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六十二章

  第六十一章

  和陈伽烨说完那句话后,我转身就走,他没再跟过来。

  头脑昏昏沉沉,我跌跌撞撞走到电梯口,心情一片灰败。

  电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我始终却没办法让自己踏入,我倚着墙,慢慢跌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膝间,闭上眼。

  真的是很讽刺,仅仅是三年,有着懵懂记忆的三年,竟还是抵得过我们这数十年的时光,他终究……还是没有完全把我当成我自己,不,或许……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成我。

  身下多了一双手,我被抱了起来,抱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耳朵贴上了靠近心脏的位置。

  咚……咚……咚……

  他的心跳声那么缓慢而有力,就像是……他的心是这世上最安全的港湾,却又那么触不可及,就像是……我从未曾能到达过的地方。

  我抬手环住他的颈,眼泪流下来,呜咽出声:“陈伽烨,你欺负我,你只会欺负我,你想要我怎么办嘛,我早跟你说过,我是我自己,我当不了她,一点都当不了……”

  他没理会我,手紧了紧,继续往前走。

  走廊有人经过,驻足停留,面带讶异。

  我抬眼瞟了眼陈伽烨,脸眸地烧的滚烫,埋首在他怀间,不再出声。

  门被打开,他未开灯,抱我在黑暗中穿行,脚步很慢,心跳声很稳,仿佛我的那些怨愤在他面前,不值一提,都未能够动摇他分毫。

  我有些苦涩的想,或许这么多年,我早该知道他接近我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自欺欺人,想要什么纯粹。抽离了源头,我和他的确……什么都不会再有。

  “睡吧。”他放我在床上,盖上被子,转身就走。

  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腕,我嗫嚅着说:“你的脸,被我抓伤了……要不要紧?”

  他静了几秒,说:“没事,男人嘛,哪在乎这些。”

  他脚步移了移,似乎是要走,心脏像是被针扎了般,刺痛难捱,咬紧了牙,我收回手,躺下来,闭上眼说:“记得关门。”

  他嗯一声,走到了门口,关上门。

  我将头蒙在被子里,捂住耳朵,全身发抖,莫名的难受。

  “又不舒服了?”床的另一边被子被掀开,他睡进来,靠过来,手指在我额上轻拭,有些迟疑的问:“例假……例假结束了还难受?明天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他的手很暖,手心干燥,在我额间游移,身体贴过来,我翻身背对他,咬咬牙,说:“谁要你管,难受死了算了。”可还是不由自主往他身上贴了贴。

  他没说话,搂住我,我说:“一整天见到人打架见了两回,头疼死了。先是我爸和我弟因为我爸的未婚妻打,然后是邱天和邱子煦因为顾小繁打,我……我去顾姨的餐厅吃饭了,也不知怎么的,他们就回w市了,他们非要我一起吃晚饭,真是倒霉,幸好我没惹上什么麻烦。”

  他手指在我腹间轻揉,脸贴上了我的脸,热气吐纳在我颈项,声音沙哑低缓:“这些天你总是有意无意提起小时候,难道不是想知道我以前的那些事?”

  我怔住。

  “不想你胡思乱想,干脆就捡重点,说了说。我多大了,你多大了,你还吃这种醋?”他拿手指婆娑我的发,嘟囔着道:“还总说头发硬的人脾气差,我看你头发软也脾气差。”

  “我哪有。”我翻身,将头埋在他颈间,闷声说:“就是被白天那些事弄得头疼,心情不好。”

  一秒地狱,一秒天堂,他只用只言片语,我就能从地狱到天堂走一遭。

  我已经……这么在意他了吗?

  心下莫名的戚然。

  双眼发涩,发热,将所有支撑的力气抽干,我将自己摊在他怀里,任由躯体挤压着他的身体,紧密无隙。

  抬手碰他的脸,隐约触到了那些创口,心口收紧,我忙开灯,仔细看了看,心里更难受了,起身去柜里拿医药箱,他又揽我入怀,一脸无所谓:“男人嘛,只是点皮外伤,就当被猫挠的了。”

  “被猫挠还要打疫苗呢?”我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对味,他嘴角上扬,挑眉看我,手指在我发间婆娑,“你说错了,是被兔……”

  话说到一半他就止住,抿了抿唇。

  我白他一眼,从医药箱里翻出了棉签和药水,俯身帮他涂药水,他木着一张脸,还在那里装作无所谓,嘴角却不由自主的抽了抽。

  “疼么?”

