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二 英雄沦落

  翌日清晨,燕国边境小城。

  背负行囊的鉴烛、李恨及燕七三人,与干将及张寡妇母女三人在城门口互道珍重,随即望西踏上旅程。

  青岭独自伫立城头,手中折叠着一张绸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待鉴烛三人行了有数里之遥,她才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手里折叠好的布鸟,双唇微动,那绸布刹那间燃烧了起来,在燃烧的火光之中,倏的飞出一只雪白的鸟儿。那小鸟不过碗口大小,浑身雪白,在半空中盘旋一圈,朝青岭唧唧鸣叫了两声,随即展翅飞向苍穹。

  青岭目视鸟儿飞向东北方向,这才下了城头,单人独骑出了城门。

  走过一个弯道,楚离相手下的骑兵黑狼悄无声息的从山凹露出头来,青岭面无表情的瞟了一眼黑狼,双目朝鉴烛等人远去方向一望。黑狼双拳一抱,带着数十名骑士撵上了三人所去的方向。

  青岭徐徐行至一处阴凉地处,忽听见一声急促的响声从耳际穿过,猛然回头,一个身影无比迅速的掠过不远处的山脊,紧随黑狼的骑队而去。

  青岭眉头微皱,此人动作竟然如此敏捷,实属罕见,不知是何方高人。

  正思虑间,山谷上方的苍穹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叫声,一只身形小巧浑身雪白的鸟儿从天空中冲了下来。青岭微微一笑,伸出手掌,那鸟儿不偏不倚落在她手心之中,化作一绢绸布。

  青岭展开绸布,上面只有一行字:敌我未分,莫要妄动。

  青岭若有所思的将绸布揉成一团,随手一扬,绸布立刻化作无数尘埃四散不见。

  中午时分,在早已举国沦为阶下囚的逡国长阳城内,出现了一个装扮清秀的白衣少女,这便是图吟了。

  图吟在城内主干道的一家茶楼楼上要了一壶茶水,有一搭没一搭的饮着,眼睛却紧紧盯着楼下街市来来往往的路人。

  长阳作为逡国国都,人口不下百万,虽然已经落入百里烨之手,连日宵禁搜查,弄得人人自危,但任凭生计再如何缩减,生活也还是要过的嘛。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闹市之地,依然有一番人声鼎沸的景象。

  图吟在茶楼上已经整整坐了两日,怎耐她所候的人却迟迟不至。图吟略微有些烦躁,就在这时,一个身负长柄武器的黑盔骑士进入她的视野,遮掩武器的黑布可能由于颠簸敞落开来,露出银色的长枪枪头。

  图吟心中一喜,疾呼道:“长孙将军!”

  那黑盔骑士听到呼唤,似乎驻马停了一瞬,但紧接着又恢复了原先的节奏。

  图吟微一皱眉,她在会稽山上见过长孙皓宇,虽然他的容貌被黑盔所遮,但她却认得他身后的银枪。

  “只怕他已经忘却长孙皓宇这个名姓了。”图吟正疑惑间,却听得脑海中有个冥冥的声音传来,图吟心中一沉。

  “站住!别跑!”图吟还在发呆,远处突然传来了急遽的马蹄声。一队百里骑兵紧追着两名游侠打扮的人朝这里奔了过来,街头的行人和店摊匆匆闪避着,唯恐被人马碰撞到。

  被追逐的游侠一起一落,脚力奇快,竟然毫不逊色身后的骑兵。两拨人一前一后,直到经过茶楼也没有拉近距离。

  然后突然之间,图吟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这一感觉在前面两人的其中一人跑过长孙皓宇的坐骑时得到了验证。

  他突然倒了下去,头和身体分处两个地方,除了图吟,没有人看清穿戴着黑盔的长孙是怎么出手的。图吟心下一寒,总算理解了脑海中桑公羊提醒她的那句话:他已经不是原来的长孙皓宇了。

  紧跟在后面的另一名游侠嘎然停住了脚步,双眼惊惧的盯着马背上的长孙皓宇。

  在长孙冷冷望向幸存的游侠时,图吟出手了。

  一切都在很短的一刹那结束了。在这不为人所见的一刹那中,一道惊雷从晴朗的天空中炸了下来,撞上了已经在半途的银枪,神兵和法力瞬间一触即分,但银枪依旧向前方突进而后顺利撤退。

