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一开始,气氛逐渐被调动起来。【】三十六位舞女鱼贯而入,翩翩起舞,为首领舞的那位红衣女子格外引人注目,轻纱缚面只露出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却不难看出倾城之姿。
卫瑜没有坐到镇国公府的席上,更没有如以往坐在将军府那里。她坐到了沁华公主身边,与对面的皇子们遥遥相望,期间接到了王轶之不知多少眼色,都被她愉快地无视掉了。
领舞的女子舞技超凡,快速旋转的圆圈荡起火红的衣角,绚烂了众人的眼睛。
一场舞蹈,卫瑜看的津津有味,王轶之却咬牙切齿。
“好!——”舞毕,领舞女子停留在了一个高难度的动作上,身姿舒展好似鹄雁。
看着靖嘉帝拍手,心情不错的样子,皇后笑着开口道:“陛下,这位是臣妾娘家宗室之女依依,此次准备寿宴帮了臣妾不少忙。”
“哦?原来是东陵家的姑娘,果然不凡!母后觉得如何?”
太后慈祥地招了招手:“哀家最喜欢这些年轻小姑娘,过来让哀家瞧瞧。”
领舞女子轻盈地走近几步跪下,摘掉了面纱。只见她鹅蛋脸,肤如凝脂吹弹可破,最出彩的还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欲语还羞。
“臣女东陵依依,拜见陛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
“起来吧,东陵家真是人才俊秀啊…”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赏赐给她一对红玉耳坠,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这位依依姑娘,哀家可有些想念那东陵家的小子了,安平公,世子爷可是快该回来了?”
一席话激起千层浪,百官都纷纷议论了起来,不少人都将视线聚到坐在第一列的安平公东陵尚身上。卫瑜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沁华公主激动的身子一动,又强作镇定地坐直。
安平公一身绛紫深袍,儒雅俊秀,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拱手道:“回太后,据微臣叔父来信道,大军大约十月底就能入京了。”
“好啊,当年的盛京美玉,如今不知是何模样!”太后不由又看向卫瑜,“说来也巧了,美玉与明珠竟从未见过面…”
说实话,卫瑜对这位东陵殊也是十分好奇。容貌长的好的少年她见过不少,自家兄长卫珩与卫瑢就是京中出名的清俊子弟,熟识的诸如萧澹、王轶之更是各具千秋,若从他们之中还能夺得美玉之称,那该美如女子了吧?!
卫瑜在这边脑洞大开,对面王轶之则悠悠开口戏谑道:“若说殊表哥当年离京,其实与瑜表妹还脱不了干系呢。”
“还有此事?”王轶之话音刚落,就激起了众人的兴趣,连太后都惊讶地出声问到。
卫瑜也吓了一跳,她不曾与东陵殊有过节啊!
水眸朝王轶之瞪的圆圆的,见他笑的一脸坏像,卫瑜气就不打一处来。
王轶之轻咳一声,缓缓道:“当年殊表哥一听到有人把他和盛京明珠相提并论,脸立马就黑了。”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祖母您随便问问下面的世家子弟们,有几个没为这事挨过殊表哥的拳头?”
当初经历过的少年们如今大多已过弱冠,如今听王轶之重提起来不由回想起年少时的囧事,都不好意思地互相看了看。
这种事当年必然是不会告诉家中的,朝臣们听后都回头看向自家而儿子,看到的却是一个比一个正经的脸。
“哈哈哈哈…此话、此话当真?”靖嘉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目光转向安平公,满意地看到那张万年带笑的俊脸出现了裂缝。
“自是不敢欺瞒父皇,儿子当年也是吃过拳头的。”王轶之说着,也不忘拖好友下水,“当然次数不及清拙和卫瑢多就是了”
卫瑜听到这里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出来,怒气冲冲地看向萧澹,正看到他摸着鼻子装模作样地看向别处。
又难以置信地瞪向自家二哥,却看到他正低着头在挨父亲训…
好啊…竟然趁她不知道的时候,都拿她开涮!
卫瑜看着连太后都乐的直抚胸口,只觉是又无辜又无奈,叹口气也只得自我打趣道:“是卫瑜占便宜了…这些年美玉不在,那可就白白让明珠独大了!”
