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万世孽缘

  日已偏西。

  会稽山平顶山颠,一个耸天大树之下,一老一壮两名男子正在对弈,一个带着满脸稚气的女孩托着下巴正在观看石桌上的棋局。

  老人展眸一笑,将一粒黑子压在棋盘之上,壮年汉子眉头微蹙,举棋不定,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女孩嘻嘻一笑,将汉子手中的棋子夺过,压在老人所下黑子左下方紧邻格上。

  壮年汉子不禁略微一呆,继而会心笑起来,目视老者道:“龙尊,令徒图吟真是天资聪慧!”

  老者淡淡一笑,忽然神色微滞,探手从棋盒中取出一粒黑子,略一用劲,那棋子竟化成一柄锋峭利剑。壮年汉子略微一呆,那柄利剑却已经掠过他的肩脖,疾速向身后飞去。

  只听一丝破空之音之后片刻,利剑又掉头飞回,重新化作一枚黑色棋子,悠悠落在棋盘之上。

  “好棋!”老者微微一笑,赞道,“想不到仲氏之后,还有能人。”

  “龙尊见笑了!”

  随着一声低笑,一老一壮两名男子已经现身在一侧的空地之上,正是战神仲坤和逡国国师桑公羊。

  原先与老者对弈的长孙皓宇连忙起身,朝两人作揖,他并不认识仲坤,却和桑公羊颇有些私交,此刻德高望重的桑公羊竟然跟随在一个陌生男人身后,未免令他惊讶。

  脸带稚气的女孩图吟早已从棋局中抬起头,好奇的打量着两人。

  仲坤望向老者,深深作揖:“我听闻隐龙山沉陷,有神龙飞升,料到必是龙尊再次现世,所以特地前来拜见。龙尊此番出关非同寻常,可是为天湖震漏一事?”

  “天湖震漏不过是劫难之兆,我虽然早料到有这么一天,却想不到来的这么快。”老者抚了一把花白胡须,“这次老朽却是为上古一段宿缘而来。”

  “龙尊,莫非这段宿缘与天地异兆有所关联?”仲坤困惑的看着老者。

  “嗯,”老人微微点头,看了仲坤一眼,微微叹了口气道:“如今天下大乱,浊气升腾,清气遽降,龙筋之气遭到侵蚀,老朽提前出关,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龙筋之气已被侵蚀?!”仲坤一愣,面有惊色,“龙尊的意思是。。。”

  “天洪爆发,正是天地有所感应,”老人抚了把白须,眉头微蹙道,“目下只怕已经有余孽在暗处推波助澜了!”

  “那。。。”仲坤神色一顿,露出焦急情绪。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老人淡淡道,“只是当初我与元始龙尊合力封印逆神之时,龙尊不幸亡故,而我也被龙筋之力反噬,虽然万年下来,元气有所恢复,但比起当年,不到十一。现下遭此乱世,也只有拼死一搏了。”

  “师傅,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什么龙筋、反噬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女子图吟呆呆听了半天,竟然一句没有听懂,便焦急的提出疑问。

  长孙与桑公羊也是一头雾水,三人都困惑的望着老者。

  老人惨然一笑,拂袖在石凳上坐了下来,道:“也罢,你们都已经是此劫中人,了解了解也没有坏处。都坐下来吧,我们再等等,等人齐了,我一并说给你们知道。”

  “人?还要什么人?”图吟忍不住问。

  “他很快就来了。”老者微笑道。

  “我来了,龙尊。”只听一声雄浑之音,一阵疾风破空而来,眨眼间众人面前又多了一个男子:正是守护神靳之翰。

  “这便是邵氏遗孤吧?”老者看向他怀中襁褓。

  众人都朝靳之翰望去,只见他怀中果然裹着一个襁褓。

  “靳兄,”仲坤看清来人,立刻脸色一变,“邵氏满门,可是你派人所灭?”

  靳之翰淡然望向战神仲坤:“正是。”

  “邵离妻与子可是你所杀?”

  “不错。”靳之翰依旧神色淡定。

  长孙略一沉吟,邵夫人虽然不是靳之翰亲手杀的,但杀人的女子与他甚为亲密,只怕他也脱不了干系,只听那仲坤继续质问:“靳兄可记得前日在逡国陋巷与仲某所言?”

