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刀落,段广荣和他孙子的头颅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边。
刚刚那喊声并不是段广荣发出来的,而是他的孙子愤而出声,只是他叫得山响,围观的老百姓们却并没有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卑鄙小人?到底在说谁?是萧知府吗?可是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美髯公,怎么会是段小少爷口中的恶人呢?再说了,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吧?
也有人提出段广荣在看到萧知府的一刹那,神情明显激动起来,是不是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不过将死之人做出些什么奇怪的举动都不奇怪,也有人指出这个卑鄙小人也许另有其人。
段氏祖孙留下的“卑鄙小人”四个字再度掀起了清江百姓们议论的热潮,上至萧知府,下至北乡乡民,每一个可以沾上关系的人物都被牵扯了进来,一时间清江城的茶馆中人满为患,就连说书先生都连夜请人写词,打算将这个段子播上个十几二十年。
段家倒了,其余的两个闹事头目周大贵和段成龙则被收押在兴化府的监牢中,准备秋后问斩。
可以说,现在北乡银窑和南乡银窑的当家人只剩下了段文瑞和俞三礼,至于那个名义上的二当家姚喜旺,在俞三礼搜出了他和段广荣的往来书信之后,这位仁兄就称病不出,彻底地当起了缩头乌龟。
现在,清江县衙中大开宴席,段文瑞和俞三礼都成了座上宾。
“大家都辛苦了!我敬各位一杯!”周臬台站起身,冲着在场的官员们大声说道。
“谢臬台!”官员们齐齐举杯,一饮而尽。
“现在清江之乱已平,诸位都是平乱的功臣,本官自会将诸位的功劳写进奏折,为诸位请功!”
“谢臬台大人!”这句话可比敬酒的话招人待见,官员们心怀感激地看着周臬台,脸上的喜意挡都挡不住。
又说了一番鼓励的话之后,周臬台就坐了下来,挡过了几拨敬酒的官员,周臬台无奈地对着萧知府说道:“好了,望舟,咱们开个小桌到里面说话,免得他们不自在。”
“好。”萧知府笑着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被午时那句糟心的“卑鄙小人”干扰到。
顾谦见两位大人要躲清静,急忙叫人去厨房叫了几个热菜,又烫了烧酒,屁颠屁颠地给两位大人送了过去。“两位大人慢用。”擦干净桌椅,送上了可口的酒菜,顾谦点头哈腰就要告辞。
“顾知县留步。”
顾谦回头,发现是周臬台在叫他,他顿住脚步,不明所以道:“臬台大人叫我?”
“你过来坐。”
“下官不敢。”坐半边椅子的感觉太痛苦了,还不如站着呢!
“让你坐就坐!”
“是。”顾谦苦着脸坐下了。
“你对北乡银窑的事怎么看?”
刚坐下,就被周臬台用雷炸了一下,顾谦眨了眨眼:“什么怎么看?”
这装疯卖傻的模样可把周臬台给气着了,“现在段广荣死了,北乡银窑群龙无首,你怎么看?”
“段文瑞不是还在吗?”
“被前任大当家指着鼻子骂卑鄙小人,恐怕段文瑞是回不去了。”周臬台就像没看到萧知府的不自在一样,将卑鄙小人的帽子扣到了段文瑞的头上。
“那可怎么办?”顾谦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下官才疏学浅,实不知此事该如何解决!”
两个人都为难了,一旁的萧知府看了看左,又看了看右,最后轻声笑道:“银窑的事臬台又何必作难,如果那段文瑞不肯接手,不如就收归官府所有吧!”
“望舟言之有理!”周臬台似被一语惊醒,赞许地看着萧知府道:“你不提起,老夫还忘了这一茬呢!北乡现在群龙无首,由官府接手是极恰当的,至于南乡嘛,银脉贫瘠一年也产不出多少银子,不如就让他们自生自灭算了。”
“臬台大人所言极是。”萧知府笑着附和道。
“既如此,顾知县就把段文瑞和俞三礼叫来吧,早些把事情说清楚,老夫也好早日打道回府。”
“臬台大人好不容易来到了清江,还是多住几日再走吧。”
“少在老夫面前说这些没用的,速去把段文瑞和俞三礼叫来。”
“是。”
听到臬台大人的召唤,段文瑞和俞三礼很快就到了。
“拜见臬台大人。”两个人进了屋,倒头便拜。
“免礼,免礼。”周臬台露出和善的笑容,抬手让两个人起来。
段文瑞和俞三礼对视一眼,齐齐站了身,“不知臬台大人唤小的们前来有何要事?”
“你们坐吧,”周臬台命人搬了两个杌子过来,命二人坐了,这才开口问道:“本官想问问你们对银窑的事有何打算?”
“这……”段文瑞是无所谓,反正北乡的矿口已经被炸了,可是俞三礼不同,他和顾谦合作的前提就是顾谦能帮他保住南乡的开采权,所以他眼珠子转来转去,最后落在了顾谦身上。
“俞三礼,有话尽管说。”顾谦笑着对俞三礼说道。
见顾谦神色笃定,俞三礼也有了底气,他重新跪到周臬台面前,沉声道:“臬台大人明鉴,我南乡虽有银脉,但是产量低微仅够乡亲们补贴家用,更何况南乡土地贫瘠,粮食产量也低,这银窑就是南乡百姓们活命的根本,望臬台大人开恩,准许南乡百姓们继续开窑!”