  他眼往边上一瞥,答:“不疼。”

  有点窝火,我拿沾着药水的棉签往他伤口狠压,他眼角很明显抽搐了一下,唇抿成一条线,仍是一声不吭。

  心立时就软了,我俯身下来,仔细擦拭,对他说:“我轻点。”

  “这句台词是我的吧。”他眯眼,扬起眉。

  我怔了片刻,脸有点热,咳嗽一声,说:“那又怎么样,我也说得。”

  他笑笑,头移到我腿上枕着,也不说话了,只眉目深深的看我。

  他的目光平和而悠长,像是要缓缓的渗透进我心底,我别过头,“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陈伽烨,你知不知道你严肃起来很好笑啊?有谁……有谁竖着头发还在那里装酷。”说罢,手指忍不住在他发上拂过。

  “火。”他说。

  心脏牟地收紧,全身的神经紧绷,我低头看他,他发间隐现的那道疤刺得我眼睛生疼。

  “你经常做梦,梦里在喊,火,喊着喊着还会哭。”他轻声问:“什么火?你怎么了?”

  “是火灾。”我答他。

  他的手放在我发间,轻轻穿过。

  我深吸一口气,答他:“刚去法国的时候,住的地方失过火,我之后就很怕火。”

  “邱天救了你?”他没什么情绪的问,将发别到我耳后。

  我笑了笑,“是啊,他救我了。”邱天冲进了火场,救了我,我那天早产,生下了火火。

  “是这样啊。”他垂下眼睫,勉强一笑:“那我还真得谢谢他。”

  “不用……不用谢的太过了。”我忍不住道。

  他抬睫看我,连眼睛都在笑,我咬了咬唇,闷声说:“差不多就得了,他又不缺什么,你也要顾你自己。”

  他嘴角扬起来,甚至手指还在胸前弹了两下,他……很高兴。

  他问:“你知道我会做什么梦么?”

  我愣了愣,“什么梦。”

  “胎梦。”他下巴往上抬了抬,一脸得意,语气笃定:“我们会有儿子,我梦到我儿子了。”

  手指顿住,轻轻的捏成了拳,又松开,我笑笑,声音陡然就哑了:“你一个大男人,做什么胎梦,胎梦是女人才会做的。”

  我没有再看他,医药箱放回柜内,调侃道,“你如果有孩子,当然是儿子了。说起来,陈家从以前到现在,还真没有女孩出生。你说说,是不是你们陈家男人的y染色体太彪悍了,x染色体根本没有可乘之机。你说,如果有一天人类发生基因争夺战,你们陈家男人肯定会毫无疑问的脱颖而出,成为一枝奇葩的独秀。还有……”

  手腕被抓住,轻拍了拍,陈伽烨语气异常的温和:“你说的倒对。”

  我们没有就那个话题继续下去,关了灯,相拥而眠。

  我其实很想告诉他,他的梦很灵验,他真的有个儿子,已经两岁了,叫火火,大名我都给他取好了,叫陈佶炎,用的陈家人的辈分,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可……我是如此的自私,自私的……不想让陈家人有任何对我在结婚前礼数不周的可乘之机,自私的……想维持那么一点点自尊,自私的……想从我弟那里拿到原本不属于我的王家的股份,给自己更多一份保障,给火火一份更好的未来,也……给他一份更加“门当户对”的婚书。

  清晨是被一阵香味给弄醒的,原来……陈伽烨把早餐端进来了。

  是烟熏三文鱼三明治煎鸡蛋和牛奶。

  我准备下床,他却不准。

  他很喜欢……看着我坐在床上吃早餐。

  “你做的?”我故意问。

  “当然不是,我可以当一个美食家,却不是一个好厨子。”他边整衣领边看我,扬起眉:“各有所长,人尽其才。”

