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温软舒适气氛的未央宫,椒房殿之中,许皇后倚靠在软榻之上,面容憔悴,正揉着额角小憩。【】
撩开那层细面薄纱,香嵩踏着步子,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妇人。这妇人脂头粉面的梳着高髻,看上去四十出头的模样,却是身段苗长曼妙如少女,一身鸢尾宝蓝高腰裙,脚上绣珠鞋,皮肤白皙,一双凤眸与许皇后的如出一辙。
“请皇后娘娘安。”那妇人跪伏于地,对着许皇后行了一个大礼。
“母亲,快起来,忌讳这些虚礼做甚。”许皇后从榻上撑起身子,看向被香嵩扶将起来的妇人。
“如今可不一样了,你是皇后,这些虚礼可废不得。”那妇人被香嵩扶坐在软榻前的绣墩之上,声音带着一股年老的稳成。
“皇后,呵,我这个皇后当的哪有皇后的样子。”许皇后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眼眸微微泛红。
那妇人听到许皇后的话,细眉微皱,侧头身子看向一脸憔悴色的许皇后道:“这又是出什么事了,我出府时也听闻你父亲是后脚急匆匆的往这宫里赶。”
“母亲不知,那小景侯爷昨夜调戏了宣室的一个宫女,今日那乐成侯又犯了浑性,竟然冲着圣上挥了拳头。秽乱宫闱,以下犯上,这两宗罪可不轻啊。”许皇后声音虚软,脸色苍白的紧,炎炎夏日之中,却是被冷汗湿透了身上的宫装。
那妇人听闻许皇后的话,面色也是一白,身子前倾的愈发厉害,手里绞着那帕子咬牙道:“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怎么糊涂成这个样子。”
纱帘撩起,香嵩手捧着一碗清茶放置在妇人身侧,转到对许皇后欠了欠身道:“李经娥在殿外求见娘娘。”
“李经娥?”许皇后皱眉,语气之中颇有不耐道:“一个弃子罢了,失了孩子还能有什么用处,说本宫乏了不想见客,打发走。”
“喏。”香嵩躬身退去。
“那李经娥也是个不小心的,怎么就把孩子掉了呢,如若生了出来,你再抱养过来,不说现在皇帝无子,便是生出来了,那你也好压着这后宫之中不安分的人。”看着香嵩退去,妇人轻啜了一口清茶,满目遗憾。
看着妇人的表情,许皇后眉目下垂,没有言语。
许氏,一切都是为了许氏一族,还哪里有她的容身之处呢,那李经娥说放上来便放上来,说不要便不要了,如若到了那一天,她这皇后是不是也会被舍弃?
“娉婷啊,不是母亲多话,你与那皇帝怎么闹成这样,如若你和皇帝稍好一些,这种事情不是吹吹枕边风便能了了的吗?虽然母亲看不惯傅家的那个昭仪,但是好歹人家比你得宠,皇帝现今又提携着她家,你虽贵为皇后,一国之母,但是没有皇帝,你在这后宫之中,不还是缺了那点倚靠嘛。”
娉婷是许皇后的小字,佳人春风永巷闲,婉约娉婷工语笑,意欲身姿曼妙的美人。
许皇后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听过这娉婷二字了,那时候的少女年华,那时候的少女情怀,在现今都化为深深宫闱之中一桩桩,一件件的勾心斗角,难忍身心俱疲。
轻轻叹出一口气,许皇后打断妇人的话道:“母亲,你且回去问问父亲,是要人,还是要那先帝的圣旨,我也好早做打算。”
“打算,你做什么打算啊,在这后宫之中,你没有一个子嗣,能有什么打算可讲啊?”妇人的话语有些急切,看着许皇后带上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许皇后侧目,看向身侧的母亲,即使涂着厚重的脂粉,却也掩盖不住脸上那细坠而下的痕迹,“母亲,你当我不想吗,皇帝除了一月几次的惯例,哪还来我这椒房殿。”
越说越急,许皇后想起这许氏的纷烦,想起那些虎视眈眈,年轻貌美的妃嫔,想起那远在皇庙,却也不是省油灯的那皇贵妃,想起初见那丰神俊朗身穿太子常服的男子之时,自己第一次失了分寸。
“母亲不是这个意思。”妇人见那许皇后突然显出的焦灼之态,赶忙安抚。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许氏许氏,你们都只知道许氏,又哪里知道我独自一人在这深宫之中夜夜难眠,腹背受敌,那些明里暗里的招数,我吃了多少的亏?”