  “当然记得。”

  “很好,靳兄果然痛快。”仲坤悍然道,“既然如此,你我二人,今日就难逃一战。”

  “待我办妥琐事,愿意与仲兄一决。”

  “果然痛快!”战神仲坤不再与靳之翰多说,转身向老者拱手:“龙尊,晚辈不敢在您老面前妄动干戈,稍后要拜别了。”

  “不碍事,你们愿意的话,便在这里动手也无妨,”老者淡然道,“不过在此之前,不妨先听听老朽讲一段故事不迟。”

  众人凝然,都道:“请讲。”那图吟更是兴趣盎然,贴着老者坐了下来,各人也就着面前的石凳坐下。

  “从女娲娘娘创造天地万物以来,我们龙族便存在了。也许是我们背负着守护大地的使命,所以天生就拥有强大的魔力。每一头龙都守护着一方水土,在上古那个年代,几乎每一片有生灵的土地,都有一头神龙在暗中守护。我们拥有近乎无限的寿命,并且长时间沉眠在宁静的大地深处,只有天地发生巨大的扰动才会惊醒,出来维持秩序,当一切回归平静,我们便又一次回归沉寂。数亿年来,一切都这么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直到发生了那场上古之战。”

  那场上古之战延绵了一百多年,野心勃勃的神诋诺斯无意中得到了女娲娘娘遗留下来的至宝“女娲之眼”,于是暗中纠结了过半的天神,不顾三界不准互相干涉的律令,派遣爱妃窈姬到人界,企图掌控正在战乱中的人界。

  于是人界的岐帝与尤帝再次举火开战,继而妖族和龙族卷入十年战争,而这一切,只不过是个序幕。

  被惊扰的龙族加入战列后,战争的规模进一步被扩大开来。数年内,战祸席卷到天、地、幽冥三界,就连隐匿三界自辖一方的魅族也难以幸免。

  此后,不论天神、龙族还是幽冥鬼魅,无不遵照自身信念或守护诺言,站在自己支持的那一方大肆厮杀,正义的一方,以神诋敖父为主,人界岐帝和龙族为辅,邪恶的一方,以诺斯率领的天神为主,尤帝及妖族为辅,双方在人界杀得天灰地暗,可以说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这场可怕的战争持续了一百多年,终于在邪恶的神诋诺斯祭出“女娲之眼”后,形势开始遽变,诺斯带领黑暗爪牙焚城略地、烧杀抢掠,最终将对手逼到人界最后一座城:比干城。

  在这座固若金汤的上古老城里,双方展开了生死对决,诺斯率领的黑暗大军将比干城团团围住。。。

  就在比干城快要被攻陷之际,最伟大的守护者——元始龙尊终于被惊醒了。

  元始龙尊是我们龙族最初的龙神,也是万物创造者女娲娘娘麾下最伟大的大地守护神。

  在最后一刻,龙尊用自己身上最宝贵的东西——龙筋,封印了黑暗神诋的首领诺斯,但自己也牺牲殒命。此后,战争出现了逆转,正义的一方终于夺取了主动权,并很快战胜了邪恶,大地终于重归宁静。。。。。。

  “但封印并不是永恒的,亿万年的时间过去了,天地的灵气不再像上古时期那样至清至纯,而赖天地灵气维持生机的龙筋也不断削弱着,迟早有一天,也许十年,也许一百年,也许一万年,谁也说不准,当封印的力量削弱到一定程度,诺斯就会突破封印重回三界,到时候,就再没有人可以制服他了。。。”龙尊微微叹了口气,环视了一眼凝神静听的众人,“谁也不知道到时候天地会是什么样的。。。”

  “那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图吟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没有作声,见龙尊已经说完,才插话问到。

  “天道有常,万物相克,我料想诺斯也不是不可敌的。”桑公羊略微沉吟道,“只是这克敌之物身在何处,又如何寻觅,三界渺渺,真的是大海捞针,谈何容易啊!”

  众人听他说的凝重,都默无声息,龙尊微笑道:“你说得不错,三界如此之大,真的要寻找此物,确是大海捞针。不过当年元始龙尊曾留有偈语,说万世之后,若诺斯击破封印,寻觅克敌之宝,必在女娲娘娘归隐之所,也即是人界南疆,今日逡越两国所在之地。”

  “逡越两国所在之地?”长孙皓宇目放精光,“难道邵国公满门被灭。。。。。。”

  “不错,”龙尊微微阖首道,“当年上古一战,我们龙族全族并不能称得上是全部忠贞的,我们内部也出现了一支叛徒,不过这一头逆龙当年并未参战,只是为诺斯掌管一方水土,战后也没有再露面,所以并没有深究。谁知道这条逆龙一直没有死心,在暗中等待时机,为诺斯的回归推波助澜,这一次邵氏一族惨遭灭门,只怕也是他搞得鬼吧?”龙尊言罢看向靳之翰。

  靳之翰点点头,却并不惊讶,缓缓道:“这件事情我也是刚刚得知,无忧湖乌龙已经全部告诉我了。当年元始龙尊留下的偈语,他也有所耳闻,数万年来一直在追查此事,这次他以引导天洪之水为要挟,要我灭邵氏九族,就是怕邵氏后人中出现对诺斯不利的人物。只是,”靳之翰略微一顿,瞄了一眼怀中的婴孩,“为何他又临时改变主意,放过我怀中这个婴孩,真是不解。”

  “将来你会明白的。”龙尊伸手接过靳之翰怀中的襁褓,递给身侧的图吟,“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他,只要你还活着,他就不能死,懂了吗?”

