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接诊的第一个患者不知道是哪里不舒服。孙立恩摩挲着自己胳膊上的绷带,心里有些犯嘀咕。当了一年规培,被缝了两次针。这次数甚至比他过去二十多年人生积累的还多。要说心里没点想法那肯定是骗人的。
“医生……”第九诊室的门被人推开,一个看上去有点颤颤巍巍的老太太走进了房间里。她看着孙立恩裸露在外的包裹着绷带的胳膊小心翼翼问道,“你没事儿吧?”
在自己的诊室里被患者问有没有事儿,孙立恩这还是第一次经历。他笑了笑,指着面前的凳子道,“我没事儿,您坐吧。”看着老太太坐下来之后,孙立恩问道,“您这是哪儿不舒服呀?”
老太太看上去还是很不放心的样子,一边絮絮叨叨的诉说着自己的不适,另一方面时不时朝着孙立恩的胳膊瞥上一两眼。
“以前我就不吃海鲜,尤其是不敢吃虾。”李慧珍坐在座位上,向孙立恩描述着自己的背景,“那玩意看上去简直就和农村里的潮虫一个样子——潮虫你见过吧?背上是半圆的,肚子下面好多腿。”说到这里,李慧珍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并且做出了盖棺定论的判决,“看着就恶心。”
“嗯嗯,我知道。”孙立恩一边苦笑着点头,一边继续抬头观察着李慧珍的状态栏——这次就连状态栏似乎都在体谅孙立恩刚刚被缝针的痛苦,很直截了当的给出了问题答案“轻微过敏反应”。
“我这不是……前些日子家里来了些亲戚嘛。”李慧珍还在嘟嘟囔囔的说着,“他们从老家过来带了好多冷冻的馄饨,说是家里那边的什么老店出品的。”
孙立恩一边点着头,一边低头开始琢磨着要开什么药给李慧珍。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尽可能的多听一听患者的自诉,不光对诊断有所帮助,同样也能让患者心里觉得受到了重视,主管感受上能舒服一点。这也是孙立恩从帕斯卡尔博士身上学来的技巧。
“结果他们就给我煮了吃了。”李慧珍挠了挠自己的脖子叹气道,“结果我从吃完之后到现在,浑身上下都在痒痒。我儿媳妇儿说我这是过敏了,非得让我来医院看看病。”
“你儿媳妇说的是对的。”孙立恩点了点头,带上手套,走到了李慧珍身旁,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她的脖子。“不过情况还不算太严重,就是有些皮疹。”
“我也觉着就是点皮疹,应该不用来医院。”李慧珍对孙立恩的判断表示了赞同,“不过儿媳妇儿非得让我来一趟,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跑一趟就跑一趟了呗。”说到这里,李慧珍再次看向了孙立恩的胳膊,“我刚刚看见了,你那一下可摔的不轻。”
“为了抢救嘛,摔一下就摔一下,不打紧的。”孙立恩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对李慧珍道,“你这个痒了多久了?有一天了吧?”
“差不多嘞,从昨天中午吃完一直到现在。”李慧珍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上面似乎也有一些红疹,“好在是就有点痒,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孙立恩想了想,放下了手里的笔道,“您这个过敏的程度不算太严重,但也有可能只是因为摄入的过敏源的量不够。”他对面前的李慧珍认真道,“对过敏您一定要提高警惕,虽然大部分的过敏可能就是身上痒一痒就过去了,但也有一些过敏可能会造成严重的、持久的伤害。比如哮喘,甚至喉头水肿导致窒息,心脏停跳等等……”
孙立恩说的认真,李慧珍却似乎不太放在心上,“我这问题我知道,就是吃了东西之后身上痒痒,不碍事儿的。”
“您要这么说,我可就得给您开药了。”看着李慧珍的样子,孙立恩灵机一动,换了一种思路开始规劝,“您这平时总吃会导致身体过敏的东西,那就必须得长时间用药控制,还要去门诊那边开炉甘石洗剂往皮疹上擦才行。”
果然,李慧珍马上就认真了起来,“要一直吃药呀?”
