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猎宴,卫瑜抱着兔子,有些不忍地看着东陵殊先是被人一杯杯地灌酒,而后干脆抛开了酒杯直接上了坛子,大有不倒不休之势。【】
其中属今日狩猎第一的武状元卫瑢灌的最凶,老远还能听见他的劝酒声。
赫连墨启夺得第二,兵部尚书家的三公子赵椽第三,都被人围着喝酒喧闹。靖嘉帝并不在乎被这些年轻人抢了风头,成绩好的纷纷有奖以示鼓励。
君臣同来彭谷狩猎,本就图个轻松痛快,是以男女之防不似在盛京那般看中。在夜宴上穿梭其中,说上几句话并不会被人在意,是以姑娘们也放开了许多,饮了些酒助兴。
杜珂坐在卫瑜身边,好奇地逗弄着小兔子,开心道:“阿瑜,咱们给它取个名字吧?也不知道是公是母…”
卫瑜听后,不带犹豫地将兔子翻了个个儿,肚皮朝上一顿拨弄,然后淡定地答道:“是母的。”
一套动作麻利的如行云流水,直看的杜珂呆住,半晌才推了推她嗔道:“呀,你怎能…怎能…”
“一只兔子嘛我又没有…”
“好啦好啦,说你还上瘾了”杜珂急忙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抱过兔子思索道,“叫它什么好叻?”
“小白?”
“…不要,太普通了吧?”
“我知道了”卫瑜忽然道,“就叫它奶糖吧”
“奶糖?…”杜珂不解,“那是什么糖?为何要叫这个名字呀?”
“唔…就是牛乳做的一种糖,白白的,跟它长的好像。”卫瑜支吾道。她才不会说是因为想起来了大白兔奶糖呐…
“听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啊阿瑜你在哪里吃到的?”
“小时候祖父外出回来带给我一次,因为时间太久了,我也不记得是哪里的了…”
“这样啊,好可惜…”
杜珂也不再纠结,举起兔子唤道:“奶糖,小奶糖~”
两人玩儿的开心,还专门让下人到外面拔了些草回来喂它。
正说着话,身后有人道:“郡主,这等山野之物,身上也不知有没有不干净的,莫要一直抱着了。”
卫瑜与杜珂回头,眉头忍不住轻蹙了起来,说话的正是余平侯府的崔大姑娘,她的身后跟着的是崔二和崔三姑娘。
“崔大姑娘觉得不喜,勿近过来便是了。”卫瑜不愿与她多纠缠,淡淡地回道。
“郡主既不领情,孝荷也就不多言了。”这位崔大姑娘脾气也是硬的,贴了冷屁股脸色就沉了下去,转身离去。
隐隐还能听到她向崔二姑娘抱怨道:“本觉得上回她在府中险些受了冲撞,想去看顾下,谁知竟是不识好人心祖母说的真对,这人不能光看门第,还得看礼数…”
杜珂听到了,气的不行,想站起来去跟她理论理论,到底是谁不识礼数?却见崔三姑娘还站在一边没有跟着离开,两人差点撞在一处。
“我…”崔孝芙见她们二人看过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一会儿才小声道“上次在府上时,谢谢你没说出是我让你喝的酒…”
卫瑜倒没想到她是为这个来的,心里虽仍不悦,但见她既已道谢,也不愿与一个小姑娘置气,点点头道:“都过去了,崔三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到底是年纪还小,崔孝芙对杜珂怀中的兔子十分感兴趣。见卫瑜态度还算柔和,以为是不生她气了,眨眨眼道:“郡主,我可以抱抱它吗?”
卫瑜对杜珂去了眼神,杜珂会意,虽不太情愿,还是将奶糖递给了她。
“好软好可爱啊”崔孝芙惊喜地叫道,简直爱不释手了。
“你不要拦住它的腰,直接将它环在臂弯里便好。”见她抱兔子的姿势不对,卫瑜忍不住指点道。
“…这样?”
“嗯。”
“它好乖啊太可爱了”崔孝芙小心翼翼地拨了拨兔耳朵,笑着道,“郡主,我可以把她抱给别人看看吗?”
