子了。

  过了许久,我才从抽噎中慢慢缓过来,我不想回家,顾小繁母亲带了我回她家休息。我其实自高中那件事过后,就没有去过她家了。我不知道她怎么跟她家里说的,总之,顾小繁母亲一直对我态度十分友好,有时候还会问为什么我们两个没怎么联系了,我总是有很多托词,总是刻意避开这个话题。我仍旧是顾小繁母亲餐厅的常客,但一次都没见到过顾小繁。

  草草洗漱后,我躺在顾小繁房间的床上,望着天花板怔了片刻,然后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将头埋在被子里。

  这世界上有比我还恬不知耻的人吗,我现在竟然还有脸对着顾小繁的母亲哭,接受她给我的安慰,还有勇气就在这间房里面睡觉,我对不起他们,偏偏到现在,收留我的却是他们,我们简直就是……现代版的农夫与蛇的故事。

  以前的事情如潮水般向我涌来,很多我和顾小繁的事情在脑海里闪现,渐渐的,我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回忆,我在混沌中挣扎,想要抽身而出,却始终挣不脱这些泥潭。

  直到……似乎是从天边传来的一声熟悉的男音传入我的耳膜,好像是在说:“你起来。”

  我想回应,却说不出话来,那声音越来越大,却越来越冷,冷到我觉得陷入了冰窖般,全身冻成了一块冰,动也不能动。

  我试着耐心的移动自己的肢体,可无济于事,那声音太熟悉,我分散了太多注意力去分辨,根本没有办法让自己集中注意力,下颌忽地吃痛,我牟地惊醒,对上了一双充满红血丝的桃花眼,近在咫尺,眼眸流转,像是地狱里的火焰,让人惊惧。

  尖叫声还未出口,就被冰凉的手捂住,邱天的脸赫然出现在我面前,他将我拉起来,摔下床去。

  我跌坐在地上,又惊又怕又恍惚,是邱天吗……他怎么会……

  我被他拽到墙沿,下颌被他手指捏住,他半跪着,死死抵着我,咬牙切齿的问:“你怎么能睡我老婆的床?”

  我试图张嘴说话,他却扣得我太紧,我无法发出一个音。

  只片刻,他就放开我,朝床走去。

  我坐在那里,呆呆的望着他。

  邱天穿着他的浅白格子睡衣,还及着一双棉麻拖鞋,是……要入寝的着装,他先是拿起被子抖了几下,又拍了拍床单,拍了拍枕头,然后躺了上去,盖上被子,又迅速掀开,在床头坐下,垂下头,手肘搁在膝上,手指插*入发中,像是定住了般,一动也不动。

  我下意识看了看门,心跳到嗓子眼,恐惧蔓延全身,我明明反锁了门,还上了门栓,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将自己抱紧,偷偷观察他,全神戒备。可他就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我即便这样安静,大气也不敢出,还是连他的呼吸都感觉不到,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直的望着地面,空洞无神。即便他没有任何动作,我还是能感觉到……他很难过,这种难过甚至透着绝望,他像是封闭了自己的所有生命体征,把自己企图融入这片静默中,消失不见。

  过了好一会,他还是没动,我开始不安,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我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抬手试图触碰他,却在半空中僵住。眼泪从他的眼眶内掉落,滴在地板上,一滴,两滴、三滴……最后像是下起了雨。

  我从未见过他哭,也从未见过哪一个人哭起来是这个样子,没有哭声,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眼角都不曾湿润,可却像是一场风暴,将有些东西从他体内引出来,在眼泪中爆发,愈演愈烈,席卷他整个身体。

  我一动不动呆的连呼吸都困难,静静等待这场风暴的平息。直至他眼眶中掉下最后一滴泪,他终于眨了一下眼,用很平常的语气淡淡的说:“谢谢你,我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好像……上次他对我说这句话,是针对我,而不是他自己。

  邱天……在我心中有很多称谓,是我曾经的未婚夫,最好朋友遮掩着的男朋友,直白的对我说“奶奶安排的,我都不知道,我不想订婚”后订婚当天被最好朋友叫走离开的人,但最重要的称谓是,在我最无助的时刻,在陈伽烨保持沉默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默认了他原本没有的过错,几乎是挽救了我的人。

