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神猪岭剿倭中
夜色下,虎山营地更为空阔,只有患病的部分军士及十余名张家子弟留守大营。【】
两个时辰前军令传达来,张茂还做准备时,常信平、赵凤祥领着子弟兵兵分两路,一路去中左所集结,常信平领着二十人全副武装,从山头寨西北,绕行截击。
赵家子弟走的很匆疾,对常信平来说赵期昌就是他的一切。赵凤祥对赵期昌这个年幼的叔父有些抵触,也怵平静示人颇有威严让他琢磨不透的小叔父。可他深深的明白,三房的武力对赵家宗族上下意味着什么。
赵家宗族是分为三部分的,二房逃回河北老家后,大房是一部分,三房是一部分,赵家庄宗族是一部分。话语权落在宗祠守祠族老、大房、三房掌事人手里。
三房的盘口太大,外人眼红。可族里何尝不眼红赵期昌这个三房掌事人出事,他的胞弟五郎根本压不住场面,为了争夺三房的盘口,赵家就先斗起来了。
张茂的大帐里,杨氏袖子挽起,往锅里揪着面片。
面片下锅汤水溅起,张祖娥身子一颤,揉着手背,低头看着搭在手腕上的宽面条。
“你父是右军掌军,百来人跟着,会安安稳稳的。”
杨氏拿走女儿手腕上的面条,拉扯着往锅里揪,头垂着:“你叔父还没起家时,家里日子也紧。你父亲他为了多挣钱养家,在班军里充任书吏。九边、京畿都跑过,什么场面没见过一撮穷途倭寇,不会有事的。”
张祖娥勉强笑笑:“可兄长也在军里,女儿想着今日右军去中左所拉粮,左军也该去了。兄长在那边干的是辅军差事,说不好也会撞上这事儿。”
“就你想得多”
嘀咕一句,杨氏揪面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眉头不展一声轻叹:“这就是卫里男人的命,跑不掉的。”
此时神猪岭四周已经被两圈小火堆包围,每隔五六十步就是一处火堆,前后两层。而神猪岭南面,火堆、火把扎堆处,足足百余人聚集,还扎着挡风帷幕。
“报”
一处火堆旁,赵期昌抱着新鲜竹筒喝着姜汤,扭头望一眼。
一名健壮小校从东踏雪而来,背插一杆三角赤旗,单膝跪下:“左军戚将军已率二百三十六人抵达左军上下,俱负草三束”
四面粗布扎起的帷幕里,朱应奎裹着狐皮大氅从马扎上站起来,冷的跺了跺脚,走向帷幕两名军士躬身探手将帷幕拉起,朱应奎走了出来。
夜里寒风迎面扑来,朱应奎扭头四望到处火堆火蛇摇摆,军士都紧挨着火堆挤在一起,还有不少军士在周边山坡上采伐树木。
他扭头:“军帐何时到”
一名中军书吏拱手:“中左所、左所还在征调,最快二更时运抵。”
朱应奎声音很大,指着周围火堆:“派人再催必须在三更前扎好营帐,四更、五更寒彻入骨,儿郎们撑不住。”
他这话传过来,赵期昌身边一起坐着的军官面露喜色,人人动容。赵期昌只是撇撇嘴,那么远,估计这批传令的人过去,左所那边的人也是启程的时间了。
全军弟兄夜宿野地以身御寒的原因都在朱应奎身上,这人虽然署理登莱军务已快两年,可没有实际领军经验,这回中军也没有什么资深从军老人。
结果出了这么大一个漏洞,竟然没有军帐
也不能怪朱应奎,以为这是一场追击战,只顾催促各处火速出发。没有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把军帐、粮食、生活器皿带上,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行军就是搬家,少什么东西都得拿命来填,用命弥补犯下的失误。