  我饮完牛奶,从床上起来,帮他系领带。

  他又一次在我早餐后,瞟向了我的腹部,手指捏了捏我的胳膊,下巴线条向上牵扯,说:“吃了可以再睡会。”

  我帮他紧了紧领带,盯着他微动的喉结,说:“陈伽烨,我……一会要去见顾小繁,给她送晚礼服和邱氏晚宴的请柬。”

  我忐忑不安,等他问理由或说一些什么驳斥的话,可是,他没有。

  他的喉结也只是上下如常滑动了几下,淡淡说:“那就去见吧。”

  “我们……”

  “我们不欠他们什么。”他忽而说。

  我怔住,望向他。

  他微垂着头,望向地面,脚上下晃着,漫不经心说:“不是我指使,我只是在没搞清楚原委的情况下,没急着去救,你没必要太愧疚。”

  我僵住,半晌,问:“那怎么不解释?”

  那怎么不解释?如果解释,一切可能都不一样,我也不会对自己对他……

  他抬眼看我,一脸平静:“谁信?所有人都不信,所有人都说是我,顾小繁那个时候情绪也不稳定,邱天更甚,陈家树大招风,我不当靶子,谁当?你信吗?”

  我信吗?我……我当时不一定不信,现在……我信,他说,我就信。

  “我……”我动了动唇,正要回答,他的脸靠了过来,近在咫尺,望着我,呼吸温热,气味安心,一切让人沉溺,眼睛里却像是有最重的悲怆,浓的化不开。

  他突然轻轻一笑,说:“陈家,也是很多人要依仗的,也是需要很多东西的。”

  有什么东西从脑海炸裂,坍塌,我浑身冰凉。

  他脸抵住我的脸,眼睛又黑又亮,说:“知道怎么才能让我高兴吗?王家大小姐?”

  话刚落音,他的唇就覆了上来,只是蜻蜓点水般吻了下,然后移开,抱我起来,放在床上,为我盖上被子,扬起唇角:“这样我就高兴了。”

  他摸了摸我的脸,转身就走,头也不回,背脊挺得笔直。

  我一直躺在床上发呆,直到……快到了午饭时间。

  起床后,我径直去了顾小繁家找顾小繁,将衣服和请柬都给她,她接了,什么都没说,倚在门口目送我离开,没有让我进去的意向。

  听顾小繁母亲隐约提及,顾小繁这些天……是和邱天吵架了,好像还当着邱家人的面扇了邱天一耳光,之后干脆连工作也不要了,赌气从b市回了w市。

  顾小繁母亲让我劝劝顾小繁,她说……邱家那么好的人家,顾小繁太不知足了,弄得她这个做妈的都有些看不过去。

  我不置可否。

  顾小繁是邱天童养媳的事,起初……其实是我弟告诉我的,直到我从邱天和顾小繁吵架时由邱天口中听到那句“你本来从小就是我的,不准跟别人”,这才确信……我弟没有骗我。

  我弟是说,邱家那种家庭,本就封建的很,更何况隔代,当然是以老式的礼仪来做一些事。邱天母亲去世后,邱天病了,邱家就打算找个女孩冲喜,顾小繁不知是走运还是倒霉,好像是八字很合,就被邱家选中了,顾家和邱家就结了姻。顾小繁从小到大,吃穿用度无一不是邱家给的,不然也不会和我上同一所初中和高中,进最好的私立学校,不然,她父亲也不会突然就进了重点高中,不然……她母亲也不会突然就有钱拓展餐厅。

  我那时有问我弟,顾小繁知不知道这件事,我弟说他也不清楚,他唯一清楚的是……邱家最初找的顾家的人,是……顾小繁的父亲。

  这个时代有这种事,实在是很荒谬,可它偏偏就是事实……那从前的一切,都更好解释了,但也无法挽回。

  我鼓起勇气,让顾小繁和我一起吃饭,虽然我知道可能性很小,但我还是想试试。

  出乎意料的,她没有拒绝,她……请我进了她家,说饭做好了,让我和她一起吃。

  心里想着事,一顿饭吃的有点食不知味,她忽地拿筷子在我桌前重重打了一下,很生气的说:“你到底吃不吃啊?不吃别浪费,饭全被你挑出去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碗边的狼藉,忙不迭和她道歉。

  她把我碗拿走,迅速走进厨房,出来时放了一碗汤在我面前。

  我低头一看,奶油蘑菇汤。

  她说:“不想吃饭就喝汤。”

  我拿勺子舀了一口,喝下去,半晌问她:“你做的?”