卫瑜与杜珂对视一眼,心里叹道这崔家的姑娘真是一个个的都不知基本交往行则,她们关系不算友好,如何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要求?还真不会看人眼色…
但对方既然提出了,直接拒绝未免小气,只得道:“好吧,一会儿席宴就要结束了,早些回来。”
“嗯”崔孝芙匆匆应了一声,就抱着跑开了。
没了奶糖,卫瑜和杜珂只有聊些别的,倒也没有影响心情。
没过多久,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刺的人耳膜一震,卫瑜这边不少人都向那边看去,连敬着酒的公子哥们都停了下来。
就见一下人慌张地跑来卫瑜跟前,颤声道:“郡…郡主…您的兔子恐怕…”
卫瑜心里一缩,急忙起身。那下人见状立即在前面带路,将她们引到事发之地。
一路上卫瑜抿着唇,当见到她刚取了名字的奶糖此时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终是难控情绪,推开下人来在它身边,伸出手却不敢触摸…
周围人围过来不少,都寂静着不敢出声。
“是谁做的?”卫瑜缓缓抬头,冷声道。
崔孝芙喏喏地站出来,解释道:“是…是我不知道箬夫人怕动物,将兔子拿给她看时吓到了她,这兔子被她摔在了地上,就…就不动了…”
卫瑜这才看见崔孝芙旁边的站着的箬娘。
被卫瑜眼神扫到,箬娘不禁一哆嗦,长期的地位疏遥,让她习惯性地对其产生畏惧。
箬娘怕带毛的动物,这卫瑜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此次春猎她也来了,崔孝芙带兔子去见的人,也是她。
当初将军府的车夫收养了一条流浪狗,无意中让箬娘看见了,惊吓的举府皆知,那狗也叫赫连墨启命人打杀了。自此将军府内再无动物。
“发生了何事?”赫连墨启见箬娘这里出了事,走了过来。他轻柔地将发抖的箬娘搂在怀里,刚想呵斥,低头却见卫瑜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妾身…妾身怕那兔子…”箬娘缩在他的怀中,娇弱的仿佛一吹便倒。
“一只兔子儿子,已经死了,不怕。”赫连墨启安慰道。
“那是我的兔子。”卫瑜冷笑道,“她将我的兔子摔死了。”
赫连墨启皱眉,似乎有些为难,开口道:“卫瑜,只是一只兔子。你若喜欢,我再赔你一只便是。”
“嗬,赔?一个赔字,就能轻易摔死别人的心爱之物?这只兔子对我意义重大,你要如何赔的起?”
赫连墨启叹口气道:“箬娘怕这些,你是知道的…事已至此,你想要如何?”
“她怕什么,与我何干?我倒还不至于费心去拿兔子吓她。”
“卫瑜,我知你心中不悦。但它只是一只兔子,还能为了它与人置气?”赫连墨启有些焦躁,刚要再开口,却愣住了。
他看见,面前的女子轻轻捧起地上的兔子,身形显的是那么脆弱和伤心。
她抬起头,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绝美的面容上眼眶通红,看着是那么让人心疼。最令人心碎的,就是无声的哭泣,正如卫瑜此时的模样。
她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垂着泪,好似断了线的珍珠,是那么的无助而孤寂。
众人看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分明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妾氏,伤了明曜郡主的兔子却还在扮可怜,着实让人厌恶。
唯一的特殊之处在于几人从前的关系,但明眼人都在对赫连墨启不分青红皂白的行为而反感,忽然觉得幸好郡主已跟他和离,不然真是识人不清,耽误一辈子。
“让我看一看。”萧澹声音如清泉般潺潺响起,俯下身蹲在卫瑜身边,接过兔子放于掌心,观察了片刻道,“它还活着,应是被摔晕了过去。”
“真的?”卫瑜哽咽难耐,红着眼睛看着他问到。
“我说的你还不信?”萧澹眼中满是心疼,温柔地安抚道。
听到萧澹的话,赫连墨启也是舒了一口气。他并非不顾卫瑜,只是不知该如何处理罢了。
成亲两年,他几乎未看过她掉泪。如今见她哭的了,直觉只要她止住眼泪,就是让他去把全山的兔子都放在她面前,他也照办。
“我信…”卫瑜哑着嗓子道,点了点头。
杜珂也掉了泪,上前扶起卫瑜,伸手替她抹掉眼泪。
东陵依依方才应皇后的嘱托,一直陪在沁华公主身旁,听到动静后两人也寻了过来。此时她再也看不下去,不屑道:“兔子也是一条生命,有人竟能下如此重手,不知心肠该如何狠毒。”
卫瑢与东陵殊那边已醉倒好几人,常晔还算清醒,随着萧澹一起跑了过来。见心慕之人被这么欺负,早就一肚子的火,听到东陵依依的话后也冷哼一声,跟着鄙夷道:“尊卑贵贱,礼义廉耻。将军府若教育不好这八个字,以后还是莫要带人出来丢人现眼了罢”
说理在将军府是说不通的,这一点卫瑜早在两年前就知道了。寻个对错,拼的不是在不在理,而是得不得人心。若你入了那人的心,就算逆到了天上,也会得到他全部的照拂。
“我们走吧。”淡淡转身,临走前又回头看了面色苍白的箬娘一眼,眼神通透。
你惯用的装可怜博同情…从前我不稀罕自掉身价与你一般,而如今却要认的清楚,我若去做了,你所做的一切都将无济于事,只能沦为那个被人嘲笑的角色。
箬娘身子抖了抖,咬了咬牙关,想继续从赫连墨启那里获得怜惜,却见他半晌没有反应,并不像以往那样感受到她的楚楚可怜便轻声安慰。抬眼看去,见他此时眉头紧皱,黑眸注视着卫瑜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爷…”
“嗯?”赫连墨启回神,低头看了看她,开口道,“被一只兔子吓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也未免太过夸张,以后多注意点。”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回了帐内。
留下箬娘一人独自发呆,久久不能平静。
自己刚刚这是……被他责怪了?