最倒霉的是人都聚集在神猪岭,中左所那边运输要绕一个圈子从北边贺家庄那边进来,中左所是卫里出了名的穷所,能挤出十顶军帐就很了不起了。
而左所在卫里摊派的是班军番上,有足够的军帐储备,可太远了。
朱应奎去迎接戚继光部,赵期昌等大小军官在夜风中打哆嗦跟上。
戚继光的人逐渐出现在视线内,雪地照映下戚部上下没有火把,人人背上搭着三束草,三束草累积在一起有三尺多高。
“快上去搭手”
张茂站在朱应奎背后,转身挥手催促,临时营地里的军士涌出。
“末将来迟了。”
戚继光将三束草放下,满头大汗对着朱应奎拱手,脸红彤彤满是汗珠子散着白气,嘴唇因脱水而发白。
“何迟之有”
朱应奎拉着戚继光手臂,另一手拍着戚继光小臂边走身子侧着:“是本官考虑不周,才有了如此疏漏,苦了儿郎。”
两人渐行渐行,低声聊着入了帷幕。
赵期昌肩扛两束草来到火堆旁,张茂左右比划对着一堆军官讲解:“都赶紧吩咐下去,将火堆周边的积雪清理干净,在风口以木枝、竹子、披风做墙挡风,要做成月牙状。再把草铺上,如此才能过夜。”
说着还做手势,尽可能讲解明白。雪夜里野外最可怕的不是雪、寒冷,而是寒风。
只怪工具都没带来,没有军帐的情况下,有足够的工具也能有种种办法挡风、御寒。现在能有草束,就解决了最大的隔温问题,起码人人都能躺在地上避风。
张茂在边塞时,还见过边军夜不收在塞外野地过夜,那里夜里的风更大。夜不收携带的毯子、被子虽厚,可也抵挡不住。夜里更不敢生火,这帮人就挖地窝子,让马睡在一侧,以此避风御寒。
营地已经选在尽可能避风又能兼顾封锁神猪岭的地方,可还是冷的要命。
这是山里,除了山洞就没有真正避风的地方,风都是顺着山势刮,会转向如水一样。
很快,中左所于家又将搜集来的被子,以及铁锅、粮食运来。
帷幕外,一名水寨旗官握着铜号吹响,赵期昌离开火堆拍拍手,对身边常信平、庆童道:“等陈家寨的人到了后,都安排到一起过夜。我看这军帐,够玄。”
常信平抱着竹筒抬头:“老爷的意思是左所不给面子”
“就是给面子,大半夜的也运不来。”
大半夜挨家挨户动员丁壮本就是一件麻烦事,还要借牛借车,怎么可能是短时间能做下的事情最关键的是朱应奎没有给左所的头头脑脑许下明确好处,这帮人拿不定主意,自然不会拼命张罗。
低着头,赵期昌钻入帷幕,顿时就感觉暖和了。
寒风吹不到身上,围成的布墙迎风处被风吹着鼓胀,另外两侧风刮过猎猎颤着。
帷幕正中生着大火,火光照映人人似乎都是红的。
按着排序,赵期昌坐在右手第二的马扎上,不多时几名军士送来装满茶水的新鲜竹筒,赵期昌抱在怀里暖手。
坐在主位的朱应奎依然觉得冷,他隶籍锦衣卫,小的时候生活在四川,少年时在温暖的南京长大。平日生活也不遭罪,身体自然受不得阴寒。
拢了拢皮裘大氅一角,朱应奎双脚伸出烤着火,左右环视见主要人员都在,长呼一口气:“人都到齐了,倭寇也被堵在神猪岭绝境。眼前,本官就说两句。先说此番查倭,可以说是即将完事,就差那临门一脚。”
“这是好事,登州卫捕倭军在山里幸苦半月,此番也算是修成正果。其中,右军的赵百户功不可没,得讯后迎敌而上,堪称骁勇;又早早通报全军,能算是心怀大局,智勇双全。”
说着,朱应奎微微侧首,伸手书吏抱着四样东西上前,十来个人目光落在赵期昌身上。