  她扬起眉道:“当然是我。”

  “很好喝。”我由衷的说,火火很喜欢喝,哪天她如果方便,我能不能……和她学一学呢?她现在……好像没那么恨我。

  而陈伽烨的事……我要和她主动提吗?如果提的话,会不会适得其反,她就开始反问我如何得知,一切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废话。”她低头,弯起嘴角。

  我觉得气氛很好,她黑猫却突然跳到了她腿上,坐着,看着我,让我有点不自在。

  于是我说了个很无聊的开场白:“你的猫好黑。”

  “……嗯,它是黑猫。”她答。

  “它……它养的挺胖。”我对着那只猫笑了笑,它好像不怎么喜欢我,还偏过头去。

  “现在其实还好,以前更胖,阿花有锻炼,我每天都遛它。”她很认真的答我。

  不知怎么的,我脱口而出:“你和邱天结婚后,邱天应该也会变胖。”

  第六十二章

  “好看吗,你觉得怎么样?”顾小繁立在穿衣镜前,穿着那件我送过来的,样式保守,把身体包的严严实实的白色晚礼服,边挽头发,边问我:“头发这样挽着,会不会好一点?”

  礼服保守,她挽的发髻更保守,整个就像是从旧时候走出来的女人。

  我抿了一下唇,扯出笑脸准备安慰她说好,她却盯着我看,目光凌锐到我硬是把要出口的谎话咽了下去,老老实实答:“不好看,放在古时候还差不多。”

  她笑了起来,对着穿衣镜转了一圈,颇愉悦的答:“挺好。”

  她看起来很轻松,不像是口是心非,我松了口气。

  之前说她和邱天结婚的时候,我以为她会生气,她没有,而是没事人似的继续吃东西。

  她突然说要把衣服试给我看看时,我以为她是要抱怨,她没有,她是……的确接受了邱天么?

  他们又和好了?如邱天所言,她那一出只是闹脾气?她性格看来改了不少。

  她开始换衣服,当着我的面,我想回避,她却脱的太快,我来不及躲,只好在那里垂头看手机。

  忽地听她呀了一声,喊道:“头发。”

  我抬头看了看,忙起身道:“我帮你。”

  她头发卡到了后背拉链,我过去帮她解,她把头发里撩在了一边,“谢谢了。”

  “没关系。”我手指顿了一下,眸地瞥见了她颈项和后背的痕迹,我知道那是怎么造成的,她问:“怎么了?”

  低下头,解开了她头发的缠绕,我后退几步,“费了点眼力,不大好解。”

  她脱下衣服,我这才发现,她里面实际上穿了背心和短裤,并不十分暴露。

  她不耐烦将那件礼服踢到一边,头发放下来,捞起那件衣服,猛地甩到我旁边的沙发上,裙摆扫到了我身上,刺刺的有点疼,我往旁边移了移。

  她在房间来回走了两次,忽地停在我面前,“不是一直不喜欢陈伽烨的么,怎么突然就在一起了?大学毕业后干了些什么?”

  她一连两个问题,问得我有点懵,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她就又问:“你开画展的愿望实现了吗?”

  我吞吞吐吐答:“没有,但我有坚持画画,总有一天……或许有一天……”

  “打算什么时候嫁给陈伽烨?”她问。

  紧接着她又问:“结婚了还打算工作吗?婚后是不是要和陈家人一起住?过几年要孩子?有没有三年计划或五年计划?还有……”

  “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按照计划来的,大多数情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打断了她,微笑着对她道:“如果结婚了,可以和老公两个人商量着安排啊。如果老公什么都安排好了,那我不用操心了。”

  她嘴角牵起一抹笑,“你很适合嫁给邱天,或许你以前嫁给他,就没我什么事了。”

