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典史一听顾谦要微服下乡,吓得脸都白了。【】
他在南乡的风评可不怎么好,尤其是接受南乡好处的人里有他,给前任大老爷出馊主意的人里也有他,就这么轻车简从的下去,不被那些人活撕了才怪!
所以不出顾谦所料,这位刘典史用过午饭之后就赖在了茅房,稀里哗啦地拉得脸都青了,见他为了不下乡连命都不要了,顾谦也无法强迫他,只能从书办里点了一个官话流利的后生,带上了顾小九,又对顾泰叮嘱几句,就这么骑着马出了城。
“老爷,您明知道刘典史在使阴招,怎么不拆穿他?”路上,顾小九好奇地问道。
“人家都拿命去拼了,老爷我有什么办法?”顾谦斜睨了他一眼,道:“你不是看到他往饭里掺巴豆汤了吗?你怎么不阻止?”
“我不是忙着给老爷报信嘛,”顾小九嘿嘿一乐,“哪能想到他真的吃下去了。”
身后还跟着一个属性不明的书办,顾谦自然不会跟顾小九深聊,只是刘典史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倒给他提供了一个新思路,或许他能从刘典史这里打开一个缺口。
一路胡思乱想,等到了南乡的地界时,顾谦看到书办明显的紧张起来。
“张永,出什么事了?”顾谦勒住马,淡声问道。
“回大老爷的话,咱们已经进入南乡了。”
“为什么不往前走了?”
“大老爷,小的有个建议不知道当不当说。”
“你尽管说就是。”
张永停住马,低眉敛目地觑了顾谦一眼,小心翼翼道:“大老爷明鉴,自从南乡暴民围攻了县衙之后,南乡的戒备就森严了许多,咱们就这么骑马进去,难保不遭人盘查。”
“那怎么办?”顾谦兴味盎然道。
“小的斗胆请大老爷下马,步行进入南乡。”
“那马匹怎么办?”
“小的叔叔就住在前面的舀水村,咱们可以先将马匹寄放在那里。”张永劝说了几句,见顾谦不动声色,心里越发没底。
“走吧,就按你说的办。”
往前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一个十几户人家组成的小村落,张永一马当先,率先来到了村口的一户人家前。
“二叔!我是二狗啊,快开门!”张永下了马,也不往门口的树上拴马,反而牵着马叩起了门。
顾谦和顾小九也随后赶到,顾小九先跳下马来,又奔过来服侍顾谦下马,顾谦推开他的手,笑道:“我自己来。”说着,利落地下了马,让顾小九小小地惊艳了一把,在顾小九的印象中,顾谦就是文弱书生一个,没想到这一路奔波下来,这位探花郎看似瘦削,身子骨却还不差,难道这每天跑跑步做做操也能强身健体不成?
在顾小九的胡思乱想中,柴扉的门叩开了,出来一个身穿短褂,面色黝黑的中年人。
“谁在叫门?”
“二叔,是我啊!”张永笑着打招呼。
“是二狗子啊!你咋来了?”男人的眼中迸出一抹惊喜,他局促地在衣襟上抹了抹手,拉开柴门,笑开了脸:“快进来,快进来!”
“二叔,我有公事要到南乡去,你也知道南乡不太平,所以我想把马放在你这里寄养两天,等我办完了事再骑马回城。”说着,从褡裢里掏出半吊钱来,“二叔,这钱你收着,买些豆饼来。”
“养马就养马,你放什么钱!”张二叔把张永递来的钱推了回去,“二叔跟你三爷爷合着养了一头牛,草料有的是,还能养不了你这匹马?”
“二叔,不是一匹马,是三匹。”张永让开身体,指着后面的顾谦和顾小九介绍道:“这两位是顾老爷和小九爷,我和顾老爷一起到南乡去,这钱也是顾老爷给的赏钱。”
顾谦没穿官服,所以张二叔也认不出这是新来的大老爷,只是顾谦在京城住了两年,自然而然带了一股京官才有的矜贵之气,所以张二叔一见他就知道这不是普通人,心里打着颤就要给顾谦磕头。
“张二叔请起,”顾谦一把扶住了他,没让他跪,将张二叔扶起来之后,才笑着说道:“这几匹马就麻烦二叔了。”
“不麻烦不麻烦。”张二叔就没见过这么和善的官儿,一时间更加手足无措起来,好在顾小九机灵,见张二叔堵在门口不知道请客人进门,跳出来叫道:“二叔,我渴了,可否讨碗水喝?”
“进、进、请进!”张二叔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请几个人进了院子。
张家的院子不小,但是屋内很逼仄,顾谦也没进去,而是由张永进屋拿了几张板凳,在院子里沏了两碗粗茶来喝。
小小的舀水村就在南乡的外围,从舀水村往东翻过两座山就是南乡了,听张二叔介绍,南乡现在戒备森严,外来的人很难进入南乡,张永听了这些,忧虑的目光放到了顾谦身上,顾大人这衣着这皮相一看就是外乡人,他很怕还没进入南乡就被人当探子抓起来。
“大老爷,南乡的情势不妙啊。”张永忧虑道:“要不您就在二叔家略歇歇脚,小的去南乡打探一趟如何?”
顾谦抿了口粗茶,笑着挑起了眉:“怎么,你怕我连累了你?”
