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豹爷要下山
随着两日后巡抚何鳌军令到来,闹事的各卫得到勉强可以接受的抚恤承诺后,先后散了。
不是何鳌多体恤或者是慷慨,而是王道成给他说的很明白,再不将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卫所杂军遣散,连累中军指挥不说,甚至会导致第二次大惨败。
而这些卫所掌事人也先后来赵期昌这里道谢、诉苦,有意将留在赵期昌这里的俘虏丢包袱,一堆伤员也不适合大冷天行军。
赵期昌也舍不得这些伤员,手里攒下七百多伤员以及二百多不愿走,或离队投奔他而来的各卫丁壮。直接结果就是他的军粮消耗由每日暴涨为原来的三倍,药材消耗更是飞速。
而这将近一千的人勉强能照顾自己,根本不能指望这些人作战。
也导致捕倭军内部稍稍不满,毕竟这一千多人都是来白吃饭的,吃的不是赵期昌的,而是捕倭军的,吃的是他们的补给、以及将来会用得上的药材。
这日是腊月二十八,赵期昌漫步在安置伤员的山顶后营,大锅熬煮着各类谷物豆类,煮着粥。军粮缺紧,不可能顿顿白米饭或面食,只能将备用充作马料的豆类拉上来参进来下肚。
拿起汤勺搅了搅,粥还算粘稠,赵期昌缓缓点头:“这些弟兄休养的如何了”
负责后营的王文泽跟在赵期昌身旁,扭头看一眼做工削制竹枪的伤兵人堆,眯着眼道:“前日没了十三人,昨日没了九人,不过也有十二人走了。”
赵期昌露笑:“走了走了好,总比让咱赶走或被贼杀死好。”
他就没指望冒风险养活这一千多人能获得这些人的效力,都是一个个的活人,人人都有家庭羁绊。最后能有十分之一,百余人愿意死心塌地跟着他做事情,那就回本了。
各卫掌事人不傻,这是农业社会,社会的根基单位是人,人就是财富。七百多伤员自己运回去,也不见得能养好一半。留在赵期昌这里,养活五百人,对他们来说就是赚了的。
他们抓住赵期昌稍稍露出的仁善马脚,就把包袱抛给赵期昌降低自家损耗,也不在意赵期昌拉走一些人,因为赵期昌也拉不走多少人。
其实赵期昌也衡量过,就算只有几十个人事后愿意跟着他干,他依旧是赚了的。所有跑回去的人也不是狼心狗肺之徒,最起码会将赵期昌的名声传出去。
能用集体财产,买自己的名声,真的不亏。
镶黑旗辅军领着稍稍健壮的败兵从附近山上采伐竹木,这些扛着竹子经过的败兵见了赵期昌,多要停下来行礼道谢,赵期昌也笑着打招呼嘱咐好好养伤。
赵期昌也到处走着,找着自己眼中能用得上的人,以示拉拢。
没多久一处营帐里传来哭声,两名镶黑旗辅军进去,抬着一具草帘子裹着的死亡伤兵出来。草帘子也是动员伤兵营编织的,材料就是草束。
伤兵的一条腿露在外面,擦着地不再晃动渐渐离去,一条因冻伤已经皲裂发炎,小腿青红肿胀的腿。
这么重的伤只能截肢,赵期昌这里没有专业军医,就算是有这类军医,这些伤兵素质太差,又无输血环境,根本扛不住。
王文泽见赵期昌愣神,低声道:“三郎,这里日日夜夜都有人死,营中弟兄们瞅着,不利于士气。要不与王将军说说,将伤兵营迁到县城那边。而且,若是贼人进攻我部,伤兵营只会添麻烦。”
赵期昌摇头,语气平淡:“若是各卫能说服王道成,何至于来对我一个毛头小子低声下气都已撕破脸,王道成不会待见这些人。先养着吧,养活一个是一个,该做的能做的我们都做了,能不能活下去,只能看命。”
低声唉了一声,王文泽又说:“军中粮秣只够十日所需,按着计划张茂部在初三出军,抵达这里也就在初八。我军粮草只够度支到初八,若是张茂那里稍稍出一点意外,军中可就危险了。”
看着张茂部安稳如期抵达就不会有粮食问题,实际上在前线领军,时刻要保证要有最低五日的储粮。领军打仗对物资的需求极大,各方面都要补全而且还需要盈余。因为多出来的东西,都可以增加容错率,也就是生存率。
赵期昌抬头看一眼王文泽:“表兄的意思是找王道成借粮”
王文泽点头:“最少二百石,毕竟伤兵不是我登州卫失误造成的,没理由为他背锅。如果可以,咱的意思是敲五百石粮食。”
另一边县城外中军军营,王道成整理着中军夜不收所探敌踪线索,只觉得脑袋疼。大前日蒙山刘豹子狠狠落了官军面皮,带人投了北曲山极大的助长北曲山威势。
此时,又有两支人马抵达,准备投奔北曲山,加起来约有三百之数。
他已经给何鳌立了军令状,将此前战败的原由归结于营伍不整才为贼所乘,他准备已精锐对精锐,立下了不生即死的军令状,这才让何鳌捏着鼻子为他擦屁股。
中军距离赵期昌部不过二十里,这个范围内不断有彼此游骑排查,还是安全的。所以王道成给赵期昌的军令,一向是明码标注,没搞什么密文。
将堂侄儿王亨呼喊进来,王道成正给军令用印,头低着:“赵三儿与老夫也算故交,这小子充为登州卫先锋使,只是抵达时来议事一次,然后与老夫只是流于军令交接。这不正常,不正常呀”