“照你这么说,好像老夫不允许你们开窑就是断了你们的活路?”
“草民不敢!”俞三礼跪在地上,声音悲痛地哀求道:“草民绝没有威胁大人的意思,实是南乡百姓生活困苦,望臬台大人怜惜则个!”
“唉,老夫既然接受了你的投降,自然不愿做个恶人,要不然不是被南乡数千百姓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吗?”周臬台叹了口气,道:“南乡百姓识大体顾大局,为表彰其义,本官准许你们继续保有银窑的开采权!”
“谢臬台大人!”俞三礼跪在地上,砰砰地磕起头来。
“好了好了,你先起来吧。”周臬台给顾谦使了个眼色,顾谦赶忙将俞三礼拉了起来。
解决了南乡的问题,接下来就要说到北乡。周臬台上下打量了段文瑞几眼,直把段文瑞看得额头冒汗,心中惴惴。
“段文瑞,你对北乡是如何打算的?”
“草民没有想法,但凭臬台大人吩咐。”
“哦?”周臬台挑起了眉,稀罕道:“你陷害段广荣致他全家被杀,到头来竟然说对北乡没有想法?”
段文瑞一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喊冤道:“臬台大人何出此言?段广荣乃是草民的干爹,若非为了国家大义,草民如何会将自己置于不孝不悌之地!草民在此立誓,如对北乡银窑有丝毫念想,天打五雷轰!”说着,举手对天发誓,那模样,颇有些慷慨就义的架势。
周臬台与萧知府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肯定,看来萧知府这一关算是过了。他沉吟片刻,对段文瑞说道:“不论如何,你对北乡平乱是有功的,如果抹杀了你的功绩,对你可不公平。”
“草民不在乎。”
“这样吧,清江县衙缺了个典史,我看你识文断字又有才干,不如就顶了这个缺吧!”周臬台说完,转头看着萧知府道:“望舟意下如何?”
“臬台大人看中的人,自然是好的。”萧知府颔首道:“待下官回衙,就为他补齐手续。”
“好,朝廷不会亏待有功之人。”周臬台赞赏道:“有望舟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
段文瑞莫名其妙成了官身,俞三礼也得遂心愿,不由得喜笑颜开,频频向周臬台和萧知府表示感谢。
“好了,不说这个了,既然两位当家的都在场,咱们顺便把北乡银窑的事给解决了吧!我听说南乡和北乡曾经因为银窑的界限问题屡起争执,这次老夫亲自划定界限,从此官窑和民窑彻底分开。”
“臬台大人所言甚是。”萧知府心里也很欢喜,段广荣虽然死了,但是眼看着北乡银窑就要收归官府,白花花的银子这下可跑不掉了!
正得意间,一个小旗上气不接下气地飞奔进了院子,见了周臬台和萧知府,他单膝跪地,大声报道:“报!北乡银窑被炸!整座银山全部坍塌!”
“什么!”周臬台应声而起,满脸怒容。
萧知府也坐不住了,他直直地瞪着跪在地上的小旗,整张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到底是怎么回事?!”周臬台怒吼道。
“都是那恶贼段广荣,在他被抓前就在山上藏好了**,一旦他被官府诛杀,守在山上的同伙便将银窑炸平,现在没有个几年的功夫,是挖不出原来的矿洞来了。”
小旗说完,就将头死死地埋了下去,生怕被上官责罚。
“他哪里来的那么多**?!”萧知府咬破舌尖,尽力保持了理智。
“小人不知!”
“查!”
“是!”
“老爷,已经四更天了,您睡一会儿吧。”老家人为萧知府端来热汤,见他大睁着双眼没有一丝睡意,不禁耐着性子劝解道。
“放那儿吧,你先去睡。”
“老爷,唉……”老爷不睡,老家人哪里睡得着,他坐在床前的脚踏上一边为萧玉卿按脚,一边说道:“老爷有烦心事,不妨跟老奴说说。”
“说了你也不懂。”萧玉卿靠在床头,蹙眉慢慢思量,越思量他越觉得此事有蹊跷,为什么每件事都这么凑巧?凑巧的次次都坏他的好事?是巧合还是人为?想到周臬台的面瘫不喜,想到顾谦的曲意逢迎,想到今晚莫名其妙当上典史的段文瑞,每一桩每一件,看似没有逻辑,却处处都有勾结。
萧知府觉得头都大了,他不知道这件事的背后是谁在做局,但是他的算盘全数落空是真的。
“可惜张师爷这次没来啊。”萧知府望着渐亮的天色,微微叹了口气,“不然多一个人总会多一个办法。”
“张师爷去了省城,这还是老爷的吩咐呢。”
说到省城,萧知府眼前一亮,他倏地掀被而起,把老家人吓了一跳。
“老爷,您怎么了?”
“哈哈,本官差点忘了。”萧知府得意地一笑,他怎么把那个人给忘了,那可是个大杀器!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基友古今无用的地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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