许皇后的声音嘶哑,眼角有热泪滑落。
“娉婷。”看到自家女儿这般姿态,那妇人也忍不住的开始轻啜起来,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母亲,我太累了。”许皇后依靠在妇人怀里,声音暗哑,细不可闻。
“别怕,母亲在这里,母亲在这里陪着你。”轻抚着许皇后的额角,妇人眼角干涩的紧,脸上满是心疼之色。
软榻三步远处,垂帘被撩起,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许皇后下意识的退出妇人怀里,目光微凛的看向站在那处的香嵩。
香嵩向着许皇后欠了欠身,往常平稳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焦灼,“娘娘,听说皇上准备封了傅昭仪为淑妃,这李公公现在正拿着圣旨过来呢。”
“什么?”许皇后双眸圆怔,身子一个不稳差点落到地上。
因为皇帝新政,所以这四妃之位一直空置,即使朝中大臣多方四请,皇帝也无动于衷,这怎么突然就封了傅昭仪妃位了呢,还是四妃之一的淑妃?
这许氏乐成侯与小景侯爷的事还没过,傅昭仪封妃的事便又来了,一事未平一事又起,这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妇人一把拉住许皇后的身子,看向那处站着的香嵩道:“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册封了呢?”
“听说是…那傅昭仪有孕了…”
香嵩话音一落,许皇后面色惨白,那妇人也是一脸的震色,呆站于软榻前。
“有孕了,有孕了…”许皇后喃喃着,纤细的手指紧紧拽住身侧妇人的宽袖,声音无助而惶惑,“母亲,怎么办,那傅昭仪竟然有孕了…”
“莫怕,这有孕了也不一定生的下来,那李经娥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妇人拉住许皇后的手,细声安慰,然后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得,凑过身子对那许皇后耳语道:“我那处有一偏方,你设法让皇帝喝了,助孕怀嗣。”
“母亲…”许皇后抬头,看向妇人的眼中带着惶惑与不安。
“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必须由我们许氏诞下,如若你不行,那便有下一个,更下一个的李经娥出来。”妇人抚着许皇后的额头,说的话,却是这般的冰冷。
许皇后的眼泪还凝结在眼角,听到妇人的话,除了渐渐冷却的内心,几无其他。
一片寂静之中,许皇后眼角含泪,却是垂目轻点了一下下颚。
宫闱深深,身不由己的事情还少吗?
一夜星辰退落,朝霞披着艳彩冉冉而出,被阳光层层叠入的宫闱之中,忧喜凸显。
苏清已在这茶房三日,却是没有再见到那让人心惶的皇帝,只是今早起床收拾衣物之时翻看到那张写着珠玉粥的药膳单子。
苏清盯着手里那被黄色颜料圈出来的珠玉两字,心神恍惚之际幡然想到,这黄色颜料可不是胡乱用的,前几日那明晃晃的龙袍是差点吓破她的胆,而这用黄色颜料圈出来的珠玉,难道指的便是这皇帝?
一想到这处,苏清便是感觉整个人都后怕的厉害,她分明记得这单子是大半月前写给那傅昭仪的,她托苏重宴带出去给她的便宜老爹却又给圈了字送回来了,难道她那便宜老爹早就知道那个整夜里神出鬼没在她面前的御前公公是皇帝?
想到这里,苏清已经不是后怕了,而是整个人抖的厉害,手里的药膳单子烫手似得往地下一掷,原主记忆之中那片被刻意模糊的记忆喷涌而出。
她的便宜老爹苏昌盛,远远有一身超过五品御医的高超医术,原主从小体弱,被浸泡药浴,却在八岁之时,被她老爹换了那药浴,成了现在这一副若冯小玲一般的妖孽体质,如果说她这老爹是没有私心的,别说苏清不会信的,便是原主也是心存芥蒂的,可若是真的费了这许多心血,却又为何要把她放在这二等药膳宫女小小的一职上?
“扣扣…”茶房的房门被敲响,苏清回神,赶紧将那药膳单子踩在裙下,便看到端着一盅东西进来的曲绱。
曲绱骨架宽厚,身上穿着那层层叠叠的宫装便感觉整个人有些北方女子的高壮之感,她笑盈盈的将那盅放置在房中桌上,然后对着苏清招了招手。
苏清皱巴着一张脸,看着那盅一脸苦相。
“瞧你怕的,这回可不是那药,是鸡脚栗子百合汤。”掀开盅盖,曲绱用手扇了扇那沸腾的热气,发出一声感叹,“好香啊!”
苏清喝了好几天的苦药清粥,嘴里都淡的要出鸟味了,咋一闻到这鸡脚栗子百合汤的味道,整个人便不由自主的往那挪了挪。
看到苏清凑过来的身子,曲绱嘴角扬笑,用汤匙搅了搅浓郁的鸡汤道:“这是按照上次你教我的方法做出来的,来,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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