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苏清刚刚沐浴完换下那身汗湿的宫装,房门便被推开了。
转头,苏清拢着衣物,看到站在夜色之中,神情严肃的如南姑姑。
急忙绑好衣服,苏清弯腰行礼,她的身上还带着沐浴之后的水汽,皮肤白皙细润,在烛光之下莹莹发光。
如南姑姑面色冷凝,目光在苏清脸上滑过,语气阴寒,“跟我出来。”
苏清捏了捏还沾着水的头发,迈着步子跟在了如南姑姑身后。
内房之中,细辛支撑着伤痛的身子,透过那半开的窗户,看到两人离去的背影。
安静的院子里,静静的站着两个小太监,走廊两旁挂着两只琉璃灯笼,不算光亮,隐隐的露出一下细碎的光,苏清使劲眨了眨眼睛却还是看不清面前的人,只模糊的看到两团黑乎乎的影子。
这该死的夜盲症!
“跪下!”如南姑姑的一声厉喝,苏清便感觉那两道黑影迅速而至,压着自己狠狠跪在了那青砖上。
膝盖疼的厉害,苏清使劲的咬了咬牙,才咽下那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
“苏清,你宵禁之时擅离披香宫,可知罪。”头顶传来如南姑姑那冰冷的声音,苏清双手撑在地上,努力的保持自己的平稳,咬着牙道:“奴婢知罪。”
其实今日看傅昭仪对她的态度,苏清便明了,这件擅离披香宫的事情,应该是可以揭过去了,但是现在这如南姑姑特意排这场戏来处罚自己,夜深人静,怕是就算那傅昭仪知道了,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手指紧紧的扣入青砖的缝隙之中,苏清垂首,湿长的头发披散,掩住她的大半个身子。
“既是知罪,那便受罚吧,来人。”
一旁的两个小太监手脚利索的拔出两根双叠竹板,固定住苏清的双腿,使之不能弯曲,然后压着人站到墙根处,面向北方立定,弯腰伸出双臂,用手扳住两脚,呈拱形状。
“你们在这里看着,一个时辰。”苏清的视线中出现一双缎面绣花鞋,那如南姑姑站在苏清身侧,声音一如往昔,平板而刻薄。
“喏。”两个小太监恭谨应道。
院子里很是安静,温度也颇高,苏清身上汗水涔涔,仅仅是做了十几分钟,便感觉自己的身子麻木的厉害,脑袋也眩晕的紧,好像随时会倒下来一样。
“滴答滴答……”豆大的雨水落下,打在苏清的脸上,脖颈处,身上,让她混沌的脑袋找到了一点清明。
“哎,下雨了,走走走,去那里避避…”
“走走…”
那两个小太监脚步快速的往一旁长廊而去,留下苏清一人浸在渐渐加大起来的雨中。
脑袋愈来愈混沌,苏清感觉自己的腿抖得打颤,身上的宫装黏在皮肤上,厚重而沉闷,让她觉得整个人混在水中,就好像是溺亡的时候那种无助挣扎感。
“呼…咳咳…”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声音,苏清的眼前一片模糊,身子软软的倒下,却没有磕在坚硬的青砖上。
抱住苏清倒下的身子,泓禄单手折断她腿上绑着的竹片,脸上冷凝一片。
身后的李顺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挡住泓禄和苏清大半风雨,自己的半个身子却浸在雨中,那暗色绣蟒紫衣的太监服贴在他身上,更加显出他纤细的身姿。
苏清感觉自己混混沌沌的腾到了空中,那雨水也一下停止了,细微的风刮过脸颊,让她不自觉的往暖源处靠去。
托着她的手很有力,温暖的呼吸声带着清晰的龙涎香,刺入苏清的鼻腔之中。
苏清睁开混沌的眼睛,粘在睫毛上的雨水滚落,眼前是一张熟悉的面孔,白皙俊秀,却带着不属于他那张脸的威仪之感。
“醒了?”将苏清安置在小厨房里那张宽大的红木桌子上,泓禄手里拿着一块方帕子,正慢条斯理的擦着手。
苏清的脑袋还是晕的厉害,她使劲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却被泓禄一把握住了手。
泓禄的手上是刚刚擦干净的干爽,苏清的手上是粘腻的雨水,感觉到那触碰的时候,苏清第一反应便是缩回了自己的手,紧紧蜷在身前。
泓禄干燥的掌心沾上了雨水,苏清滑腻的手因为雨水的顺滑,十分顺利的脱离了他的掌控。
泓禄的眸子微微眯起,下颚绷紧,却是没有说话,只是拿着那帕子一遍又一遍的擦着他的手。
小厨房里一片寂静,苏清的脑袋渐渐清明起来,她揉了揉麻木的脚,抽掉上面断裂的竹板,目光偷偷窥向一片面无表情的泓禄。
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苏清扯了扯自己身上滴着水的宫装,声音细细的道:“多谢公公相救。”
泓禄没有接话,只是将手里的帕子扔到了苏清的怀里,然后目光落到她被黑色乌发遮掩了接近一半的面容上,语气平淡道:“犯了什么事?”
听到这公公的话,苏清一愣,拨开脸上的湿发,转头对上泓禄的眼,“公公不知我犯了何事?”然后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把她带回了这里?
