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错,是临床诊断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它能够让医生们迅速判断出患者的真实情况,而不是尝试着同时处理多种可能。但在国内,对于“诊断试错”,临床上一般有两种进行方法。第一种是通过检测来进行试错——这种方法唯一的缺点就是会增加一些患者和医保的负担。而第二种,则是限制更加严格的“诊断性治疗”。
孙立恩用过诊断性治疗,可只要能有其他的选择,他也不想这么干。诊断性治疗过程的繁复却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说明白的。
从原理上来说,诊断性治疗倒是非常容易解释。医生们已经把患者可能罹患的疾病从浩渺如烟的几千上万种,缩小到了那么两种或者更多的范围中。但由于各种原因——可能是因为病情进展速度太快,可能是因为科学进步的程度尚且不足——总之,在仔细平衡过了各种可能性之后,医生们决定采用某种特定药物对患者进行治疗,并且观察治疗反应。
如果患者好转,则可以确定罹患疾病为A,如果没有好转,那么就按照B或者C、D乃至其他疾病再次进行诊断性治疗。
医生们选择这种方式进行“诊断”,对于患者的风险也就显而易见了——如果第一次就没有猜对,如果连续排除了所有可能但都无效……那么患者本人就很可能需要付出病情被延误惨痛代价。
因此在国内的现行情况下,医生们不到万不得已,基本都不会使用这种方案。如果要使用,那繁琐且麻烦的告知过程也会变得非常痛苦。并不是所有家属都能够接受医生们关于“赌一把试试看”的方案,他们更希望能够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包括自己亲人的生命健康乃至生死。
“只要有必要,那就去做。只要是你们认为对患者最好的,那就去干。”张智甫教授喘了两下,咳嗽着说道,“这里是诊断中心,什么病人会来诊断中心看病的?在其他地方看不好、看不明白,但是又不甘心回家等死的人才会来这里——把你们以前在同德附属的那些习惯统统忘掉!”
临床医生,尤其是大型三甲的临床医生往往有个习惯。往好听了说,他们习惯为患者选择最合适的治疗方式。往难听了说,他们习惯看碟下菜。
并不是所有患者都有能力负担所有类型的治疗方案。医保并非万能,有很多药物和治疗方案是医保所不能报销的。就算有医保报销,不同的患者也分医保报销等级,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患者压根就没有医保覆盖。
当面对这样的患者时,“经验丰富”的大型三甲医院的医生们往往会先和患者聊聊家常。问问看患者本人和家属的工作情况。总而言之,就是通过各种不太容易引起患者以及家属反感的方式,确定患者以及家属的经济条件、承受能力、治疗意愿等等。
如果医生们明确得知,患者家庭经济条件不好,而且家属也没有太强烈的治疗意愿的话,那通常就会干脆不怎么提手术治疗的事情,转而推荐一下进行保守治疗。而如果患者家庭条件尚可,本人求生欲和家庭治疗意愿都非常积极的话,那就会把推荐治疗的重心转移到更积极且价格较高的项目上去。
张智甫教授要纠正的,也就是自家组员的这个习惯问题。在他看来,综合诊断中心是一个没有那么复杂的机构。医生只管看病,患者和家属只管配合就行。如果家属没什么治疗意愿,又或者无力支付治疗费用的话,他们可能根本就不会到综合诊断中心里来。
听到这里,孙立恩觉得自己还是稍微解释一下比较好,“事实上……如果碰到无力支付费用的患者,在对方同意把诊断资料公开,并且在审核后共享给武田制药的话,他们的诊断费用是可以全免的。”
孙立恩刻意把“诊断费用”四个字说的重了些,毕竟这也是当初武田制药和四院达成的合同的一部分。按照武田制药的合同,诊断中心每年可以免费诊断的病人数量不超过一万名患者。而治疗费用也有相应的减免和资助,虽然比例并不算很大,但“武田制药旗下所有药品五折”的承诺就已经足够很多人跨过生死的距离了。
目前武田制药在国内上市的产品主要集中在消化道疾病,心血管疾病和肿瘤上。而其他在境外上市的产品则尚未通过国内审批投入使用。可以说小林丰的“慷慨承诺”本身并不会为整个企业带来多少压力——诊断费用是一个非常宽泛的范畴,并不是每一个需要诊断的患者入院后都需要做PET扫描或者全身核磁共振,又或者mNGS检查。况且这些检验项目连机器带耗材全都是武田制药所提供,成本并不算太高。
“那就更应该多做检查了。”张智甫教授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补充道,“不要担心给检验科造成压力,也不要担心家属不理解。你们只需要放手去做,然后把诊断给我搞出来就行——明白了没有?”
三名医生一起点头,而陈天养则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那武田也负责支付我们的工资?”
“工资是院里发的……”孙立恩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不过陈教授您的工资……可能学院里也得发一部分吧?”
“我可不像老张,他现在是一心扑在人民健康的事业上了。”陈天养似乎是觉得现场气氛有些不太好,所以插科打诨道,“我老人家比较关心自己的这点破事——我孙子马上就满周岁了,当爷爷的得给他挣红包钱呐。”
老油条顺利的把话题引到到了并不怎么严肃的方向,在场的医生们聊了几句之后,被张智甫教授带去了一旁的办公室,准备安排一下位置。而陈天养则把孙立恩留了下来。
“今天怎么没见着小徐啊?”陈天养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在凳子上坐的更舒服一点,“她今天休班?”
“徐医生……”孙立恩迟疑了片刻,“她好像是有些私事,今天请了假……”
话音未落,孙立恩的手机就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他拿起电话,却看到的是一个没有记录在通讯录里的本地号码。
“喂?”孙立恩在“烤面筋”的声响中接通了电话,“哪位?”
“我是徐有容。”电话那头,响起了徐有容的声音。她听起来一切都还挺好,不过孙立恩隐约还是能感受到一点波动,“我准备辞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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