  我没想到她会提及以前的事,心里有点别扭,我对她说:“现在是你不是我,你才是他的……”

  “童养媳。”她抢先一步说,面无表情,字咬得很重。

  我不打算说这个词的,我打算说……她是他的未婚妻。

  她在我旁边坐下,抱住了膝盖,目光追随者她的那只猫,笑着说:“童养媳嘛,到了年纪就该生孩子,在家里相夫教子,老公说什么是什么,邱家那么好,我有什么不满足的呢?邱天他……”

  她顿了一下,说:“名校毕业,长得很好,对我几乎百依百顺,没有一些富家子的坏习惯,只打算娶我,没有其他女人,我该偷着笑了。再不知好歹,我就是白眼狼了,你说是不是?更何况,我……”

  她说出了和伽灿在陈伽烨的安排下相亲后,找我聊天,对我说的一模一样的话,“我也不是很好。”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低微。

  我很难过,她和伽灿一样,有些事伤害到的只有自己,却要为此不得不隐瞒,避免受人冷眼。

  “对不起。”我哽咽着说,“一直想和你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她问。

  “对不起……”我深吸一口气,对她说:“就是……就是对不起……”好多话哽在喉头,却终究是什么也说不出口,只得一句……对不起。

  “要我我也不信。”她抱起她的猫放在膝上,摸了摸,答我:“太天真,到现在都太天真。”

  我继续对她说:“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她耸了耸肩,“扯平,我也伤害过你。”

  心里什么滋味都有,我又开口:“对……”

  她嘘了一声,指了指门口。

  她拉我走到门口,门扭开,只留一条缝,我正疑惑,她说:“你回去吧,晚宴我会去,不用你传话,我自己会和邱天打电话。”

  门被拉开,邱天站在门口,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封信。

  顾小繁笑着问:“又写检讨了?”

  邱天打量了一下顾小繁,立时挤进了门,顺便将我推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门。

  我在门口等了一会,那扇门没有再开,我也没再敲,直接离开。

  下午时分陈伽烨打了电话过来,说是任年和夏宁带着他们的女儿去动物园了,我可以过去陪陪他们,因为……他觉得,我喜欢孩子。

  和夏宁联系后,我去赴约,没曾想……陈伽烨独自一人在大门口,西装革履的,抱着夏宁女儿,夏宁女儿在他怀里哇哇大哭。

  我走过去,小娃娃竟就把手都伸向没见我几次面的我,我忙要接过,陈伽烨却不让,自个试图把她哄好。

  陈伽烨实在是很不会逗小孩,逗着逗着小孩就哇哇大哭,他有些懊恼,还撇过头吹胡子瞪眼的,我实在看不过去了,一把抱过夏宁女儿,轻声哄着。

  我白了眼他:“怎么你来了,还自己一个人?人亲爹妈呢?”

  陈伽烨嘴一撇,捋了捋他头上那一撮由于哄小孩自己抓的乱糟糟的头发,竟在那里自己委屈的跟什么似的,脖子一仰,说:“没事不能来啊?都去洗手间了,我暂代。”

  “人本来都分开要去的,是你自告奋勇吧。”

  我抱着小孩边走边引着她把注意力转移到动物上,陈伽烨还莫名其妙在我旁边得瑟的要命,还时不时拿手戳我,有时候还自拍几下,走了几步还转头对我说快点。

  我气打不一处来,勉强忍下骂他的冲动,耐心哄孩子,陈伽烨跟个神经病似的,从路边摊买了个面具,自顾自又是戴上又是摘下,对她做鬼脸,小娃娃更害怕了,吓得往我怀里扑。

  夏宁和任年终于过来了,见到女儿哭,忙接了过去,抱着女儿,又是哄又是劝,好一会才好,陈伽烨懊恼的挠了挠头,低声嘀咕些什么。

  我有些哭笑不得,取笑他:“天生不适合带孩子。”

  “。”他仰起头,嘴角牵起桀骜的弧度:“我陈伽烨的女儿,肯定喜欢我陈伽烨。”

  我白他一眼:“你觉得你生的出女儿?”