“那又如何?”泓禄微微挑眉,拍了拍被雨水打湿的下摆,坐到了苏清的身旁。
苏清看到坐上来的泓禄,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泛着紫白色的嘴唇用贝齿咬着,显出一抹清晰的咬痕。
这公公刚才的那四个字,“那又如何”掷地有声,真不愧是做御前公公这个活计的人。
“可是,奴婢的惩罚还未完…”小心翼翼的看着那公公,苏清那双被雨水洗涤过的眼睛,更加清澈透亮。
苏清这欲言又止的话,泓禄当然明白,不过是盼着他将她这罚给免了。
慢慢滑着手腕处的佛珠,泓禄嘴角悄然滑出一抹笑意,“那便去罚着吧。”
正等着这公公开后门的苏清乍一听到泓禄的话,接下去的话憋在喉咙里,硬生生的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看着那公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表情,苏清偷偷动了动还麻木的腿,目光落到不远处今日新摘的菊花瓣上,放缓声音,试探道:“奴婢今日新摘了一些菊花,明目清热,公公可想一试?”
泓禄滑着佛珠的手一顿,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脸上依旧是一副淡漠表情。
苏清抓了抓自己的裙摆,托着湿漉漉的衣服下了桌子,却因为脑子一阵突然的晕眩,手撑在了泓禄的腿上。
晕眩过去,苏清垂首,看着那太监服上明显的手掌印子,讪讪的收回了手,扯起自己的裙摆就要给泓禄擦,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裙摆上都是滴滴答答的水,这一下,那巴掌印子一下便晕成了大片水渍。
“我,我不是故意的…”赶紧拿下自己的裙摆,苏清绞着湿漉漉的袖子,眼角偷偷看向那公公,连奴婢那两个字都吓得忘了用。
泓禄的身上本来因为刚才抱过苏清,早就湿了,他本没有在意,可是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眼神和那悉悉索索的小动作,不知为何,竟起了逗弄的心思。
撩起下摆,泓禄慢悠悠的从桌子上下来,对着苏清伸展开双臂,面无表情道:“替我更衣。”
苏清站在那公公身侧,眨了眨眼,嘴唇轻启,发出一个单音:“啊?”
“更衣。”冷冷的看了苏清一眼,微微甩动袖摆,淡淡的龙涎香带着水珠洒在苏清的脸上。
默默咽了咽口水,苏清扭捏了半天,才哆哆嗦嗦的去解那公公的腰带,心里却暗自徘腹着。不过一个太监,脱件湿了的外衣还用更衣?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那腰带系的干净利落,苏清扯了半天也没有扯下来,反倒把那公公的衣襟给扯乱了。
“行了。”用袖摆挥开苏清的手,泓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太监服,那逗弄的心思也没了,看着苏清只淡淡说了一句,“粗笨。”
明明长的细致温软,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
苏清垂着脑袋,暗自瘪了瘪嘴,小媳妇一样的站在一旁。
“还不去?”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泓禄一边斜睨着苏清道。
苏清正低头看着脚下被晕出的一圈水渍发呆,乍听到泓禄的话,猛地抬起头,湿漉漉的刘海直接打上了他的脸。
“公,公公…”苏清手忙脚乱的要刚刚要扯袖子,就发现自己身上都是水,便随手拿过桌子上的一块方帕去擦泓禄的脸。
一把扯下那块方帕,泓禄眼神冷冽,“这是什么东西?”
“这,这是…帕子…公公…奴婢去给您去做一道菊花羹…”话音刚落,苏清便提着裙摆躲到了小厨房角落,怀里抱着那一篮子菊花暗自唏嘘。
不过一个公公,眼神那么吓人就算了,长的那么高做什么,气势完全被碾压啊!而且一块抹布而已,不用这么苦大仇深吧!吧?
小厨房里一片寂静,苏清缩着脑袋将那菊花瓣剪碎,又拿过陶瓮浸泡银耳和莲子,但是身后那如芒在背的视线让她怎么也不敢回头。
洗净砂锅,将菊花瓣,银耳和莲子一起放入,加入细糖,小火慢炖。
趁着这些空隙时候,苏清顺便绞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身上的宫装和肌肤黏在一起,她没有办法,只大概的擦了擦外露的地方。
手里捧着从橱柜里新拿出来的汗巾,苏清磨蹭了许久才走到那公公面前,却不敢看他的面色,只嗫嚅道:“公公,这是干净的。”
泓禄淡淡瞥了苏清一眼,喉咙里发出一道轻哼。
苏清捧着那汗巾踌躇了一会,见那公公没有接过的意思,却也没有拒绝,思索了一下,便迈着小步慢慢靠近,帮他细细的擦拭起来。
以前在小厨房,那浓重的烟火气,掩盖了苏清身上天然的体香,现在的苏清,没有了那浓重的烟火气,身上又是被洗刷过的雨水,阵阵清香混着那淡涩的菊花味,刺激着泓禄的嗅觉。
不禁的朝着苏清微微靠近,泓禄微皱着眉头,似乎在辨认。
微闪的烛光之下,苏清的眼睛好似波转着流光,眉目如画,瓷白的皮肤泛着一丝苍白,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
脸颊处是泓禄呼出的热气,苏清抖着手退了一步,垂首道:“公公,奴婢去看看菊花羹。”
温软的馨香带着细风而去,泓禄微微眯起眼,手边滑过苏清带水的宽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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