“如果您之后尽量避免吃过敏的东西,那就没关系。”孙立恩用手点着桌子,“那样的话,药我也可以不用开了。”
“那我不吃了。”李慧珍当下点头如鸡啄米,“以后再也不吃了。”
这也行?孙立恩还以为自己得多劝几次,没想到现在居然能获得这么好的效果。震惊了一秒钟后他才回复正常,然后点着头道,“那就行了。回去之后这两天别洗热水澡,再稍微观察一下皮疹,要是自己消了那就没事儿。要是明天还不消,你再来医院里看一下。”他很快打了一张诊断单,然后贴在了李慧珍的病历上,随后叮嘱道,“回去之后可千万不能再吃让你过敏的东西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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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病例解决,第二患者很快走进了诊室。这次的病例也不见得有什么难度——单纯的热感冒而已。孙立恩看过状态栏确定患者没啥大毛病之后,再让患者去检验科采血化验。并且在等待化验结果的时候,请进了第三名患者。
“医生……我估计这病应该归门诊管,可是从昨天开始我就一直在发烧。”患者一瘸一拐的走进屋里,对孙立恩道,“门诊的号我实在是排不上,所以护士让我过来看看。”
这个描述对于诊断和治疗可没有任何帮助。孙立恩皱着眉头看了看这个年轻男人的头顶,然后觉得事情可能会有点棘手。
“冯一鸣,男,21岁。甲沟炎,白细胞指数上升,心率增快,高烧。”
如果单纯只看甲沟炎,这个病人确实不太应该来看急诊。他应该去看皮肤科或者普外科的门诊才对。不过后面三个状态却让孙立恩顿时提高了警惕,这三个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像是菌血症的表现。
甲沟炎引起菌血症?孙立恩皱着眉头,不是不可能,但是确实比较少见。毕竟甲沟炎那个折磨人的劲,很少有人能扛到病情进展到菌血症了才来医院。
“请坐。”让患者坐了下来,孙立恩决定还是从问诊开始,“您哪儿不舒服?”
患者指了指自己的脚,“您……要不来看看这个?”
孙立恩点了点头,拉下面屏,紧了紧口罩上面的封口,然后带上了手套,从自己的桌子后面绕了过来。
这是……一根饱受折磨的大脚趾。脚趾的两侧甲沟中能够看到明显的黄色半透明凝固物和红色的血,凝固物下方能够看到甲片下的脓液。而甲沟两侧的皮肤组织红肿发胀,甚至撑破了表皮,形成了大片的不规则蜕皮。
“是甲沟炎。”孙立恩重新坐了回去,“你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昨天……下午吧?”冯一鸣艰难的思考了一下,“浑身上下都觉得冷,我觉得自己大概是发烧了。”
孙立恩沉默的递过去一根电子体温计,示意冯一鸣把体温计夹在腋下,然后继续问道,“还有其他的什么症状么?比如头疼?发抖?”
“有点头疼……”冯一鸣刚说了一句话,体温计就开始发出了“滴滴”的声音,孙立恩接过体温计看了一眼,四十摄氏度。
“你这个可能得住院了。”看完了体温计,孙立恩转头就给冯一鸣开出了血液检查的单子,并且决定自己亲自操作采血——高烧到四十摄氏度的患者,哪儿能让人自己走去抽血啊?这要半路上烧的晕过去了可咋办?“我给你取个血样,你在这儿先等等啊。”
“那个谁……梁哥!”孙立恩在抢救大厅里抓到了保安梁哥的壮丁,“麻烦您给我推个床过来。”
“咋了?”梁哥一边推着床一边朝着孙立恩跑了过来,又有晕过去的?
“有个高烧,先把人送到抢救室里吧。”孙立恩带着梁哥走到了自己的诊室里,然后把冯一鸣安排上了板床,“你就在上面躺着,你家里来人了没有?”
“啊?”已经烧的有些糊涂的冯一鸣想了一会才摇了摇头,“就我自己来的。”
“打电话叫你家里人来,得给你把住院手续办了,你头孢不过敏吧?”孙立恩回到自己的电脑前面,一阵狂敲键盘之后给冯一鸣开出了头孢哌酮注射液的处方,然后想了想,摸出手机给普外打了个电话,“我是孙立恩,咱们普外住院那边现在有没有床位?”
“住院部现在是满的,得明天才有床位了。”电话那头的普外值班医生查了一下住院表后回答道,“是什么问题?”
“有个患者,甲沟炎可能引发了菌血症。”孙立恩想了想问道,“那咱们这边安排一个门诊手术可以吧?”
“甲沟炎的话没问题。一会儿就能完事儿。”电话那头的外科医生很快就答应了下来,“不过住院的话既然是针对菌血症,那就别给我们科了。让传染病科那边收下来治疗比较对路。”
外科当然不愿意收这种小手术大治疗的患者。能把麻烦的工作推给别人当然最好。更重要的是,外科治疗菌血症真的不太在行。
孙立恩想了想,决定等冯一鸣的家人到了医院,和人家谈一谈情况再说——菌血症是个非常严重症状。如果不赶快处理,搞不好会有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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