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铺天盖地地涌来,沈恪沉痛地蹙起了眉,长睫轻颤,呼吸也不自觉变得急促。【】
摇下车窗,冷空气又再次袭击了脆弱敏感的神经,沈恪将身子重重跌回座椅里,任凭脑海里纷扰的思绪拉扯,沉重的双眼仿佛历尽千辛万苦终于阖上,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可怎么连最难舍弃的坚强都难以控制了呢。
疼痛,闭塞,隐忍,不堪,哀伤至此还能怎样?
悲情男主角吗?
再悲情一点就会得到全世界的谅解,就会多一个人站在自己身边,为自己说一句话吗?
他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他不配得到原谅。
可那又怎样呢?宽恕根本无法满足内心的害怕。
他要的,必须在他身边!如果尽头一定是悲剧的,倒不如亲手毁灭一切!
暖气艰难地抵抗着寒风,破碎的梦境在现实里不安骚动着,谁都不会知道结局。
天就要亮起来了,那些隐藏在角落里的秘密终将被揭发,真相大白的一刻犹如死亡般窒息。
“小恪,快来,叫爸爸。”
女仆紧搂着身边的小男孩,向他指了指坐在沙发里不苟言笑的男人,示意他赶紧叫人。
小沈恪穿着脏兮兮的运动服,身材瘦小,乱糟糟的头发下一双懵懂的大眼睛闪烁着不和谐的胆怯。
“爸···爸爸···”
坐在沙发里那个他要叫做爸爸的人高傲地仰着头,小沈恪怯生生地张了张嘴,声音像是被黏住了一样,连自己都听不清,稚嫩的小手在身侧不安地攒成拳头。
“什么什么?这么小的声音怎么你念给鬼听啊?瞧你那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你怎么可能是沈家的骨肉,啧啧啧···”站在男人身后的是一个衣着华丽体态丰盈的女人,她鄙视地上下打量着小沈恪。
“可不是吗~这么寒酸,要是真进了我们家大门,以后还不知道怎么丢沈家的人呢!”挽着女人胳膊的少女更是一脸的不屑和嫌弃,那尖利的声音像是有人要抢走她的宝贝一样。
“好了。”
男人低沉威严地声音响起,所有人脸上的神色都为之一震。
“你可以不用叫我爸爸,从今天开始你的身份是我们沈家认养的义子。”
“你是被我从福利院领养的,你不清楚自己的父母是谁,记住了吗?!”
男人走近了些,脸对脸地对着小沈恪说,小小的他漆黑的眼睛里浅浅腾起一阵雾气,而酸楚了的鼻子,不因为害怕,只是觉得悲伤莫名。
“记···记住了···”
小沈恪不明白,那个近在眼前和他有着一样浓眉,一样幽深眼睛的男人明明就是他的父亲,为什么自己就这样从“亲子”变成了“养子”。
“很好。只要你乖乖听话,该属于你的我一样不少的都会给你,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学习如何成为沈家的人。吴妈,好好教教恪少爷家里的规矩,带他下去休息吧。”
男人的大手粗鲁地揉了揉小沈恪的头发,散乱的发丝挡住了视线,他好像看到站在沙发后面的那个女人和她那美丽的女儿恶狠狠地瞪着他,贵气的脸狰狞成一团,好像恨不得立刻就把小小的沈恪撕成碎片。
可就在男人转身的一瞬间,那两个女人瞬间换上了笑颜,谄媚地走上来一边一个挽起了男人的手臂。
“daddy~~~~这是哪里来的野小子嘛,你是不是不爱你的jessie了~~~~”
“子皓啊,我们一定会有一个儿子的对不对~~~”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走上蜿蜒的楼梯,他们的笑声像是从天而降一般,紧紧箍住了小沈恪的心,那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小小的沈恪,站在这大房子的中间,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像个小乞丐一样目送着他的父亲和继母一家远去,他们笑闹着,走在通往幸福的阶梯。
而他,却连低头都不能,他知道,自己身上穿着的是已经磨破的脏兮兮的福利院发的运动服,脚上的球鞋几乎看不出来原来颜色。
他的卑微被无限放大,他的存在无非就是一直令人嫌弃的流浪狗在这个屋檐下苟延残喘。
还不等沈恪回味这些日子,岁月就像长疯了的杂草匆匆而过。
那个穷酸怯懦的小沈恪已经长成了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不论在中学还是大学,甚至走在大街上,他都是璀璨的焦点,他身上那与生俱来与世隔绝的冰冷气息仿佛有着慑人的魔力,他是那么张扬又冷酷。
却只有在家里,褪去那一身高贵的面具,他根本不是什么沈家的少爷,从小到大他的生活不是在“继父”,沈氏家族的第三代继承人沈子皓的严苛要求中,就是在继母和姐姐的挖苦讽刺,她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自己是个外人,沈家的财产他休想染指分毫。
