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见到的是李斌和李诚?”刘典史不敢置信道:“他们还在俞三礼的手里呢!”
“我堂堂正堂知县,骗你干吗?”顾谦不悦道:“你要是不信的话,把他们叫来看看不就行了?”
刘典史懵了,李斌和李诚被俞三礼放了?他怎么不知道?要知道李斌和李诚可是他刑房的手下,怎么可能回县衙却不跟自己说一声呢?
“来人,传李斌和李诚!”见两个人在这里掰扯不清,周运泰冲马主簿说道:“你是这里的主簿,应该认识这两个人吧?”
“小的认识。【】”马主簿巴不得看刘典史倒霉,赶忙应声去了。没多一会儿,领着两个年轻的后生来了,却不是李斌和李诚?刘典史当时就傻了,他看着明显比之前白胖的两人,口不择言道:“你们怎么回来了?”
“回四老爷的话,南乡的俞大当家说他们当日到县衙理论本就是对官府不敬,当时头脑一热将我兄弟二人带了回去,可是思及小人家有父母妻儿,又是遭受了池鱼之殃,他不想再错上加错,遂将我兄弟二人放了回来。”
灯火之下,两个人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可不像遭受了虐待的样子。周运泰锐利地眸子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但见两人眉目恭敬,却并不心虚。
“那你们回来后为什么不禀告于我?”刘典史跳着脚说道。
“我们……”兄弟俩对视一眼,心说咱们也是刚刚被放回来啊,再说俞三当家的说了,如果要跟姓刘的沆瀣一气,可保不齐会跟他们翻后账。为了家儿老小考虑,两个人同时选择了沉默。
“说话啊!”
“这……”哥哥李斌面带难色,看着急眉赤脸的刘典史,小声嗫嚅道:“我们回来时是晚上,进了衙门也想找您,但是您没在。”
“那你们不会去家里找我?”刘典史怒道:“难道你们连我家门冲哪儿开都忘了?”
“没忘,我们去了。”李斌心虚地说道:“可是当晚您不在家。”
“不可能!”
“真的,邻居说您去了冯玉春家。”
“放你娘的屁!老子怎么可能去逛窑子!”刘典史被手下扒了面皮,怒不可遏,抡起手掌就要扇李斌的大耳刮子。
“四老爷饶命!我们真的去找过您,可是当日冯家锁了门说您睡了我们才又返回的县衙!”李斌抱头呼道:“回到县衙后我们见到了大老爷,大老爷怜我们辛苦,给我们放了假在家歇息。”
“我让你胡说!”刘典史还要抡拳头,却被顾谦厉声喝住:“刘天秀,你住手!当日是我给李斌和李诚放的假,你有什么意见不成?”
刘典史停住手,先看了萧知府一眼,只见萧知府面色如水,情绪未有丝毫波动。他心中一惊,再转头向顾谦看去,只见顾知县怒气上涌,圆睁着眼睛狠命瞪着自己。是了,自己只是县衙的佐贰,就算心中有气,也不能越过正堂大老爷去。
现在,自己明显的逾矩了。
“顾知县,这就是你的本事?”周运泰冷冷一笑道:“连个典史都弹压不住,枉你身上穿的这身七品官服!”
“下官知错。”顾谦收敛了怒气,弯腰认错。
“哼!”周运泰冷哼一声,对刘典史说道:“你且退下,好好反省。”
“是。”刘典史自知把事情搞砸了,不敢强辩,灰溜溜地退到了墙边。
“你们上前来,本官有话要问。”
“是。”李斌和李诚对视一眼,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你们确实被俞三礼抓走过?”
李斌和李诚跪下,诚惶诚恐道:“臬台大人明鉴,当日南乡北乡暴民冲撞县衙,我兄弟二人因反应不及被暴民掳走,这件事县衙当差及街上诸人都是亲眼所见,刘典史和马主簿也可以证明。”
周运泰环视一周,最后对着马主簿问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马主簿上前一步,壮着胆子大声道:“回大人的话,千真万确。”
“那俞三礼怎么会主动放你们回来?”周运泰眉头紧皱,炯炯有神的双眼死死地盯住了李斌兄弟,“是不是收了什么好处,来给南乡当内奸?”
“这可从何说起啊!”李斌和李诚连声喊冤,“就是给小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跟乱民同流合污啊!小的们本已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却不想突然之间就被放了回来,根由如何,小的们也不清楚啊!”
“那你们是几时回衙的?”
“是前天晚上。”
“有何人作证?”