  他在我流产后自杀未遂出院后,说服他的家人,带着我去了我家。

  那时候我爸和陈伽烨家里人都很生气,要打他,也骂了我,他家里人也很生气,说他们不讲道理,三家眼看又要起冲突,他止住了他家人,让他们在外面等,他挨了陈伽烨爷爷一棍,又替我挨了陈伽烨奶奶一耳光,将我拉到他身后,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淡淡的问:“解气了么,解气了,我们就可以谈事情了。”

  或许是他表现出了与他十九岁年纪不符的过分老成;或许是他看人的眼神过于赤*裸直白,不带着一点惧意,连扫到陈伽烨爷爷时,陈伽烨爷爷都明显愣了一下;或许是他作为邱家的长子长孙的身份让人不敢一次又一次挑衅,总之,最后三家坐了下来,郑重的谈如何赔偿的事情。

  是了,是赔偿,赔偿他对我造成的伤害,赔偿他因为我对陈伽烨造成的伤害。

  整个过程近乎是他单独进行,他家人只是旁听,沟通完毕后,他还礼貌的说了声谢谢配合,然后对陈家所有人说:“萱儿现在这样,有我的责任,陈伽烨受伤,的确是我的责任,所有造成的伤害,我们邱家承担后果,你们提的赔偿要求我尽量满足,满足不了可以再商量。但我想问一问,你们真的觉得自己是她的家人么?为什么我听说在她生病的时候,除了她自己的父亲和弟弟,还有伽灿,没有其他人去看她?这不是所谓的至交该有的行为,如果不是,你们以她的名义向我要求赔偿就是不合理的,我会拒绝。”

  由此,他们没有人再就这件事说我,一切事端渐渐停止,我的生活慢慢开始回归平静,那天我弟不在场,不知道我爸对他说了些什么,他有一天跑过来对我说:“听说了那天邱天表现不错,但据爸描述来看,他表现也太不错了。我觉得这有点吓人,你别老记挂着他。”我大为光火,骂了他一顿。

  他虽未再来看我,却委托他爷爷给我父亲建议了国外的医院去做检查,我虽未再见他,心中却愈发沉溺于他能带给我的安心,好像只要他能在国内,我就会很好一样。

  直到……他出国读书,我的安全壁垒再度被击碎,整天想着怎么去找他。

  他临上飞机前才给我打了电话,对我说:“你的事,我有责任,会负责,但仅仅是责任,我想你也知道,你能明白吧。”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开始想象他的样子,应当是……上身穿着烂大街的格子衬衫,下身穿牛仔裤,一双帆布鞋,背着一个双肩包,一只手扶着行李箱,一只手紧握着手机,整个人站的笔直,表情很认真,白净的脸憋得通红,一双桃花眼睁得大大的,眼神急切,紧抿着唇,等我的回答。

  我还是不甘心的问:“你对我这么好?就是责任而已?我不觉得。”

  “的确是责任,你要这样觉得,那就是自欺欺人。”他很直白的说

  我那时答他:“我明白了,谢谢你。”可我没对他说,就算是你只觉得是责任,我已感觉很好了。

  而现在,他却说他自己自欺欺人,来这里……自欺欺人吗?他这样的人,怎么会?

  他缓缓起身,低头开始叠被子。

  我揉了揉酸麻的腿,扶墙站起来,对邱天开口:“别难过。”

  邱天没说话,极专注的抚平床单上的褶皱,抬起头来,站的笔直,用他那双已通红的眼睛盯着我,用很温和的语气问:“我现在看起来很难过?”

  我不由自主后退几步,实话答他:“你看起来不难过,但你眼睛太红。”我知道,他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是在表示友好,可他惯爱盯着人的眼睛看,过了这么些年,似乎……他的眼神更直白赤*裸了,像是能毫不费力的将人看穿,我有点不舒服。

  “哦,这样啊。”他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一瓶眼药水,仰着头滴了几滴进去,闭上眼,只片刻,又睁眼看我,问:“好点了没?”

