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门,在地球时代朱标所处的国家,有另一个想起来就令他热血盈眶的名字。
天高而远,蓝色的天幕底下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他怔怔地望着承天空,似乎直到此时此刻,才把它与他曾经熟识的某个标志性建筑物联系到一起。
那是他的故乡,是他的国。
是他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各方的队伍抵达承天门掀起今天第二个**,第一个当然是凌晨皇帝出城祭天。
稍作整理以后,队伍被重新编排了顺序,很多民间小团体不上档次的表演就被筛选下来,剩下的才能沿长安街开始的正式表演。排在前头的队伍都是半个月里反复彩排过的脸面,不但队伍本身出自内务府等根红苗正的重点单位,精选出来的队员也是个顶个的多才多艺,相貌还漂亮。
国术学院因此就落了下风,虽然领头的朱棣有那么贵不可言的身份,出场顺序仍然被给压到了两位数以后。
朱棣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别人或许会以为是国术学院拖累了朱棣,只有朱棣自己知道,通过细节不断打压他,降低他的身份,就像当初向全大明宣扬他是最受宠的皇子,此刻也恨不得天下人都看出他失宠这正是皇帝陛下最擅长的事。
最终国术学院的团队被排到四十二位,不中不当,半点不起眼的位置,正适合围观群众看累了走走神,去上个厕所什么的,回来的时候绝不会错过重头戏。
当然,不管皇帝怎么想,朱棣怎么想,国术学院里老奸巨猾的熟吏们怎么想,他们都只是少数。
一开始,这少数人各异的心思迅速被多数人统一的热情吞没。
朱标依然没有被叫上花车表演,他觉得是因为天色,他的节目必须要晚上才能达到震慑性的光影效果,所以也不以为意,跟随人群走动,全程把脑袋转来转去,看得目不暇接。
说实话他能看到的部分有限,毕竟身前身后都是人,他的身高又有局限性,眼力再好也只能望见近处几支队伍的表演,比如前面的四十、四十一,后面的四十三~四十五。
都不怎么样,朱标扁了扁嘴,还不如国术学院呢。
这几支队伍都是学校,排四十的队伍中规中矩地表演魔术,拙劣的骗术让魔法师朱标“呵呵”笑出来;第四十一位表演歌曲联唱,每首歌的曲子都不怎么样,歌词也只能夸一句政治正确;四十三的表演是集体朗诵,四十四也是唱歌,儿歌,这两支队伍全体小学生
国术学院就夹在这样的四支队伍中央,倒比最初想象的效果好一些,围观群众被四十、四十一催得昏昏欲睡,看到国术学院的表演精神一致过后又被四十三、四十四弄得哈欠连天
队伍先由承天门到复兴门,再由复兴门绕回建国门,所谓十里长街,这样缓缓走完,也花了好几个钟头时间。
六点不到,冬日的天空就开始向暗处倾斜,滑向黑夜的深渊。
天亮得早,也黑得早。
朱标平时可能还要抱怨两句,这么早就黑天完全没法夜生活嘛,虽然他本来就没什么夜生活
不过今天他一点也不想抱怨,他很庆幸,终于六点,结束,可以吃饭了
天知道他今天早饭就没吃,午饭也没时间吃,下午两点以前还能靠着兴奋劲儿支撑,两点以后就饿瘫了好吗
他还得抱着光屁股娃,那小混蛋没有带他的奶瓶,也是饿的直蹦达,手都快断了好吗
其他团队似乎也是可以轮换休息的,不知道为什么国术学院就没轮上,朱标再迟钝也觉出不对来,不过他当然想不到这种恶作剧似的弄不死你恶心死你的刁难会出自皇帝陛下之手,他只是琢磨着:大型活动的统筹果然不可能一点错不犯。
六点,他们又回到承天门前的广场,所有人都松了口长气,幸好国术学院大部分人都习武,身体素质出色,才没被这不吃不喝行走不停的一天给累趴下。
组委会都是太常寺的人,一位少卿过来宣布结束,大家先就地休息,晚点皇帝会亲自到承天门上与民同乐,到时候还有新的节目可以看。
他身后跟了几名太常寺的吏员,推着小推车分送食物和水,朱标也领到了一份,他看到那吏员也分发了同样的一盒鸡肉饭和瓶装水给四皇子,朱棣接了过来,转身似乎在找人。
两人的目光碰上,朱棣随手一抛,那盒热香四溢的鸡肉饭就腾空而起,不偏不倚地落到他怀中光屁股娃的头顶上。
光屁股娃好奇地抬手去抓,朱标连忙拍开他的手,打开盒盖深深一嗅,身心都沐浴在鸡肉和米饭的热香中,真正热泪盈眶了。
顶着其他队员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朱标大口大口地扒完两盒鸡肉饭,还喂了光屁股娃一勺,可惜他没牙,饭粒在嘴里咂巴一会儿又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只会糟蹋东西,小混蛋
天色越来越暗,长街上的路灯亮了起来,承天门前也挂满了彩灯和花样百出的灯饰山,隔着长安街,那头是喜庆吉祥的盛世景象,这头却是摊坐了一地的队伍,人人都呆着脸木着眼,一脸生无可恋。
七点,承天门顶上挑起两盏明亮的红灯,灯下张开了明黄色的大伞,连朱标都知道那叫纛,是帝王的象征。
长街这边的人群又开始鼓噪起来,那明黄色的纛旗响应般摇了摇,稍顿片刻,承天门顶上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恭祝皇帝陛下万寿无疆”
“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常寺的官员领头拜下去,朱标他们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参差不齐地叩拜,山呼万岁。
说是跪,朱标是不愿意跪人的,就做了一个假装下跪的样子,其实是蹲在人群中,偷眼环视周围,大部分人都很老实地跪了下去,却也有少数人与众不同:只跪了单膝、鞠躬而不是跪拜、右手放到左胸行军礼代替跪拜等等等等,自由选择,似乎这个环节并没有强制人们下跪的意思。
朱棣就是行军礼的那一个,虽说他今天穿的是皇室的杏黄袍而不是他更中意的军服,朱标盯着他看了几眼,四皇子的目光投注在承天门之上,灯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英俊脸庞,目光愈显得幽深,难辨情绪。
朱标看了他多久,他就凝视着承天门上的皇帝纛旗有多久。
出自某种小动物趋吉避凶的直觉,朱标忽然一阵心悸。
有什么可怕的事将要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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