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余梅梅转过身,走到床头。【】轻轻扳开上面的暗盒,里面有两柄短剑,她抓起短剑,轻轻抽出其中一柄。剑光如水,清冷又平静。
床上有个二十多的男子,在熟睡中相貌依然很俊美。他被金翠翠的拔剑声惊醒,睁开惺忪的睡眼。随后看到清冷的剑光,不由一惊:“金姐,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有些事。小武,陪了我这几年,也没什么好给你,这座红院就送你了。你要好生看待她们,都是可怜人。”
“余姐,到底出了什么事?莫要怕,有我呢,是谁?谁敢来惹我们红院?”
余梅梅皱了皱眉,没理会那男子,坐到梳妆台边,端详着自己的脸。随后又拿出粉盒,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因为她知道,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打扮自己了。
“余姐,你倒是说话啊?”那男子急了:“你等着,我马上就叫弟兄。”
“我不知道你少说几句话会不会死。我只知道,你多说了这几句,可能要没命了。”
“余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对手是丁一星,是刘好人,还有千奇峰的尹先生。你能帮我么?”
“开什么玩笑?余姐,你还没醒酒?我就说不要再喝了不要再喝了,可你就是不听。”
“人都说闷声发大财,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什么都不说,悄悄的、悄悄的得了这个红院,也算不错了。可你不应该在我最后的时候,也要跳出来恶心我,我很烦呢……很烦很烦……”
“我说什么了?你……”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在屋中掠过,那男子脖颈间出现了一道血痕,鲜血喷涌出来,如瀑布一般挂下,那男子捂着咽喉,眼中露出惊恐yù绝的神sè,慢慢向下软倒。余梅梅重新坐在梳妆台前,整理自己的妆容。嘴里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歌谣,实际上此刻的她神情已经有些恍惚了,似乎又看到了少年时,与孙盛辉在野外嬉戏的场景。她叼着一根青草,痴痴的看着他,而他在为她烤鸟蛋。那个时候,他是豪气冲天的,和她畅谈过很多理想。比如说,要成为圣阶的修行者,要让这暗星城变chéngrén人向往的修行圣地。要带着她遨游天下,甚至还说,要带她去世间最神秘的天外天。少年总会有很多宏大的愿望,等到成年了,才慢慢明白那有多么遥远。可她心里很喜欢,只是没想到,她所有拥有的那些,会成为孙盛辉崛起的垫脚石。
梳妆完毕,她又走到花瓶前,摘下一朵红sè的小花。对着镜子仔细插在头上,随后推开了房门。现在是中午,到了红院里女孩们起床的时间,长廊中不时有女孩和她打着招呼,他都一一回应,脸sè和以往一样平静。直到走出红院的大门,她才长吁了一口气。随后便听到一阵类似铁索摇晃所发出的哗啦声,侧头看去,两个相貌美艳的年轻女子dúlì在街道当中,一个手中持着一根长鞭,长鞭如灵蛇般在她身体周围游动着。一个手握双刀,周围灵力波动着。
“哟,两个小妹妹,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七老八十的人了,还装腔作势、扮萌卖嫩,你不觉得有些恶心么?”那持鞭女子冷冷的说道。
这样开始是商议好的,余梅梅现在的实力如何。连丁一星和刘好人都不太清楚。虽然排在第三,但也不可轻忽。所以要先一激怒余梅梅,人在愤怒的时候,总会多少露出些破绽的。
在这同时,尹子夜和钰铮的战场,都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而周放正带着无数流浪修士,向码头的方向冲去。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种东西,叫做势。周放只是找了十几个修士集团的头头,当面告诉他们,先生要灭了万机楼,你们于不于?结果,那些修士全部轰然响应。暗星城的局势如此明白,再看不懂就成傻瓜了。万机楼、陈家与星海团、丁家拼得格外惨烈。暂时不相上下,那么暗星城的未来,自然掌握在一直坐山观虎斗的飞来峰手里。尹先生要灭了万机楼,那孙盛辉不会有什么活路。无需选择,肯定要站在胜利者一边,何况这次出了力,以后飞来峰再挑选护山修士,他们也好替自己说话了。
轰…
尹子夜的大正之剑和均宏手中的铁棍又一次重重撞击在一起,随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向后退去。在短短的十几息时间内,双方把自己的灵力催动到了极致,都有些承受不住了,需要时间缓一缓。但天平已经发生了倾斜,向尹子夜倾斜。他神sè淡然,身体挺得笔直,好似战斗尚没有发生。而那均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脸sè通红,发出一阵阵如蜂鸣般的喘息声,又于又涩,让人担心下一刻他的肺部就会破裂。
尹子夜的境界早已接近了锻体六重,均宏却处在衰退期,双方的实力相差无几。但是,他年轻,只是几次调息,便恢复了正常。而均宏却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如果胸口这口气松下来,肯定要在床上躺个几天。迟暮,不止是女人的悲哀,男人也一样。
均宏心中惨然,世间又有谁能敌得过的时光?千百年前的那些神灵,现在又在哪里?天外天么?嘿嘿……纯粹是扯淡。
“您老要不要再歇一会?”