“有大老爷和门房为证。”
“前天送你们回来……”周运泰沉吟了一下,道:“算他俞三礼识相,既然南乡当家的肯主动放人,说明此人还不算无可救药。”说到这里,他冷冷地扫了刘典史一眼,刘典史一哆嗦,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
“既如此,明日大军先向北乡进发,围剿段广荣!”
“是!”李参将应声而起,整张脸散发出兴奋的光彩。
顾谦听到周运泰的命令,心里偷偷松了口气,不管如何,这出反间计是奏效了,只要将大军先引到北乡,计划就成功了一半。至于今后的发展,就要看俞三礼能不能依他的命令行事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顾谦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刘典史却急眼了,他和北乡段广荣的关系可不一般,之前也打着保票说要保他平安,眼看大军明日即将开赴北乡平乱,万一段广荣自乱阵脚和官兵起了冲突,这事就没法收场了!
他急得直跳脚,不停地往萧知府那边看。可是萧知府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理他。眼看着顾谦等人依次告别,刘典史无法,叹了口气,灰溜溜地出去了。
“大人,明日大军即将开赴北乡,这可如何是好?”萧知府下处的厢房里,悄悄走进来一个便装男子,走到灯火光亮处,男子的面容渐渐表露出来,不是典史刘天秀是谁?
“稍安勿躁,”萧知府坐在榻上,端着一碗参茶轻轻地撇着浮沫,“段广荣没有你想的那么沉不住气。”
“可是……”
“你给北乡送信了吗?”萧知府看看天色,刚过子时,此时去北乡还来得及。
“小的今日见过北乡的联络人,已经告知了大军压境的消息,不过臬台大人决定先打北乡的消息还没送出去。”
“那就马上去送,让段广荣沉住气,不要跟官兵起冲突。”萧知府面沉如水道:“只要他做出投诚的姿态,本官自然能保他周全。”
“是!”刘典史心中大定,赶忙出去找人送信去了。
第二天,李参将手持周臬台的将令,点齐了兵马,又做了一番动员之后,带着军队向北乡进发。
北乡位于清江县城东北方向,山势险峻,崎岖难行,一行人走的是怨声载道叫苦连天。行到半路,很多士兵就不干了,吵着闹着要休息,李参将看了看天色,发现离北乡还有十几里地,而且比预计时间提前了两刻钟,见士兵情绪较大,遂下令原地休整。
他们自恃是官兵,人多势众,也不看地形,就依着山路停了下来。李参将去了前面和周臬台说话,士兵们则靠着山壁嘻嘻哈哈的聊天。
“大人,这里距离北乡还有十几里,却没有任何人防守,看来姓段的看到大军压境,也怕了,没准儿也和南乡一样,等大军一到就束手就擒呢!”李参将笑着对周运泰说道。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周运泰看着葳蕤的山色,满意地笑了。“吩咐儿郎们,打起精神,到了北乡辨明情况再休息不迟!”
“是,末将听命!”
李参将志得意满地站在高处,正要吆喝士兵们起身行军,却看到山壁上突然竖起了一面大旗,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就见西瓜大小的石块泼天而落。
“啊!”
“救——命——”
士兵们登时大乱,有被当场砸死的,有因为紧张自己跑下山崖的,还有的脑袋开花似无头苍蝇乱撞的。一时间溅血声,叫嚷声,痛呼声不绝于耳,成编制的队伍也散开了花。
“都别乱动!原地趴下!”李参将急得青筋直蹦,扯开嗓门大声喝道。
可是乱糟糟的队伍哪里听他的指挥,士兵们都忙着逃命呢!
“千夫长,带着几个人上山,给我追!”
“是!”
千夫长稳住阵脚,亲自点了几名好手,准备上山追击,可是就在他们拉开绳索准备攀登之时,那泼天的石头雨突然停了。
众人面面相觑,摸摸自己的脑袋,还在呢,这就不打了?
“底下人听着,我北乡地界断不容外人侵扰,此番落石乃是给尔等一个教训,如不就此折返,定要尔等有来无回!”
这番话嗓音洪亮,气势昂扬,却是用标准的北乡话说的。周臬台听不懂,却也猜到了七分意思。
带队的李参将黑了脸,随队做翻译的刘典史却面色发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个该死的段广荣,老子不是给你们递消息了吗?你在这里挥舞着旗帜拦截按察使的军队,这不是造反吗?
刘典史气得直发抖,却不知他派去的信使早就被某个装孙子的知县截了胡,此刻,看着山崖上飘着的那面绣着“段”字的大旗,刘典史悲愤地想撞上山崖就此了断。
不知道现在和段广荣划清界限还来不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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