“哈哈哈哈哈…”众人都觉得此事有趣,满堂笑语好不热闹。若说整个殿内最冷清之处莫过于将军府席列了,赫连骥一直黑着脸,赫连墨启面无表情,有这两尊大神镇着,周围的气温都冷了八度。
安平公有些汗颜,再次拱手道:“郡主勿怪,等那小子回来了,定让他上门请罪。”
“舅舅可不要太凶,又把殊表哥吓跑了!”未等卫瑜说话,沁华公主开口替她接下了这有些尴尬的话头。
卫瑜感激地冲沁华一笑,沁华对她眨眨眼。
沁华公主也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心思,哪怕从未见过的两人,她就是不愿听到别人将他们说在一起,更不愿去想他们相见的情形…
于是她趁机转移了话题,对着太后笑的一脸纯真:“祖母大寿,阿秀特地准备了礼物,不知道祖母喜不喜欢。”
“小丫头献礼也不知道个长幼有序,你大皇兄的还没拿出来,你就等不得了。”一直沉默的大皇子王渊之此时笑着道。
沁华俏皮地做个鬼脸,又转向太后撒娇:“阿秀不管,祖母您要不要看嘛?”
“好好…哀家就先看阿秀的。”太后喜爱小女儿的娇憨,见平日里爱装小大人的孙女此时如此可爱,哪还能拒绝?
沁华公主亲自捧了卷轴上前,丽珠和丽珍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一幅仙翁栽桃图足有两米宽。
太后看了甚是惊喜,连声夸赞,夸的皇后脸上都是止不住的骄傲。
看过绣品,沁华公主兀自令丽珠丽珍撑着卷轴站在一旁,卖了个关子道:“大皇兄可别急,瑜表姐也要插在你前面了。”说着对卫瑜使了个眼色。
卫瑜会意,起身解释道:“今日借了公主这幅绣品,卫瑜愿将其绘成劲竹书献于太后。”
世人皆知劲竹体乃卫瑜所创,见识过的都被其繁杂的布局与苍劲的似竹笔道所折服。但之前的作品都是整体看似竹林,并无具体观景要求,而今日却要表现整幅仙翁栽桃图,众人都难以置信地相互议论着。
卫瑜却还在加大难度,徐徐道:“为了怕被太后笑话卫瑜偷懒,我愿以舞作书,在此还需一位琴师、两位琵琶和一位吹箫者来相助。”
场下议论声更甚,有人不禁摇头认为这是不可能完成之事。
未等片刻,一位黄衫姑娘从席位中走了出来,款款一礼,声音温柔如三月春风:“杜氏阿珂愿以琴助郡主。”
看着眼前的柔弱女子,卫瑜直恨不得上前紧紧地拥抱她…
永安侯府嫡次女杜珂,年芳十六,是卫瑜闺中最好的密友,自嫁入将军府后卫瑜满心扑在赫连墨启身上,对昔日闺友忽略甚多几乎未闻,想来愧疚不已,如今相见竟恍若隔世。
杜珂起身后回给卫瑜一个温暖的眼神,仿佛一切都已心意相通,无需多说。
此后又有昌文侯府沈小姐和昌宁侯府岳小姐来演奏琵琶。
最后吹箫的位置就留给了稷宁公府世子萧澹。
卫瑜换过衣裳出来,跟仙翁栽桃图一般的两米长空白卷轴已展开,粗细不一的毛笔整齐地摆在一侧。
只见她身穿古时的深袂,浅白底色外加深红的宽边,折叠处在腰间缠上黑色金丝宽带。头发从正中分开,从耳垂处回收上调,在脑后缠于一股,取中间一撮编成辫子垂下。其余头发倾散下来,在近末端用一条深红发带捆住,松垮却不乱。
一出场的卫瑜就惊艳了四座,萧澹眼中一亮,拿萧的手紧了紧。
“曲子就选《太平调》可好?”