赵期昌起身抱拳:“朱公过誉,可恨我部去迟了。若早走一刻时间,于家的几位弟兄也不会如此结局,再不济也能抓住倭奴,免去全军弟兄这场辛苦。”
你去早了拿了首功,我们怎么办
一帮军官脸上一副遗憾,心里大抵上如此做想。
朱应奎摇头笑着:“赵百户督军奋勇,亲率儿郎困死倭寇已难能可贵了,无需自责。说不得呀,赵百户早一刻钟,这伙倭寇见机不对,又就跑了。”
赵期昌作为信物的百户官印、另外三枚巴掌大木牌上分别写着奋勇智三字,四样东西由朱应奎一一转交给赵期昌,这三枚木牌是军功评价。战时根据表现发放,战后作为统计军功的凭证。
大明军中军功有两种计算方式,一种是自古以来的首级军功,这东西计算方便,可会造成杀降杀俘乃至是杀良冒功等影响恶劣的行为,一般只在边军体系内施行首级军功制。另一种就是这种,根据战时表现发这种木牌,作为凭证。
御史这种东西,最开始的作用就是监督各军各部,战场上几万人作战,这帮人就观察各部表现,根据不同表现发放奖牌,战后核算。
但因为这东西主观性太强所以舞弊严重,一场小战役也能评出一大堆军功,有军功就要赏这让朝廷也为难。所以实际上,这套制度并不流行,反倒是朝野一直反对的首级军功制普遍深入军心。比起实打实的贼军首级,上头发下的木牌并不可靠。
赵期昌落座后,就听一名书吏道:“中军戎政,把总、正千户以下可以离去了。”
七八名哨官、中军旗官起身拱手,朱应奎挥挥手,这帮人鱼贯而出。
一旁,一名书吏提笔,另一名身形雄健的军士蹲在他面前,背上铺着纸,这名书吏提笔记录着会议过程,作为日后给上级衙门的述职凭据和报功依仗。
当然,因为纸张、简化要求,书吏会尽可能凝炼语句。这就是看书发现古人言辞简练的原因,实际上口头语还是很丰富的。明中期诞生的一些风雪小说,男女之间的口头语,基本上与后世没区别,总之花样很多。
火堆旁就剩了朱应奎、戚继光、张茂、田启业、赵期昌五人,就连徐承贞也不在。
朱应奎轻咳两声看一眼书吏,书吏识趣将笔放下。
他看着眼前四人,缓缓点头:“这倭寇总算是忍不住了,说说怎么处置”
根本没有倭寇
有的倭寇只存在于朱应奎给巡抚何鳌的公文里,以及种种猜测中。
现在不该出现的倭寇杀了于家一帮子弟,现在倭寇就躲在神猪岭上,怎么办
卫里经不起折腾,戚继光看着其他三个人,抱着竹筒饮水,嘴角发白。
田启业坐在戚继光身后,看向张茂,张茂心思多。
三个人目光落在身上,张茂低头:“倭寇杀白石墩百余人,当杀之以安堵登州民心。”
朱应奎见没人再开口,卫里的意思很明显,不要活口惹麻烦。
现在还没动手,若动手攻山时逮到活口,那么多人看着,灭口可是个麻烦事。
他微微皱眉:“若是真倭呢”
秀才朱国榕的死因,的确有刀痕,万一真是倭寇杀的呢逮到这伙犯事的真倭,他将能轻轻松松的过关。
下面四人眉头也皱着,赵期昌因迷糊而皱眉,倭寇还有真假之分
其他三个想的明白,这涉及到军功的评价。朝廷三令五申不准杀俘杀降,并以俘虏军功高于首级军功为措施制止杀降杀俘行为。
俘获的倭寇军功比杀死的倭寇军功要高,有活着的倭寇为佐证,这军功含金量更高,更经得起考验。
国庆快乐,咱还要码字唔,坚持连续三月每日三更,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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