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对规矩的无视,简直超出了嬴殊的想象。
自从知道这谷中藏着一柄青芒刀以来,他从没想过有天能听人用“要不要去我家喝口水”一样的口吻,邀请他去“摸”青芒刀的。
不得不说,嬴殊再一次地感到了盛情难却——上一次还是邢雾阳邀他去与安然一会的时候。
他听从内心的安排,随着安然走进左边的岔道。走上没有多久,就到了甬道的尽头。而尽头处,正是一间房间。
这件房与墓洞中其他的房间都不同,它被两扇石门封闭着。
嬴殊仰头,望着直连接到甬道顶棚的石门,“这个要怎么打开?”
安然没有回答,他自顾将手掌按在两扇门间的石雕玄武处,按照特定的角度旋转连在石雕玄武后的圆盘。
嬴殊略弯了身,可以听见随着安然旋转石盘,有哒哒的声音在石门的内部响起。
他试探地道:“你对这里的构造和机关都好熟悉啊……”
安然:“不比得你靠感觉就能避开所有危险的岔道。”
嬴殊:“……”
随着“嗒”的一声,安然的手掌离开石雕玄武。紧接着,轰隆轰隆地几声闷响,两扇石门分别向两边滑动,露出一条三人宽的通道。
嬴殊讶然地张大了嘴,“这就是放青芒刀的地方?”
安然没理他,兀自进去。
嬴殊也不以为意。自眼见着邢雾阳倒下去后,安然一直就是这副“这天下都不值得我搭理”的样子。
起初,他以为安然是因为邢雾阳的“死”而伤心,后来看了他的一连串行动,他又觉得安然要么是彻底得了失心疯,要么是本质冷酷,现下终于暴露出来了。
毕竟伤心的人,不可能这么理智地行动。
他跟着安然一同走进去。
屋内,仍是内外两间的格局。
青芒刀却没有被放在内间,它被支在一座刀架上,置于外间的正中位置,使人一进去,就能一眼看见。
安然走到青芒刀的近前,仔细地端详。
这是一柄一臂长的宽背弯刀,被包裹在一副精致绝美的金属刀鞘内,违和的是它展露于外的刀柄,却古朴暗雅,与刀鞘的风格截然不同。
嬴殊走到安然身边,与他保持了动作上的同步。
“你在看什么?”
“我小时候一直都在猜测,其实墓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青芒刀,否则的话,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有一个人能从剑鞘中拔出它呢?”
“那现在呢?”
安然很嫌弃地瞥了嬴殊一眼,“它不就在这儿嘛,你是不是傻?”
嬴殊气急,“我的意思是,那你怎么证明现在在这儿的就是青芒刀,而不是别的什么刀?”
安然疑惑,“那还能是什么刀?”
“呃……”嬴殊被问住了。他怎么知道还能是什么刀?他只是顺着安然的话,随便一问罢了。
“这把刀,其实曾经被称为是妖刀。据说,没人知道它是在什么时候,被什么人所打造。一开始,它并不那么有名,它的主人也都是很一般的刀客。但渐渐的,它从一个人的手里辗转留传,到另一个人手里。不知不觉间,人们就发现,它的主人一代比一代强大、一代比一代有名——但他们最后无一例外,都疯了。直到五百年前,一位铸剑大师为青芒刀铸了一柄刀鞘。这刀鞘,精致繁复,看着毫不实用,但是它却能够将青芒刀封存起来,只有真正能够驾驭它的人才能将它从刀鞘中拔出。此后,青芒刀被殷氏得到,成为殷氏一族的象征,甚至历代殷氏尊主都是由青芒刀挑选的。”
嬴殊极快地发现其中的关窍,“由青芒刀挑选的意思就是得把它拔出来?那其实从另一方面是意味着殷氏一族每一代都有人能够拔出它?”
“对。虽然也是资质良莠不齐,但每一代都一定有人能够拔出它。”
嬴殊:“这样的话,没人考虑过能不能拔出青芒刀,可能是取决于血脉吗?”
安然终于笑了一下,“也可能是取决于运气啊!你要不要试试?”
他虽然这样问,却对嬴殊的回答或反应毫不关心,转身就走入了内室。
嬴殊探究地看了会儿他的背影,待他完全进入内间后,又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青芒刀上。
片刻后,他将青芒刀从刀架上拿下来,用左手抓住刀鞘,右手则按住刀柄。
血脉也好,运气也好,刀就在眼前,不试白不试嘛!