“大老爷这不是作践小的吗?”张永白了脸,“小的是担心大老爷的安危,哪里敢有别的心思。”
“本官既然敢来,自然就做了准备。”顾谦淡淡一笑,道:“好了,喝了这碗茶就上路吧!”
张永看到顾谦悍然无畏的模样,心里升起一股凛意,赶忙低头应了,再不敢聒噪半句。
虽然只隔了两座山,但是要赶到南乡,需要的可就不只是体力了。为了遮掩行藏,顾谦在张二叔家化了化妆,不仅换了一身短打,还把脸抹黑了,头上也戴了一顶半旧的斗笠。
这身打扮看起来就像是个农人,可惜顾老爷脚上蹬的还是从老家带出来的改良云头鞋,这鞋的样式类似现代的千层底,不仅跟脚,鞋底还结结实实地缝了一层胶皮,这样的鞋顾谦请家里的老妈妈赶制出了三双,就当是他的远足专用鞋了。
穿着这样的鞋走在山路上不仅防滑,还不硌脚,可把跟在后面的顾小九羡慕坏了。他没有想到一向只读圣贤书的顾老爷,在生活上也肯动脑筋,跟小时候印象中的顾谦相比,这位从京城回来的顾老爷就像变了一个人。
难道京城的水比较养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顾小九只能作如此想了。
“想什么呢?还不快走?”顾谦抹了把汗,往后叫了一声。
“来了,来了。”顾小九小跑了两步,随即就又慢了下来,追上顾谦,有气无力地抱怨道:“怎么还不到啊?”
“望山跑死马的道理你不懂?”顾谦也累,拔开水囊的塞子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水,才喘匀了气息,抬头看山,此时他们已经爬到了半山腰,只要翻过这座山去,就能到达南乡。
而现在,太阳也落到了半山腰,天马上就要黑了。
“大老爷,咱们得加快脚步了。”张永指着天边的落日说道。
“好。”顾谦把水囊挂好,埋头赶路。纵然他心里后悔死了搞这什么微服私访,也不能在两名属下露了怯,本来以为下个乡是很简单的事,结果他低估了古代山路难走的程度,也把自己的体力看得太强大了。
这根本就没恢复他前世的一半体能嘛,看来锻炼的事要抓紧了。
一路胡思乱想,终于在日落之前到达了这个叫做南乡的镇甸,说是镇甸,也就相当于顾谦前世看到过的规模大一点的农村,这村落很复古,此刻家家户户都在做饭,一根根烟囱上冒出了袅袅炊烟。
“大老爷,咱们到了。”张永指着只有几百米远的村落说道。
顾谦抹了把汗,深吸了一口山里清新的空气,笑着点了点头。
“什么人!”笑容还没消失,两个手拿长棍的大汉就从树后跳了出来。
“两位老哥,”张永操着乡音笑着迎了上去,“我们县城永德票号的伙计,听说最近姚二当家那里出了一批成色甚好的银条,东家让我们来看看。”
永德票号?两个大汉对视一眼,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号,可是这种事他们做不了主啊!张永能说南乡话,大汉们倒是不敢拦着,他们也不敢挡了二当家的生意,只是顾谦和顾小九看起来可就眼生了,就算他们已经换了打扮,但是身上那股子外来人的味儿可是洗不掉的。
“你倒是没问题,这两个人呢?”大汉甲犹豫道。
“这两位是我们东家新聘的账房和伙计,是东家的亲戚。”张永说着,将大汉甲拉到一旁,低声道:“这俩人是东家派来监督我的,你也知道那些老爷们生怕咱们在里面搞鬼。”说着,从袖子里给大汉塞了几个大钱。
大汉会意,冲伙伴使了个眼色,这才大模大样道:“行了,我带你们进去见姚二当家的,要是你们有什么不妥,可不关我的事。”
“你放心吧,自然不会叫老哥你为难的。”
两名大汉商量了一下,由大汉乙继续在树上蹲梢,大汉甲则持着长棍,带着几人进了南乡。
就这么顺利地进了村,顾谦还有些不敢相信,他清了清嗓子,笑着对大汉甲说道:“敢问这位壮士尊姓大名啊?”
大汉见了他笑眯眯的模样,吃了一惊:“嘿,这位先生倒有些胆量!说起来,咱们村十来天没见过外乡人了,你们可是独一份!”
“不是听说南乡和北乡的乡民们烧了县衙吗?怎么官府的人不来呢?”
“咱们倒盼着他们来呢!”大汉说到这里,脸上现出一抹豫色,“那些当官的把俺们大当家抓了,咱们不甘心,抓了几个书吏回来,本想着靠这几个人把俺们大当家换回来,可是那些官府的人吓得连头都不冒了!恁个胆小!”
顾谦早知他们抓了人,但是不知道这些人是打着以俘虏换俘虏的主意,只能附和着点了点头,“这主意好!”
大汉得意道:“那是自然,这可是俺们三当家的主意!只是咱们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官府的人来呢,可惜等了十来天连只鸟都没等来。”
顾谦尴尬一笑,试探道:“老哥怎么不觉得我们是官府的人?”
“切!”大汉瞅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你们是官府的人?官府的老爷们哪个不是骑马坐轿的,谁像你们这么穷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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