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我从未想过真的会有这么一天,能恨陈伽烨恨到这个地步,让我将刀毫不犹豫狠狠刺向他,对后果不管不顾。

  刀划破他的衣服,直直的刺入他的肌肤,硌入他的骨血,刀尖与骨头产生激烈碰撞,震动直达手心,整个手都有点麻了起来。

  我抽刀而出,右手用力从他两手间脱离,后退几步。

  他定在那里,维持着垂头捧着我那只受伤的手呵气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一具毫无知觉的*。

  我将刀迅速丢到垃圾桶里,转身就跑。

  胳膊被抓住,他开了口:“乖,跟我回家。”揽着我的手力量不大,语气稀松平常,像是在说一件最自然不过的事。

  我笑了笑,掰开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拿余光看他,他仰着头,很平静的看我,喉结上下的动,唇齿中有吞咽的声音。

  我猛地推开他,冷笑道:“陈伽烨,我们完了。”

  我们完了,陈伽烨。

  在你做了那些事后,你就该知道,我们完了。

  陈伽烨,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你知不知道,这五年多来,我有多少次满怀希望的进医院,又有多少次倍受打击的被医生判死刑,每一次,我都像受了一次刑罚,遍体鳞伤,每多一次,我都如同把那些旧伤口撕裂开,重新撒上盐。

  你明不明白,我看到“病历本”上医生对我的那些“诊断”,是如何绝望、痛苦?

  是了,你当然知道,你当然明白,你不仅知道和明白,你还全程参与。

  整整五十余次诊疗,整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你有多少次机会在不暴露你自己的情况下,通过医生告诉我实情,你却没有。

  你甚至……看着我难过、伤心、痛苦,听着我对你抱怨,仍然无动于衷,仍然戴着你那副伪善的面具,对我说:“没关系,慢慢治。”

  我终于明白你问我大学谈不谈恋爱,我对你说“谈恋爱我不感兴趣,感兴趣了也不会考虑,我知道我的身体,不想耽误别人”时,你为什么笑了。

  你在笑我的又傻又蠢,还在自得你对我的操控成功。你在我身上刻了你的名字,在我心里设了一道屏障,让我无法再开始其他的感情,让我深陷泥潭,以为自己此生就是如此,以为……你对我是如何的好,如何的爱我,如何的为我考虑。

  陈伽烨……要是我没有发现,你是不是……打算骗我一辈子,在我满怀感激的接受我肚子里这块肉,对你说一定是上天赐我的最珍贵的礼物的时候,笑得很开心,同意我的观点,心里却在说,看看她有多蠢。

  陈伽烨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扶住了一棵树,看着我,对我笑的灿烂:“你说什么呢?刚才还不解气?”

  我不理他,转身往前,他又一次拉住我,推挤着我朝相反的方向走,我不肯动,他干脆抱了我起来。

  我对他说:“陈伽烨,我要走了,我要去国外了,你也知道前几天老板给我说了这个机会。我不会和你结婚,你的戒指我看到了,知道我为什么不和你提么?因为我不想,因为我不愿意。”

  他不理我,朝他的车越走越近,我瞥了一眼离我越来越远的那辆黑色轿车,里面的人仍然没有出来,我心慌意乱。

  “陈伽烨!”我对他又捶又打,厉声吼他:“你怎么还有脸继续这样对我?从你隐瞒我的那一刻起,你就该知道,我们是怎么样的结果。”

  “她们和你道歉了,你接受了,我回来了。”他语气很淡,“我们再也没有任何阻碍。”

  “没有,陈伽烨……”我笑的轻蔑,“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和她们继续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我要怎么在知道你维护了她们之后还能心平气和,我要怎么开开心心的当做没事发生,继续与陈家有一丝干系?”

  “我们出去住,我们和她们少接触,我们……我们会组成我们自己的家庭,我们过我们自己的生活,她们有错,我会让她们认真反省。”

  “过自己的生活?让她们反省?说得好听。”我笑的苦涩,“昨天你奶奶扇了我一耳光,前天她们伤了我的手,以前她们伤的我那么深,你什么也做不了,你能做的……只是隐瞒,隐瞒不住就……就在她们不断的毫无诚意的道歉之后,虚张声势一下,伙同他们骗我欺我,把我当一个好哄的傻瓜,把我当一个被伤了多次后只知道忍气吞声的笨蛋。”

  他皱眉,停下来看我,语气很冷:“难道不是你昨天去了邱家,所以奶奶才生气?”

  “我去了邱家,那又怎样?”我嗓子发哑,“所以你觉得她打我,是应该的?”