  长孙黑盔中的双眉微微一拧,掉头望向茶楼上的图吟。

  图吟沉静的和他对视着。长孙阴冷的看了她一眼,又扫向右胸汩汩流血不止的游侠,仿若没事般继续了他的旅程。

  图吟轻轻一点楼板,跃向那名受了重伤的游侠,尽管自己及时出手,但长孙皓宇的银枪仍然洞穿了他的胸膛。

  重伤的游侠单手伸向怀中,取了一方折叠的布巾出来,嘴中喃喃道:“务、务必转、转交兰、兰屿将军!红、红点之处……”言毕已经气绝。

  图吟暗自叹了口气,掀开布巾一看,似乎是一方地图,只不知画的是何地,在地图西南位置画着一点显眼的红点,想必这就是游侠口中的“红点之处”了。

  至于这“兰屿将军”,其实正是逡国境内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残军之首,也是大将高无忌的麾下的得力属将。图吟阅历尚浅,自然不知是什么人。

  高无忌在楚国国都肴城被百里烨所获,被连同“邵离妻子”带回长阳,囚禁了起来。而这两名游侠,却正是昔日高无忌麾下的两名武将,只不知为何身揣一幅地图亡命街头被人追杀至此。

  图吟单掌一伸,一道灵光从两具游侠尸体上闪过,两颗幽暗的珠子浮现在图吟手中。若是将两人的精魂带到逡国禁卫军魂所守护的聚魂石,或可再次为逡国效力。

  图吟将游侠精魂收入囊中,正待起身,却见身后赶来的骑兵呼啦啦已经将她团团围住。那为首的尉官见两名游侠尽皆死去,而自己带兵所困住的竟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年轻少女,不由微微一愣,手中所持黑色长戟也略略一收,示意手下上前搜查了两具尸身,一无所获。因沉声对图吟道:“姑娘,此人可有何话说与你听?”

  图吟见他说话客气,便点点头道:“只说了句‘百里竖子,我死后必找你索命’便死了!”略微一顿,复又加上一句:“请问将军,何谓‘百里竖子’啊?”

  那尉官微微一呆,尴尬隐隐现于脸上,当下道:“小姑娘,此地不是玩闹之所,你快走吧!”

  图吟心下暗笑,脸上却不露声色,分开众兵士,紧随远处长孙皓宇的身影扬长而去。

  那尉官瞟了一眼图吟的背影,若有所思,当下命众兵士将两名游侠的尸身架在马上,一路望城北而去。

  此时茶楼之上,一名手持羽扇文质彬彬的男子正朝此地观望,见图吟紧追长孙皓宇而去,不禁眉头微蹙,将一锭碎银置于茶桌之上,轻轻一挥手中的羽扇,忽然便没了踪影。

  且说长孙骑乘摄魂駮可谓步履飞快,图吟初时还看到他背影,飞步紧追而上,却已经寻他不见。心下微微懊恼,伸手一摸囊中游侠所遗留的布衣地图,心想还是正事要紧,于是掉头欲要回头,却不料撞上一名白衣男子。那男子白衣素袍,手中持着一把羽扇,一副游学士子打扮,样貌颇为俊秀。

  图吟扫了他一眼,想越过去。不料白衣男子反应甚是敏捷,饶是图吟动作迅速,他却已经又一次拦在她的面前,脸上带笑:“姑娘请留步!”

  图吟微微惊讶,抬头仔细将他打量一番:“你是谁?”

  “在下名唤肃神,是本国的一名游学士子,敢问姑娘芳名?”白衣男子笑盈盈道。

  “小士子,”图吟也不客气,“咱们素不相识,你为何拦我?”

  “在下问姑娘要回一样物品。”名唤肃神的男子依旧笑嘻嘻。

  “什么物品?”图吟下意识的捏了捏囊中的地图。

  “姑娘刚才所触碰的物品,是在下朋友的,在下斗胆请求姑娘还给在下。”

  “有何凭证?”

  “实不相瞒,在下是兰屿将军麾下谋士,交地图给姑娘的那两位乃是我的同袍。这幅地图对我们非常重要,还望姑娘成全。”肃神正色道。

  “我若是不给呢?”

  肃神微微一呆,尴尬道:“那在下只好亲自来取了。”

  图吟妩媚一笑:“既如此,阁下何不一试?”

  “那么在下得罪了!”肃神双手抱拳道,随即羽扇一挥,忽的没了踪影。图吟正在疑惑,那家伙却再次手持羽扇笑盈盈的出现在她面前,“多谢姑娘相助,在下告辞了。”言罢掉头便走,身形已经闪烁在几丈开外,轻摇羽扇款款而去。

  图吟微微一愣,赶忙探手朝囊中摸去,却见内里空空如也,只留下那2颗精魂尚在,那副地图却早不见了踪影。图吟暗叫不好,抬头看向肃神,他却已然身在几十余丈外,下一刻,肃神却已消失无影,身法着实快捷。

  图吟正待纵身跟上,脑中却传来桑公羊的声音:“图吟姑娘,你无须再追了,肃军师的风行之术不但快如闪电,还可移形换影,你纵使追上也奈他不得。”

  图吟微微点头,心下却暗思:究竟那是一幅什么地图,竟然让逡国遗将如此不惜牺牲性命保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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