  我点头:“好多了。”

  邱天嘴角上翘,“那我们走吧。”

  我下意识瞟了瞟床,又看了他一眼,他眉头轻皱起来。

  我拽紧衣角,嗫嚅道:“你等等,我换衣服,还有……我要和叔叔阿姨打声招呼。”

  “去别处换,这么晚,不用打招呼,跟我来。”他盯着我说。

  我嗯了一声,他转身朝门走去,我跟在他后面,他却只是拎起了我的行李箱,又掉了个头,往屋内走。

  我对他说:“门在那边。”

  邱天回答道:“那里也有门。”

  我没想到,顾小繁卧室的封闭式阳台竟能通往隔壁的房子,而阳台一边的一堵墙实际上是一扇门,他手指在墙上的某个地方摁了几下,门就被打开。

  我随他踏入隔壁的房间,呼吸一滞,这间房……和顾小繁房间一模一样,连细节都完全复制,要不是有邱家的两个保镖在阳台外候着,我恐怕还以为自己坠入了梦境。

  邱天关上了那扇门,没有和我解释,而是让我去浴室换衣服,说让我换完后到客厅找他。

  我小心翼翼的观察这套房子,这才敢肯定这的确是顾小繁家的隔壁,只是两家隔着一堵墙而已,这套房子布局和顾小繁家差不多,都是四室两厅,只不过……除了那个房间和大浴室外,屋子里其他地方只简单装修了一下,家具很少,只有客厅里孤零零的放着几把椅子和一张圆桌,都是黄花梨木,和邱宅的家具很显然是同一款。

  从浴室出来后,我径直去了客厅,邱天果然在那里,我没想到的是……李哲言和李哲语的弟弟李钧也在。

  自从李哲语出事后,我就没见过李钧,我弟作为他的好朋友,每次提及时……都只是说他心情很糟,不愿见人,但不是因为家里的事,而是因为他一回来,顾小繁反倒走了,还去了法国,他觉得她是故意的。

  他们围着那个圆桌坐着,邱天仍穿着睡衣,低头似乎是在玩手机游戏,李钧倒是西装革履……但这个时间点,却在这里见到他,实在是匪夷所思。

  李钧的父亲不当邱家的家庭医生,成了w市第一人民医院院长,之后又下海从商开药业公司了后,邱家不是和李家渐渐没关系了吗,甚至很多场合都只是点头之交,难道说……现在还来往密切?只是我们不知道?

  李钧脸色很难看,看到我更是直接站起来,朝大门走。

  邱天拉住他,对他说:“帮她看病。”

  他指的这个她,显然是我……帮我看什么?

  李钧冷哼道:“你玩我?她没少胳膊没少腿,更何况我的任务是你不是她,怎么?自己没病没灾,倒也还是想找各种理由使唤我?”

  邱天对我招手,我走过去。

  他对我说:“伸手。”

  我迟疑了一会,将背在背后的右手伸到他面前,下意识往后退,他却伸出两根手指钳住我的手腕,往前拉,对李钧道:“没少胳膊没少腿?那少了手呢?”

  李钧迅速拉着我坐下,邱天从脚下拿了医药箱放到桌上。

  李钧开始解我手上的纱布,厉声道:“你不是医生自己包扎些什么?手指都浮肿了难道没发现?”

  他拆的很快,我疼得直抽气,我在家里用镊子将玻璃碎屑取了出来,用酒精消了消毒,缠上纱布,我缠了很多圈,包的严严实实。

  李钧拆到一半,皱着眉道:“还系结做什么?”

  我小声说:“缠得紧一点……”

  “你当你在裹足啊?”李钧接过邱天递给他的医用剪刀,剪开那个结。

  伤口太深,纱布上的血都凝结成了一块,很不好揭开,李钧想用剪刀直接将纱布整体剪开,偏偏我缠得太紧,手受伤的范围太大,只要他一触碰,我就忍不住喊疼,手不由自主往回缩。

  如此好几次,李钧有些不耐烦了,对我说:“忍着点,很快就过去了。”

  邱天取了个医用刀片出来,对李钧道:“你摁住她的手,我划开纱布。”

  李钧蹙起眉:“她手指喜欢动,划到手怎么办?”

  邱天轻声道:“不会,我有把握。”

  李钧摁住了我的手腕,邱天低头,手指捻着刀片,搁在纱布上,我很紧张,心突突直跳。

  邱天却突然对我说起了话:“这套房子本是我买来结婚的,那扇门是去年刚弄的,为了方便。小繁她认床,还认房,所以她的房间都得一模一样。”

  我愣了一下,答:“哦,原来是这样。”

  李钧手指在我手腕上点了几下,蹙起眉,看了看邱天,又看了看我。

  “b市的房子也是那样。”邱天笑了笑,“她很恋旧。”

  李钧冷笑:“自己心理*变*态,还不肯承认?”