“箬姐姐,我不知你怕这个,对不起呀…”见人都走了,崔孝芙上前,扶住箬娘的胳膊,小声道。
箬娘心里有气。
若不是这个自以为是的小丫头,她也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还让夫君第一次对她出言责怪
强忍着没有甩开她的手,脸上重新堆起笑转过身来:“没关系,你也是好心,是我自己太没出息了…”说着眼眸垂了垂,看着竟有些委屈。
“怎么会人人皆有害怕之物,如何能是姐姐的错?是我太不小心,那郡主也是大惊小怪,何至于为了一只兔子怪罪于人呐…”
“婢妾身份低微,郡主…郡主怎么说,都是对的…”
“箬姐姐你不要妄自菲薄,我们余平侯府的姑娘们是交人不重门面的”崔孝芙自豪道,“你人这么好,我们姐妹都愿意与你相处。那些趋炎附势之辈,箬姐姐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箬娘面上感激,拉着她的手唤道:“好妹妹…”
“走吧姐姐,我们再进去坐一会儿”
卫瑜跟在萧澹身后回到席宴帐内,看着他随意地坐在角落的地上,将昏过去的兔子放在自己的衣摆上。
“把树枝递给我。”萧澹吩咐道。
“唔…”卫瑜吸吸鼻子,把他回来路上折的两根树枝拿给他。
萧澹将树枝的树皮磨掉,掰成合适长短,绑在了兔子的左后腿上夹好。
“腿似乎断了,先固定上。”
卫瑜看着他细心地帮自己照料受伤的兔子,瞬间心里就安定了许多,似乎从小到大的一切麻烦事,到了他那里就能够吃到定心丸。
“好了”完工后,萧澹起身抖了抖衣摆,一派轻松地看着卫瑜宠溺道,“已经没事了,不要再哭丧着小脸,会被笑话的。”
卫瑜弯了弯唇角,从他怀里接过了兔子,轻轻地为它顺毛。
萧澹见她不那么难过了,把她送回到之前的坐席位置后也不便多留,安慰了几句也回到了自己座席那边。
这边的插曲并没有在闹到人尽皆知,夜宴还未结束时,公子哥们互相灌的就醉倒一片,东陵殊与卫瑢已是不省人事,被下人们搀扶着提前离了席。
卫瑜见他们出来了,让百合留下抱着奶糖,自己也跟了出去。在照看自己兄长的功夫,也多看了东陵殊几眼。他白玉的面容微微泛着醉红,平日里总是冷静清冽的眼眸此时闭着,看起来安静乖觉,不笑时的嘴角也略微上挑着,竟有几分可爱。
“外面有风,快把他们送回帐中吧。”卫瑜嘱咐道。
“是。”下人应下,继续搀着两人往帐篷处走。
在路过卫瑜身边时,东陵殊突然一踉跄,险些从下人的肩上滑下,卫瑜条件反射地出手相扶。
“小心些”
“是是冒犯郡主了…还请赎罪…”下人也是吓了一身冷汗,不知背的好好的,为何突然就失了平衡。
“……无事。”
卫瑜看着他们一步三晃地走远,嘴角抽了抽,脸渐渐红了起来。
那家伙醉都醉了,临走时还不忘占她便宜
趁着那一倒,作甚还偷偷地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呀…
原本对于方才自己受了委屈,那人却醉的厉害不在身边时有些小情绪,此时也有些啼笑皆非了。
夜色愈发沉了,卫瑜也无心再继续待在那里用膳。派人回去向朝容长公主知会一声,借着卫瑢离开的机会没叫婢女跟着,独自一人也缓缓向镇国公府的驻区走去。
夜风还是微凉的,手露在外面冻的冰冰凉,放到嘴边吹了吹哈气,快速地搓一搓。
回去的路上没什么人,一个人走在草地上倒也别有一番滋味,心情舒畅了不少。眼前便是镇国公府的帐篷区域了,卫瑜竟有些不想这么早地进去,便围着栅栏散起步来。
走了没几步,刚走到拐角处。胳膊突然被一拽,身子朝着一边倒去,而后就陷入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胸膛时,卫瑜还有些没缓过神来,只有一颗心跳的很快。
他的身上带着些酒味,还有尘土的味道,却并不难闻。大手抚上她的发顶,顺着滑到了脸颊上,指腹的薄茧有些磨。
“受委屈了…”低低暗哑的声音喃喃响起,卫瑜的鼻子突然就酸了,似乎所有的委屈都被这一句话给翻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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