他轻轻地抽了一下,刀身纹丝不动,仿佛与刀鞘融为了一体。
嬴殊想了想,开启念气,以念气包裹住刀身和手掌,再次轻轻地抽了一下。
极细微地“噌”一声轻响,刀身松动了一丝,一道奇异的念气顺着刀柄滑向嬴殊的手腕。
瞬间,嬴殊感到了那种熟悉的灼烧感。
他手腕轻动,刹那间收回念气。
刚刚弹出的那一丝刀身重新没入刀鞘,好似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
嬴殊将它送回刀架。
同刚刚一样,继续端详着它。
他确定,如果他继续,他一定能够拔出刀身。那一刻,他已经感受到了与青芒刀之间的共鸣。
可然后呢?
初醒的那几日,他曾以为念气是一种异常的力量。事实却证明,这样的错觉只是出于无知。
如今他已再清楚不过,他不过就是一个初识念气的底层小子。甚至如果再与邢雾阳较量一次,他怕也不会是邢雾阳的对手。而邢雾阳,在认真的面具人跟前,也走不上十个回合。
难道他能够期待,如此武力低微的他,只要真地拔出青芒刀,就可以从此平步青云,走上巅峰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自身没有强大的本事,所有外在的附力,最后都会成为反噬。
更不用说,他能不能扛得住这把妖刀的妖性了。
虽然它现在有刀鞘,但谁知道数百年后这刀鞘还保不保靠呢!
守不住的东西,还是不要轻易去拿为好。
嬴殊颇为可惜地摇了摇头,追着安然进了内室。
后者正在仔细查看内室中央的一处石板。石板有两米见方,上面绘制了一副极为复杂的布局图。听见嬴殊的脚步声,他头都没抬,只是凉凉地随口问道:“怎么?试过后死心了?”
“唉!”嬴殊大大地叹了口气,“唯一的好消息是,我应该再也不用参加青芒试了。可喜可贺!”青芒试的目的,不就是选出有资格来试青芒刀的人嘛。“你又看什么呢?”
安然:“尊主墓被盗过一次后,通向主墓室的机关应该都已经调整过了。这是当初墓室建好后留下的唯一一副墓洞布局图,我想看看能不能从这里推断出他们是怎么改机关的。”
嬴殊一惊,“你也想去殷纪的墓?”
安然,“我听他们说,盗墓的人进来后,是直奔主墓室去的。主墓室原本一直封闭着,已经百年来没人进过。里面的布局和摆设,倒是在谷中的绝密档案中有所记载。但只有一个地方,没有任何人知道里面放了什么,那就是殷纪的棺椁里。”
他抬眼,直视嬴殊,“尊主的棺椁,据说当年是由他的如夫人亲手布置的,没有其他任何人插手。所以这些盗墓的人,要进来直奔主墓室,然后开启棺椁,从里面拿东西,那他们就必须具备两个条件。第一,他们要很清楚整个墓洞的布局,知道怎么到达主墓室,也知道怎么进去。第二,他们要能够知道如夫人在里面放了些什么。”
嬴殊已经把握到了安然所说的关键。关于第一点,其实安然说的并不全对。身为“当事人”,他很清楚,他们没有安然所以为的那么对墓洞了如指掌,他们能够成功地进入主墓室,除了依靠对墓洞的了解外,更依靠人命的试探和“未羊”特殊的本领。但哪怕只是这些了解,也足够建立一个充分的假设:百花谷内,有一个掌握很多墓洞情况的人,向盗墓者泄了密。
而第二点,却更天马行空。
嬴殊对什么殷纪的如夫人并不了解。
他只皮毛地知道她在殷氏一族中没有任何亲人,她死后,也没有任何后人。她就像是战乱时很多大家族通过各种方式得来的妾室一样,没有过去,没有来历,也没有根基,只是依靠着自身的美貌和夫君的宠爱安身立命。幸运的,生下一儿半女,便可以依靠儿女在家族的历史上有个姓名。否则,就可能在若干年后,连存在过的痕迹都不留下。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有可能在殷纪的墓中放入一样东西。而且,竟还有人知道了这些信息。那么,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她又为什么要把那东西藏在殷纪的墓里?
是希望它永远都不要再出现于世间,还是再等待有人来取走它?
嬴殊问:“所以你的打算是?”
安然:“既然一切的疑问起源于尊主墓,那我们就去主墓室里看看。”
“好。”
安然拍了他一下,“走吧,我已经想到那个更改的可能性了。”
他率先往外走去,却在内外间的门口处停住。
嬴殊跟过去后,也是一愣。
外面,邢家的族长邢徽和一位面色威严的老夫人并排站在不远处。
他们身后,站着个一身短打、满脸郁闷的高瘦汉子。虽然脸上没有面具,身形也不再佝偻,甚至在体格的细节处都有了一些变化,但只凭那身短打,嬴殊还是一眼认出,他就是那个为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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