  心下有点不舒服,李钧对邱天很不满,这我知道,但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出言不逊。

  手一下子轻松,邱天收回了刀,我看了看手,纱布已被划开,李钧边帮我上药包扎边漫不经心道:“刀划得真准啊,皮肤一点也没被划到,最后一层纱都被你划开,还刀面平整,是这种工具使得多熟能生巧么?”

  话刚落音,只听得啊的一声,邱天将刀丢到地上,嘴角明显往下扯拉,皱起眉头,看了看我,侧过身,垂头看手指。

  “受伤了?”我忙俯身去看,李钧却将我摁住,不耐烦道:“他没事,你管好你自己吧,手伤成这个样子,今天帮你包扎了,后天你去医院换药。”

  邱天扭头看了我一眼,目光竟然……很哀怨,脸皱成一团,小声嘀咕:“我流血了。”

  流血了?!我心跳到嗓子眼,对李钧道:“你帮他看看。”

  李钧翻了个大白眼,继续帮我包扎。

  可是……我怎么没看到哪里有血?

  一根手指伸到我面前,摇了摇,我左瞅瞅右瞅瞅,终于……在指腹中间发现了一点点血滴……

  还真的是……流血了……应该是被刀尖轻轻的戳了一下而已。

  哦,就这样啊……我松了口气,笑着附和:“还真是流血了,要贴个创口贴么?”

  邱天猛地转过头去,一瞬间我有种错觉,他是不是还很愤怒的瞪了我一眼。

  他又垂下头,开始止不住的叹气。

  我抬手想拍他的肩安慰他,可他不喜欢别人碰到他,我只好干巴巴的说:“真的很疼么,也缠个纱布?”

  李钧扑哧一声笑出来,邱天抬起他那根“受伤”的手指,放进嘴里吮了一下,很低落的说:“不用了,我好了。”

  他摸了摸他身上那件棉麻浅白格子睡衣,起身说了句去洗澡了,耷拉着脑袋往浴室走去。

  李钧笑的肩一耸一耸的,抖着音说:“还是你厉害,能把这个奇葩惹生气。”

  我却笑不出来,我明白他在难过些什么,他刚才那个吮手指的动作,我见顾小繁做过,那还是很多年以前,顾小繁有时候切菜会伤到了手指,很多时候伤口很浅,她就吮了一下自己手指,然后没事人似的继续做菜。

  我觉得不卫生,太脏。

  她对我说:“口水本来就有消毒作用,更何况我自己对自己这样做,有什么脏的?我肯定不会对别人这样啊,我会觉得脏。”

  她应该是这样……对他做了。

  邱天洗完澡出来后,我们离开了那里,我和邱天上了邱家的车,李钧自己开车跟着我们,他不想和邱天一辆车。

  我坐在车内,望着抱腿坐在车的一角看窗外发呆的邱天,欲言又止,那天我见到邱家的车停在顾小繁家小区楼下,很显然……邱家的人是找过顾小繁的。我不知道邱天知不知道这一点,如果他不知道,我告诉他了,他会不会心里好受一点?心头千丝万缕,还未鼓起勇气和他说这些,他却先开了口问我问题:“你和人吵架了?”

  我一怔,迟疑片刻,还是点头默认。

  邱天淡淡的问:“你手被谁用高跟鞋踩了?”

  我抱着自己,摸了摸胳膊,答他:“没有,是东西掉下来砸到了。”

  邱天嗯了一声,说:“和那些大人吵架啊,没有足够的能力之前,还是不要正面冲突,避开着点,避不开打不过就跑。”

  避不开打不过就跑吗?我忍不住问:“你和家里吵架是这样?”