  “她有错,你也有错。”他低声说:“你的错更大,你是我的人,不知道避嫌么?我看你前些天还好好的,怎么一见到邱天,就开始乱发疯了?怪这个怪那个,还不听我安排?想去国外,我看就是欺瞒我的借口,避开我一段日子再回来,想和邱天重新开始?我告诉你,不可能。”

  他凑在我耳边笑着说:“身上刻了我的名字,承*欢于我那么久,举止言谈都因我而变化,全身上下无一不受我的影响,还想着去找他,他怎么会要?即便他真的要你,你也会抗拒他,你会只想要我陈伽烨。”

  啪的一声,他脸颊迅速红了,我还未骂出口,他就眯眼笑着问我:“给了我一刀还不够解气,还想扇巴掌?继续啊……看你能折腾到什么时候?”

  血从他肩上蔓延渗透,浸湿白衬衫,红色晕染开来,我看着那一抹晕开的红,脑海一片空白。

  他将我放在一个休息椅上坐着,一只手撑在椅背上,一手箍住我的手,贴他的另一边脸,歪着嘴笑:“怎么不打了?心疼了?我老婆知道心疼人了?嗯?”

  我垂下眼睫,看着我受伤的手,对他轻轻的说:“陈伽烨,我……我不想过你婶婶那样的日子,我不想就此一生……都在她们那样的目光中活着。还有……陈伽烨,我不是你婶婶那样的人,可以没心没肺,可以不把那些羞辱折磨放在心上,而你……你没办法像你叔叔爱婶婶那样无所求的爱我,你奶奶和你母亲宠你爱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才做。你没办法对我的恨感同身受,你放不了陈氏,放不下她们那些人,放不下我,你什么都想要,你什么也舍不得,什么都放不下,为了你的不舍得,为了你的放不下,你期望我就此过活,我做不到。”

  陈伽烨……你不仅仅是放不下,你还和她们一样,欺我瞒我,看着我痛苦,看着我受折磨。

  我原以为,在我在痛苦的江流中漂泊挣扎时,她们是那个在背后对我投石子继续伤害我的人,而你……是那个同我一同漂流,一同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伤害的人。

  结果我发现你不是,你明白是谁在伤我们,谁怎么伤了我们,但……你或许因为怕我知道了更害怕,所以没告诉我,只是挡住我伤害,慢慢牵引我上岸。

  到后来,我发现,我又错了,错得很彻底。

  你不仅是她们的同伙,还用一种更残忍的方法来伤我,在我把你当成依靠,信任你依赖你时,你露出了你的真实面目,在我背后给我一刀,看着我挣扎沉浮,对我伸出手,用你那伪善的笑容对我说:“你现在这样,只能靠我,只能点头答应,不然……你就会被水溺死。”

  陈伽烨放开了我的手,我双手捂住脸,翁声翁气地说:“我做不到嘛,我这几天想过,但还是做不到,你放过我,放我自由。”

  人被抱住,他将我往他怀里摁,我的额头抵到了他的胸口,他的心脏在跳,跳得很稳,就像我的那些事都无关痛痒,一丝一毫也不能影响他的情绪。

  陈伽烨说:“我们不是叔叔婶婶,我们不会过那样的日子。”

  我摇了摇头。

  陈伽烨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陈萱儿,他们做了错事,他们该受惩罚,但他们是家人,我只能采取相对温和的手段惩罚,尽量避免和杜绝他们对你的伤害,不可能和他们断绝关系,就像……你对婶婶一样。以后你试着接受他们,他们试着对你好,我们慢慢来,活的幸福给他们看,我向你保证,有我陈伽烨在,什么都会好,什么都会慢慢过去。这是一个过程,是一个必要的过程。”

  陈伽烨放开我,手指在我脸颊上拭了拭,淡淡的说:“你也要学着机灵一点,更好的适应这些,更好的应对这些事情,别老……动不动就说做不到。”

  他低头睨了一眼他肩上的伤,叹口气道:“我要去那边小诊所包扎一下,我们走吧。”

  他拉我的手,我偏过头去,手收回来。

  他说了句你在这里等我,自顾自往前走,没回头看我。

  我怔怔望着他的背影,脑子像是炸裂般的生疼,我高声喊他:“陈伽烨!”

  他脚步顿住。

  “你别说得好像我没有努力过!”我尖声对他吼,“我告诉你,你就是个懦夫!很早以前你在我准备杀你奶奶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明白我和伽灿姐姐认识,是要为她报仇,你从不敢承认!你一直以来都把我当那个过世了的陈萱儿,来遮掩你的愧疚,好像有我在她就没有那么凄惨!所以你才觉得我对伽灿好是应该的!你还总强迫我按她的喜好来过我自己的人生,我还这么努力的接受这样的你!而且我不是不怪你婶婶,我……”

  他继续往前,头也不回。

  我不是逆来顺受,我不是忍气吞声,我不是傻子……

  “我要去国外,我要离开你,我要自己一个人,陈伽烨……我是说真的……”

  他离我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个黑点,我站起来,对他大喊:“我怀孕了!”