  “哦。”图吟好奇的看着怀中的婴孩,伸手逗了逗他的小鼻子,男婴顿时手脚乱舞起来,图吟乐了,抬头望向龙尊,“师傅,他叫什么名字?”

  长孙皓宇连忙接过话头:“邵夫人临终之际,与末将一同为小公子取了一个名字,叫邵天储。”

  “邵天储?”图吟噘了噘嘴,摇着头,“不好听!这样吧,我以后叫你天天吧。”

  龙尊不在意的看了一眼众人道:“好了,你们有什么仇怨尽管可以去解决了,只有长孙我还有事情交待。”

  战神仲坤和靳之翰对视一眼,脸上掠过一丝毫苦笑。

  两人正在尴尬而立,桑公羊却发话了:“仲兄,依我看,靳兄与邵氏之怨,也可以暂时了结了,当日靳兄允诺邵离公子,以公子人头换天下苍生祸福,今日洪荒不再,靳兄也算兑现了诺言,公子在九泉之下也算瞑目了。”

  仲坤点点头,不再理会靳之翰,转而目视龙尊:“龙尊,既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我与靳兄的恩怨也已了清,如今天下形势险恶,龙尊有什么能用得上晚辈的,决不敢推辞。”

  “你有这个心就够了。不过三界互不干涉禁律,是以天界不干涉人界为首律的,靳之翰所管之事,虽然有涉嫌,全由于洪荒之水乃是源自天湖,也算情有可原,你作为天界重神,如果首先破了这个例,只怕于三界稳定有弊无利,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是,晚辈不到万不得已决不插手。”

  “很好,你赶紧回天界吧,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定有一些心术不正的天神在蠢蠢欲动了,你要想办法震一震他们。”

  “是,晚辈这就回去。”

  “桑伯。”龙尊看了一眼桑公羊。

  “晚辈不敢在龙尊面前妄称伯!”桑公羊俯首道。

  龙尊哈哈一笑,不再废话:“我看你刚才嗫嗫嚅嚅的,好像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晚辈确实有一事心存困惑,”桑公羊踌躇的看了龙尊一眼,又看向怀抱襁褓的图吟,才道,“晚辈观察这位姑娘好一会儿了,这姑娘年纪如此之轻,似乎没有什么特异之能,龙尊刚才要她照顾少公子,晚辈难免有些不放心。。。”

  “哈哈。。。”龙尊不禁笑开怀来,“放心好了,我已经收她为徒,你觉得我教出来的徒弟会照顾不好你的少公子么?”

  桑公羊汗笑:“那晚辈就可以放心的追随邵离公子去了。”说罢转头看向靳之翰,“靳兄,前日老朽曾说过要留残躯为公子守候靳兄诺言,如今诺言已经兑现,老朽也不敢偷生苟活,请靳兄见证。”说起手中拐棍照准前额敲去,登时血溅三尺而亡。

  众人无不叹气,龙尊探掌虚握,只见那桑公羊的尸体逐渐虚化,瞬间便化作一团精气。龙尊将那精气捏在手中,又抚向图吟前额,只见女孩前额微一闪亮,那精气已如鱼入水,隐入了图吟体内。

  “这老儿的道行足够为你修行打下些许根基了。”龙尊淡淡道,忽又目视靳之翰,“你是不是还要回去交差?”

  “确是,为了换回这婴孩,我已经答应乌龙百年不出无忧神殿。我该回去了。”

  “那你走吧,放心好了,乌龙不会让你留在那里一百年的。”

  “晚辈告退了。”靳之翰乘清风而去。

  “长孙。”龙尊回眸看定长孙皓宇,“你怕不怕死?”

  “龙尊尽管吩咐在下。”

  “我想让你去办一件事,但是这件事情可能让你万劫不复,百世不得轮回,你还愿意去么?”

  长孙一愣,这话和谭案如出一辙:“请龙尊吩咐!”

  “好,”龙尊神色肃穆,“你抱着邵天储去一趟都汉平原。那里洪水已经退尽了,你应该可以找到一座城池,是一座黑色的城池,一座上古留下来的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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