  邱天平静的说:“我们家都不喜欢吵架。”

  我沉默。

  车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我犹豫了一会,还是对他小心翼翼的说:“小繁的事,我很抱歉。”

  邱天没理我,目光平视前方,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我低头玩手机,他很不开心的说:“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

  我愣住。

  邱天头靠着窗,看着我,一双桃花眼眸光像是有水波流转,嘴角微弯上翘,手平平整整交叠在膝前。

  只看他的相貌,可能不熟悉的人还以为他是在笑,而且带着种女人般的阴柔,熟悉了之后……才了解,他本来就生得这样一副相貌,唇本是不笑自扬的形状,他只是在专注的看你,没有表现出高兴。

  “你都二十几了,还因为吵架,离家出走?你可以**,可以去外面住,可以少与他们往来,可以逃离他们了。”他说。

  **,去外面住?我弟也说过同样的话。

  我想过去外面,但……是去找他,后来因为陈伽烨没去成,说起来,也算不上**。

  我吞吞吐吐道:“他们是我家人,总抬头不见低头见……”

  “你和他们大多数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对你不好。”他很直白的说,“适当回去看看就行了,你弟对你好,你就与他多往来,这一点,你以前就应该明白。”

  我垂下头,低头看我受伤的右手,嗫嚅着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其实和我吵架的不是我家里人,我只是对着毫不相关的陈家人自讨苦吃,不过……是因为陈伽烨罢了。

  “我话说重了,抱歉。”他低声道。

  “你说的很对。”我笑,“还没人这么和我说。”

  “女孩子嘛……”邱天吁了一口气,声音很淡:“还可以嫁人,在国内看,这是逃离原生家庭不错的选择。你自己组成一个家庭的话,和他们自然来往就少了。”

  嫁人,自己组成一个家庭?这对现在的我来说多么讽刺,我和陈伽烨在一起,或许只会受的伤害更多,但为什么我明明知道会这样,为什么明明他们对我做了那些事,为什么明明陈伽烨隐瞒了我,我还仍旧想着或许会嫁给陈伽烨?

  我扯出一个笑脸,对他说:“你的建议不错。”

  邱天没答我的话,拿出一份文件翻阅,他目光很专注,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回答,说起来他连衣服都没换,仍是穿着他那件浅白格子睡衣,他好像对自己半夜穿着睡衣在外面晃荡不怎么在意。

  车停到医院门口,他语气很冷的说:“你下车和李钧去打破伤风,我回邱宅了。”

  心中莫名忐忑,我对他说了声谢谢,下了车。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邱天头也不抬地说:“回邱氏,去总部上班,今天白天你就可以看到新闻。”

  我怔了片刻,扯出一个笑脸:“你爷爷还挺重视你。”

  邱天嘴角弯了弯,旋即抬头看我,声音很温和的说:“帮我给陈伽烨带句话,他的加华做的很不错,但未免言过其实,打着邱家的名头想要自立门户,毕竟不算是什么光彩的事,现在的邱董事长很欣赏他的创意,我也很欣赏他的大胆,但邱董事长愿意他这样做,作为邱氏总经理的我可不愿意……要不要……”

  他在那份文件上用签字笔划了个圈,递给我,我的心突突直跳,忙不迭接过,他双手合成塔状,眉梢带笑:“要不要真的就成了邱家的?我不贪心,只要人,不要招牌,招牌给陈氏,我想他会愿意,你问问他。”说罢他看着我,颇感慨的说,“你们现在关系不错啊……我挺意外的,还真是时移世易。”

  他抬手比了个手势,车门关上,他的车迅速消失在我的视野。

  我看着那份文件,心乱如麻,这是一份……加华地产的所有高层人员信息介绍,他圈了几个人出来,打了星号,是陈伽烨之前和我提过的……部分核心人员。

  我站在那里不动,李钧过来拉我,我昏昏沉沉的随着他走。

  他没带我去医院,而是又将我拉上了车,他对我说:“不用打破伤风,只是不想和他一起,现在我送你回家。”

  我点头答应。

  一路上他都很沉默,下了车后,他将我送到我公寓所在的小区门口,我转身准备进去在楼下待着,等他走后我再出来去住酒店,他却对我说:“等等。”

  我转头看他,他将两个东西塞到我手里,对我说:“你可能怀孕了,自己用验孕棒先测测。”

  我思绪混乱,有些难以置信的问:“什么?”

  他皱着眉道:“你和邱天近一个月有性*生活吗?”

  我摇了摇头,他笑了一声,道:“不是他最好,不过……不是他,你就自己处理吧,这是你的私事,我不会说给别人听。”

  说罢,他转身就走。

  *

  我坐在马桶上,手里拿着两个验孕棒,整个懵住。

  两条杠,又是两条杠?

  我竟然......怀孕了?

  手机铃声响起,我木然的看了一眼,陈伽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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