四位临时乐师均无异意。
卫瑜颔首,曲进。
古琴独奏出沧桑古调,仿佛带引人们步入了那文明初化的年代。卫瑜随之转身,以背相对,纤臂轻抬,长发泼墨般地倾斜到左侧,衣裙古雅却挡不住窈窕的身姿。
舞蹈的最高境界不在于快,而取决于其表现出的精蕴。
慢舞是最注重细节的,一行一动间无不透着灵秀,如一汪泉眼潺潺不断地向外流淌出满湖清澈,让观者的内心也如同被淌过一般舒凉,从头顺澈到底。
渐渐的,古琴音渐低,萧声却如空谷幽兰从天边传来,悠远空荡,仿佛上古的聆音训示世人…
琵琶声此起跌宕,如同人间对神明的倾诉低语,祈求风调雨顺、太平安康。
卫瑜提笔挥毫,脚下和着节奏,一笔一挫顿,节节竹林苍劲而就。时而长袖翻转,双腿一个横劈下落侧身俯地,手中依旧泼墨自如,时而借着一个转身换笔,粗细更替柔韧灵动。
众人眼中的卫瑜似乎从画卷中走出,将古时贵女的典雅脱俗展现的淋漓尽致,气质高远不食人间烟火,仿佛只可远观,一靠近就会烟消云散般不见。
随着最后一声萧音如泣如诉,幽幽难灭,卫瑜也落尽长卷,最后一笔依着轻颤的萧音而微微抖动,好似斑竹泣泪,最终一起散尽。
《太平调》以箫为主乐,萧澹缓缓放下玉萧,看着淡笑的卫瑜优雅起身行了一个古礼,回想着方才她如同上古神女的风姿,以及两人无需排练就天衣无缝的配合,心中受到的震荡久久难以平静。
其余人也是慢慢才从方才的以舞作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等不及想看那劲竹体表现的仙翁栽桃图究竟如何。
百合和银杏上前,左右各一小心地将卷轴举起,四个方向均面向展示。
吸气声、赞叹声响起四座…
丽珠丽珍将绣卷也举了过来,两相对比,众人再次惊叹于巧妙的布局,繁细有秩,更难得的是神形极像。
赫连骥的目光与卫瑜偶然交错,见卫瑜如往常那样对他亲切一笑,眼中闪过惋惜。他对这位儿媳妇是极满意的,身份尊贵却丝毫不娇气,能出得厅堂,又能入得军营,才气满腹,行事还颇有男儿的气魄。
他实在搞不懂,这样一位完美的夫人,自己那儿子究竟哪里看不上?
偏头看了眼身边的赫连墨启,见他还是一脸面无表情,丝毫没有为卫瑜方才的表现而起波澜,心中不禁气闷。又想起儿子那方妾氏的冰脸,赫连骥的脸色也拉了下来,冷哼一声再不看儿子。
太后当即便命人将沁华公主的绣品和卫瑜的劲竹书作挂于慈宁宫内殿,喜气的好像年轻了好几岁。
此后,王渊之、王轶之,还有几位年纪小的皇子公主也都献上了贺礼,又看了几场表演,见太后神色乏了,寿宴便结束了。
卫瑜被继续留在了宫中,住处由原先慈宁宫的临时偏殿,改到了慈宁宫旁的一处**宫殿,皇帝特将其改名为玉荣宫。
这一决定也是太后与长公主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卫瑜当时强调道自己不愿再嫁,虽然长公主没有当场强硬拒绝,但也绝不会对她听之任之,名声还是要着重维护的。
卫瑜当然明白名声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性,哪怕不再嫁,名声也觉不能有污点。基于这一目的,卫瑜才决心在寿宴上出次风头,以自己的出色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压下之前的和离消息。
人们总是会尊敬比自己强的人,不敢随意说他们的闲话;而对于那些懦弱的便会毫无顾忌地踩压上去。为了让自己今后活的有尊严,卫瑜也不允许自己露出软弱的一面来。
至于住处,回镇国公府当然最为舒服,但出嫁女回娘家难免会惹人非议。最终太后提议让卫瑜继续留在她身边,以示皇恩依旧隆重,绝不容任何人轻晦。在太后身边娇养着,身份自然贵重,等过一阵子风头过去了,凭卫瑜的品貌也不难再寻一门好亲事。
卫瑜本不想如此打扰太后,也觉在宫中甚是不便,但看到白发苍苍的外祖母与眼角已长出细纹的母亲如此精细地为自己的今后打算着,事无巨细地操心着,心就酸成了一团…
她实在不忍再任性地去驳她们的心意,便咬牙答应了。心想等过段时日,她再提出出宫,哪怕自己在偏静之地买一处房子独住,抛下盛京明珠的光环退出世人眼中,也定是极舒服的。
到那时,天高海阔,就任由她去感、去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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