然而一切都只是痴人说梦,沈恪的继母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加入了“高龄产妇”的产妇的行列,这个他叫了许多年的“义父”,这个自己的亲生父亲,似乎永远都不可能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了。
像一本翻开到中间的小说,平淡无奇的日子如果就这样一直下去,也许一切会走向另一个平衡,连继母不绝于耳的挖苦都已经习惯,“私生子”这个身份是他与生俱来,改变不了。
可往往结局根本不会按照常态发展下去,注定了是个悲伤的开始,结局断不会风平浪静。
那个深夜,沈恪发现了继母偷情的秘密。
然而沈恪并没有料想到,这样一个隐藏着惊天秘密的夜从此便开始了他的另一种人生。
继母小产,沈子皓悲痛万分,jessie添油加醋的所见所闻更是让沈老爷子惊怒,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沈恪。
他的抗辩他的不屈几乎是以卵击石更无疑是火上浇油,沈子皓震怒之下将他逐出沈家,并且一毛钱遗产也没有留给他。
没过多久,沈子皓中风瘫痪在床,这时候,他才惊愕地发现公司亏空数亿,真相慢慢浮出水面,沈恪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音信全无。
继母果然跟着她的野男人带着jessie跑路了,春风得意的她还没来得及潇洒,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她和jessie便双双殒命。
沈子皓把自己最后的全部财产全部留给了沈恪,满心期盼着再见他这个亲儿子一面,却等到死都没能再见。
留给沈恪的信,里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那是一个苍老的男人,人生走到尽头时唯一心心念念的就是他对儿子的愧疚。
但就算这样,他就配得到原谅了吗?
从小到大,沈恪万分渴望得到的父爱他是如何吝啬地好像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会脏了他的眼睛一样,童年的记忆里,他的慈眉善目,他的好脾气,统统都给了他的女儿jessie。
如果死亡就理所应当得到宽恕的话,沈恪宁愿死的是自己,也许自己的死能唤醒父亲的良知,他也会惋惜,也会不舍。
然而,割不断的亲情,沈恪拿着父亲的信整整坐了一夜,没掉一滴眼泪。
该走的不该走的都过去了,一切就好像上天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自己的人生却被赋予了“笑话”二字,连恨,都无处安放。
恨?
还不都是因为太过深爱。
“爸爸···爸爸···”
沈恪蜷缩在车后座里睡着,眉毛拧成一团,滚烫的泪水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呢喃着,悲伤笼罩在他身上,稀薄的空气中满是晦涩和不堪。
远方的天早已放亮,火红得太阳缓缓从地平线升起,破败的沈宅显尽了沧桑,微光中犹如慈父,俯瞰着大地,俯瞰着那躲在车里的,一如儿时渴望仰慕着父亲的沈恪。
那一段被沈恪刻意擦掉的记忆,如今叱咤商界的沈公子和当年的沈氏家族没有半点关系,没有人知道,沈恪的过去。
一切就如这朝阳,不论多么黑暗寒冷,总会过去。
沈恪,也早已不再是当年的“沈恪”。
“铃铃铃···”
温暖的卧房里一阵电话铃声急促地响着,像是在遥远的地方朦胧中又慢慢近了,扰乱了沉醉的氛围,赖在被窝里的苏羽不情愿地翻了个身,依旧没有要接电话的意思。
好不容易电话终于停止了声响,苏羽满意地啧了啧嘴巴,还没来得及高兴,床边的电话又不依不饶地闹了起来。
口干舌燥地苏羽费了好大力气才愤愤地睁开眼睛,抓过手机看也没看就吼了起来。
“不管你有什么事,本姑娘现在在睡觉,趁本姑娘没生气之前,你最好识趣点自己挂掉电话,乖乖的,自己玩儿去!”
说完,就死死把手机按在了枕头上。
酒精地作用经过一夜好像根本没有成功在苏羽体内挥发,此时此刻她只觉得浑身都无比沉重,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扰我清梦者,都去shi!!
“铃铃铃···”
这次,苏羽终于再也睡不着了,已经完全怒火中烧的她霍得睁大眼睛,猛然坐起来抓过手机。
“我说你还有完没完啊!大清早打电话,不停地打打打打打,你有病吗你!知不知道我很忙,耽误我睡觉我就没精力工作,没精力工作就等于浪费生命,浪费生命我还怎么跟我男票结婚,我还怎么给他生猴子?!”
“嗯?生猴子?苏羽,你要结婚了吗??”
就在苏羽劈头盖脸噼里啪啦一顿乱骂之下,突然耳边幽幽地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大脑搜索到这个声音的主人用不了0。1秒。
瞬间苏羽全身像被雷击一般惊得站了起来,什么困倦酸痛都被狂跳的心脏震碎了:
来电人居然是郁婉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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