王亨道:“叔父,侄儿观捕倭军衣甲、军械、号令齐整,每日操训不停。估计都怀着头功的心思,赵将军又是卫里的人,不方便与叔父交往密集。”
王道成摇头,眯眼看王亨:“不对,应该是旁的原因。若只是因为争功,这也说不过去。”
此前他不在意赵期昌所部,现在各卫连着即墨三营兵马都撤了,他不得不重视。前线将领不争功才是咄咄怪事,争功是必须的,可友军之间相互走动也是人情所在的一种必须。就算不认识的两个将领编在一起,也会想法子打好关系。
更何况他与赵期昌有旧,这种时候按理来说应该是如胶似漆的关系也不为过。
王亨挠着腮帮子,一脸为难摇着头:“这个侄儿也想不明白。”
“是啊,咱也想不明白。”
王道成捏起军令递给王亨嘱咐:“今日多在那里待一会,最好将赵三儿的意思弄明白。现在,中军离不开登州卫。”
王亨重重抱拳,王道成已经下了不成功就成仁的军令状,这已经不是王道成一个人的事情了,而是整个王家的事情。成了,将门有望,没成,那王家子弟只能回山里在土里刨食。
至于赵期昌为什么不来,赵期昌也不知道原由,只是觉得大伙现在是竞争者,都是不能退一步的那种,那还是别掺合个人感情为好。
加上一点赵期昌对省里同意准备在登州卫设立巡检司,给他套狗链子一事,已经让他对何鳌、省里、登州知府充满了敌意。
尽管这些事情换个人来也要给登州卫套狗链子,属于一种下意识本该就这么做的政治正确行为。可谁干的,赵期昌就恨谁,很简单。仇恨范围扩大,对王道成有抵触心理也是正常。
人情交道就是如此,双方若是有上下关系,那某一方不主动,基本上就黄了。
而北曲山,刘磐也开始头大,新上山的刘豹子这个人很不本份,感觉这个豹子已经将他这头虎看成了王伦第二,到处拉关系似乎有火并他的意思。
刘豹子上山并非顺利,人家在县城外百余骑冲溃三千多卫所军,割了人头缴纳的投名状可谓是含金量十足,又极具威风。
可刘磐没有第一时间接纳,让刘豹子所部在半山坡不上不下,这才导致刘豹子袭击得手后,消息中军传到赵期昌这里,赵期昌还能看到刘豹子所部正在登山的这么一个现象。
刘磐的用意很简单,希望王道成派人追击,在山坡上挫挫刘豹子锐气,他也好收编刘豹子。可王道成的表现,让刘磐失望。
凭着巨大的投名状,以及以往的名声,刘豹子一登山就坐第三把交椅,人称豹爷。
刘豹子一上山就怂恿刘磐率部,一起将县城外卫所军给一锅端了。本就想着怎么带人合理退出江湖的刘磐怎么可能答应这让刘豹子认为刘磐白白错过机遇,不是做大事的料子。
而山上不少人也对刘磐的消极等待持怀疑态度,相对于锐意进取的刘豹子,这么一比较,隐隐有向刘豹子靠拢的趋势。
这日,刘磐、李孟、刘豹子刘可坐在一起吃喝。
三杯酒下肚,刘豹子道:“二位哥哥,山上储粮不足二十日,军中缺粮才是大忌。小弟看史家村那一营官军,收抚各卫伤兵千余人,想来也是粮草丰盛。又见这营中牛马牲畜繁多,不若破了这一营,缴些粮草也好山中度日。”
刘磐正抱着一条牛腿撕咬着筋健,听了只是瞥一眼刘豹子,又沾沾盐,继续大口撕咬。毫不掩饰的轻蔑眼神,让刘豹子怒气上涌也是毫不掩饰,扭头看向李孟拱手:“二哥怎么看”
李孟正拿着小刀切着牛肉,放下刀擦手:“这是登州卫捕倭军一部,可谓是精锐。若是三弟要捏软柿子,这可就挑错了。”
刘豹子皱眉:“二哥言重了吧登州捕倭军也是新建,只是杀了几个倭寇。那夜弟兄们大破官军,这捕倭军无损,料想也是胆怯未曾出营,这才躲过一劫。再说,小弟听说登州无人,以小儿孺子领军,纵是军士精锐,主将胆小。想来,小弟稍露兵锋,捕倭军也就乱了阵脚。”
刘磐放下牛腿,右手食指掏着牙缝含糊不清道:“山中弟兄那夜折了一停,又有三停弟兄患伤,此时真不是下山的时候。等弟兄们养好身体,且看哥哥如何再大破官军一回”
说着,还捏拳头示威。
刘豹子道:“大哥,小弟知道弟兄们伤了元气。可这么干等着,十天半月也不见得弟兄们能养好身子骨。若养好了,粮也尽了,到时可就是背水绝境,稍稍不慎大好基业可就没了”
说着抱拳,双目瞪圆:“若是哥哥看得起小弟,小弟愿领本部弟兄破了登州卫,给山上弄一批粮秣。何况,破了这部官军,事有不济弟兄们也好有个生门。”
刘磐低头看看指甲缝上的肉丝,有些关切道:“不成,百余人太少。若三弟决心要干这一票,那再带红胡子、王平兄弟两支人马下山,以作策应。”
刘豹子也是憨憨一笑一副兄友弟恭的气氛,躬着手:“也不瞒哥哥,大沽河浪里黑蛟祝英平、栖霞东二十里的金山秃顶鹰、赤眉虎何秀、何清兄弟闻我北曲山威名,仰慕二位哥哥高义。此番小弟下山,有这两支弟兄助力,想来也是易如反掌。”
刘磐与李孟互看一眼,刘磐皱眉片刻,又打量一眼满是忠义气概的刘豹子,缓缓点头:“成,三弟先行,哥哥带人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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