  陈伽烨揽紧我,一本正经道:“多生几个,总会生的到女儿嘛,即使是小概率事件。”

  我没好气答他:“你当我是猪啊,什么多生几个,要生你自己生,找女儿国的水一喝,跟猪八戒似的,一下子就有了。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做好心理准备只能有儿子。”

  “女儿多好,常常逗一下,跟你似的,冒鼻涕泡我也喜欢。”陈伽烨边大步走着边向前面的夏宁和任年一家三口望去,嘴角扬起来。

  心跳好像漏了一拍,之后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脸眸地滚烫,我摸了摸发烫的脸,小声说:“陈伽烨,难得啊,你……”

  “看看看,那里有个鸵鸟……”陈伽烨兴奋的大嚷,抓着我肩头猛摇,“长得好像你。”

  “……看什么看,哪个……”

  还真是……不能和这个幼稚鬼谈感情。

  结束了一场家庭聚会,我和陈伽烨两人都有些累了,早早的就回了酒店休息。

  我们如常的捉弄与被捉弄,我们如常的打闹,我们如常的各自洗澡。

  我们如常的钻进被窝,在很累的情况下,只是依偎着,聊一聊一天发生的事,说一说明天的安排。

  我们如常的轻吻对方,我们如常的对对方说“晚安”,或者“睡吧”。

  我们如常的进行了最正常不过的睡前模式,各自入眠。

  我如常的磨牙,他如常的呼吸平和。

  却是不如常的睡眠姿态,他未拥着我,我也未抱着他。

  夜渐深,冷风灌入了未来得及关窗的房间,窗帘起伏不停,灯铃叮咚作响。

  被面沁凉,摸在人手里,冰冷彻骨。

  我抬头望着天花板,冷不丁哆嗦了一下。

  陈伽烨笑着问:“陈萱儿,有那么冷吗?”

  我笑着答:“我冷啊,要不,你借点火给我?”

  他忽地翻身而上,开始解我的衣服,我没动,任他所为,月光下他的轮廓模糊,让我一刹那怀疑他到底是真是假,他开了口,声音在黑暗中清晰无比,我终于能确认……他就是陈伽烨。

  他说:“陈萱儿,我轻点。”

  轻点?我明白,他或许很想轻一点,但他做不到。

  两个冰冷的人重重撞在一起,身体陷进柔软的床铺,我承接他的释放,用他最喜欢的姿态,用他最沉迷的低吟。

  身体被他带入一座座高峰,又跌入一层层深渊,不断不断重复,想要逃离,却极目视野都是荒芜,无从辨认方向,只好抱紧,再抱紧,与他一同在这起起伏伏间沉沦。

  他语带沙哑的对我说:“萱儿,我活着啊,真好,不过……真想就这样和你一起死掉。”

  c市昨夜刚下过一场雨,万里无云,朝晖洒了下来,为脚下的这片土地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陈伽烨一身黑色西服,打着朱红色领带,倚在车前,掏出一根烟,低头点燃,叼在嘴边吸了一口,抬手看了看表,眯起眼对站在c市行政办公大厅门口的我说:“现在都开门了,你进去啊,进去办手续。”

  “办什么手续?”我双手环胸,看着他,平静的问。

  他逆着光,整个人成了一道阴影。

  他走到我面前,歪头看我一眼,对我笑了声,吸了一口烟,俯身下来,对着我吐了个烟圈,嘴角一勾:“你说呢?”

  “你装什么装?”我挥了挥我手里的材料,指了指不远处的车,冷冷的说:“我弟来了,他那里是完整的。”

  他面无表情看我一眼,叼着烟,转身就走,双手插在裤兜里,仰着头,两条腿晃晃荡荡。

  “陈伽烨。”我上前几步,拉住他。

  他转身看我,抖着一条腿,拿手戳我的肩,嘴角往下扯,“干嘛?老子很忙的,还有事要回去,没工夫……”

  “戒指拿出来。”我说。

  他定住。

  我将手伸到他裤兜里,将那个戒指盒掏出来,低头拿出其中一个戒指,对他说:“伸手。”

  他伸手,木然看我。

  我将戒指套进了他的手指,扭头就走,说:“来都来了,顺便结个婚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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