  他隐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我咬了咬唇,朝那辆黑色轿车走去。

  天色很黄,空气闷热,地面热气蒸腾,烘得我我口干舌燥,身体发热,是不是……要下雨了?我得快点,他们该等得不耐烦了吧?我……我真是会麻烦别人。

  黑色轿车摇下,一个男人探出头来看我,我笑了笑,对他挥手,机械的移着步伐,继续前行。

  路好长……似乎我费了好大力气,拼命让自己加快速度,还是走不到那里。

  腹间一阵阵开始疼,我捂住肚子,捏紧了拳,一步步朝前移,给自己加油,很快……很快就到了,只要坚持一会……我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那些人……重新开始新生活,以全新的身份。

  忽然间一阵天旋地转,我不受控制向后仰,天离我忽近忽远,层层的云压了下来,灰蒙蒙的,像是蒙住了我的眼,视线开始模糊,耳边有轰隆轰隆的响声,我皱了皱眉,自己对自己说:“要下雨了,倒在这里,被淋成落汤鸡,好丑啊……我不想出丑……不想在陈伽烨面前出丑……”

  有人接住我,我拼劲力气对那个人说:“我真的有捅陈伽烨一刀,想捅在他胸口,可力气太小,刺偏了,我是真的恨他又一次强*奸了我,想他死,你相信我。”

  天越来越暗,最后变成黑漆漆一片。

  不知从何处来,不知从何时走,我站在医院走廊那里,不停有人从我身上穿过。

  一个担架床直直的朝我冲过来,一个约莫二十岁年纪的男孩手指抓着床沿,脸上都是汗,边跟着往前跑朝着我吼:“前面别挡道!”

  我怔住,慌忙往侧边挪了几步,他穿着一件花花绿绿的衬衫,领口打了个细长的花领带,袖子上都是血渍,步伐急促。

  一个脸色惨白的女孩躺在床上,拉住男孩的的手,问他:“你为什么要骗我?骗我说你愿意负责?”

  他没答,偏头不看她,在那里大口喘气。

  她笑了,对他说:“孩子没事,一定像你说的,是个和你一样有活力的小男孩,额头像你,眉目像我,生的很漂亮,五岁时,差不多可以到处跑了……”

  她昏了过去,他俯下身去,眼泪滴到她脸上,在她耳边说:“这次,你相信我,我们一起面对。”

  手术室门慢慢关上,男孩站在外面,大声喊:“我在外面等你和孩子!”

  我穿过手术室,往里走去。

  亮晃晃的白色的灯,穿白大褂的医生,还有……躺在手术台上面色白如纸的女孩,她闭着眼,眉头皱着,唇色极白。

  医生抬手,冰冷寒凉的手术器械从她腿间穿了进去,她一动也不动,身体及面容却渐渐生了变化,迅速长大,直至……在二十余岁定格。

  我忍不住走了过去,想要仔细端详,灯忽地熄灭,我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许久……许久,耳边有孩童的笑声响起,在喊:“妈妈。”

  胳膊被抱住,有人在蹭我后颈,我不适的动了动。

  视线渐清,我才发现我坐一个房间内的床沿,这房间很熟,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

  一个小男孩绕到我前面,坐到我腿上,圈住我的颈,拿头蹭我的脸,不停的在喊:“妈妈,妈妈……”

  我手环到他背后轻拍了拍,正欲说话,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我转头,浑身如被浇了一盆凉水,从头冷到脚。

  我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却直觉到……他是陈伽烨。

  他侧对着我,将大衣挂在门口的挂衣架上,我怀中的孩子消失,凭空般出现在他怀中,陈伽烨抱着他朝门外走去。

  我慌慌张张站起来,朝门口跑,想朝他大喊,嗓子怎么也发不出音,床头的油画眸地从墙上掉落,我下意识去看,心头一惊,这幅画不是我画的那幅挂在陈伽烨床头的么?

  怎么会?我这是在哪里?

  我这是……

  砰的一声巨响,我牟地惊醒,睁开眼,还未开口,头上一重,硬硬的发刺到我的皮肤,肉嘟嘟的手捏上了我的脸颊,接着一个稚嫩的脸庞倒着出现在我眼前,额上绑着绷带,头发竖了起来,乌溜溜的眼睛瞅着我转个不停。

  我一把将他拉入我怀中,捧起他那张小脸,他咧着嘴对我做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还摸了摸他跟刺猬似的头发,头一甩,转头对我眨了眨眼,企图对我施展他的必杀技。

  我憋住笑,一脸严肃的问:“陈火火,又闯什么祸了?”

  “嘿嘿,妈妈的床上有个洞哦。”他故意拖长了音,用撒娇的语气。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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