“小娃娃,莫要得意,迟早有一天,你也会老的。”
“呵……”尹子夜眼神悠然,他突然又想起了那片浩瀚的星空,那位仙或者神。此时此刻,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虽然他并不知道这种信心从何而来。
“你,不懂。”
尹子夜的用词简单到了极点,就像一个见过了沧海桑田的存在,在面对一只生活在井底的青蛙。不管说了多少,都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简单的三个字。看着尹子夜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均宏觉得自己格外的卑微。而他说的话,又深深的刺激到了他,在他记忆中最灰暗的时刻,也有人说过相同的话,均宏陡然发出狂笑声。
“是啊,我不懂……我不懂天意为何什么这样戏弄我,我苦苦寻了她十年,一直得不到她的消息,转身却发现她已嫁给别人。我不懂为什么我待他们亲如兄弟,他们却把我弃之如敝屣。我不懂为什么我已甘心做一条狗,他们却还要步步紧逼,一心要置我于死地。我不懂,我他吗又于嘛要懂?”均宏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已变成歇斯底里的咆哮,随后发出一声大吼:
“杀。大衍棍法”
均宏手中的铁棍向前击出,那种吞天动地的气势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似乎那根铁棍刹那间已膨胀了几百倍、几千倍。他足足挥舞了五次,每次一招。这是他修行的灵诀,《七式大衍棍法》,而他如今只修行到第五式。尹子夜露出惊讶之sè,这一棍的威势要比刚才强得太多。如果他一直以这种实力出手,就算自己释放出全部力量,也已落败了。在电光石火间,尹子夜瞬间却出招。
“魔眸之囚”
“天枢贪狼”
“大般涅磐轰……
尹子夜手中的大正之剑劈开了均宏手中的铁棒,而中了魔眸之囚的他,也失去了目标,不停地击打着周围。
“杀”均宏再次发出吼声,铁棍以泰山压顶不弯腰之势当头劈下。
均宏的棍势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惨烈气息,扑击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猛。他的双眼不知何时变得晶莹如玉,清澈而又澄明,不过他的肌肤却逐渐呈现出一种死灰sè。如果这里有位大修行者,一定会悚然动容。不断攀升的灵力波动,还有那双变得如孩童般透明清澈的双瞳,分明是一种验证,突破的验证。尹子夜却没有jīng力去感应什么了。在一场战斗中,有一次或两次险死还生的经历,已经足够刺激了。而他始终在死亡的边缘挣扎,只要有一点点失神、马虎,就要丧生在均宏的棍下。不过,也许是被那种惨烈的气息所渲染,一股怒火正在尹子夜心底里酝酿着。在暗星城开宗立派,是他对自己的一次全方位的考验,无论如何也不能输。
均宏又一次跃起在半空,铁棍高举过头,却突然停住了。他的灵力波动已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至高点,似乎是无法承受,鲜血正从他的口鼻中流出,连眼角也在绽开。下一刻,他的棍势重新启动,笔直向下砸落,只不过他的动作变得格外沉重,速度也变慢了,或者说,看起来似乎变慢了。他的气势、动作给人一种错觉,整个天地,都将被这一棍劈成两半。
轰…
平整的街道,竟然出现了一道长达几十米、笔直的裂隙,沙石沸腾,翻滚着冲上半空,几乎掩住了均宏的身形。他此刻散发出的气息,似乎凝为实质,形成一种莫名规则的律动,沿着空气传出极远极远。
远方,钰铮和赵志记同时向后脱离战团。钰铮神sè如常,而赵志记则要狼狈得多,嘴角渗血,衣襟破败,显然落入了下风。他俩转头向气息传来的地方看去,前者眼中露出震骇之sè,后者露出了一丝笑意。
“是均宏。没想到啊,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破瓶颈,你们的运气真的有些不太好。”
“均宏?”钰铮的神情有些恍惚:“先生……”
他知道尹子夜选择的对手是均宏,但怎么也料不到,他竟然会在最关键的时候突破瓶颈,晋升丹境,先生危矣。
“回去,现在还来得及。”赵志记笑道。
“我们的运气确实不好,但你的运气更不好。”钰铮转过头,沉静的看向赵志记。
在这一刻,他突然悟了。如果尹子夜遇到不测,他必须挑起大梁。就算保不住飞来峰,也要把那些人安全带离暗星城。这是他的责任,朋友的责任。所以,尽管他从心底里不想伤害面前的对手,但事非得已。赵志记必须死,这样他才能腾出手。怪不得姐姐说,入得修行,便身不由己。以姐姐的强横、聪颖,也常发出身不由己的感叹,何况是别人?那么,当初那个人抛下重病在床的母亲,抛下年幼的两个孩子,也是身不由己?何必耿耿于怀呢……他怨天尤人,他不甘、他委屈,是因为遭遇的那些不开心的事,所以期待一个温暖而又安全的怀抱?也是因为自己没有长大,不够强,而现在,应该长大了……
看着前方的赵志记,他缓慢举起了自己的右拳。
在红院前,余梅梅看向远方,口中啧啧连声:“没想到,那老东西也有今天,呵呵……我也不难为你们,还是快点逃吧。”
看向远方的二妃慢慢转过头,在空中弥漫着的灵力律动,就像一柄无形的悬在空中的利剑,随时都可能斩落。淑妃眼中浮现出一抹厉sè,她知道自己有些笨,不太灵光。尹子夜也经常用这个和她开一些玩笑,但她毕竟是一位武士,知道真正的大修行者意味着什么。
完了……都完了淑妃陡然发出一声尖叫,向余梅梅扑了过去,随即丽妃也毫无保留地扑了过去。码头,疲于奔命、四处救急的孙盛辉和陈羽芝都呆住了。
“这种气息……这种气息……是均宏?”孙盛辉愣怔片刻,随后发出狂笑声,声音响彻全场:“刘好人啊刘好人,任你jiān狡似狐,也绝对想不到均……均兄会在这个时候晋升丹境?哈哈哈……”
陈羽芝也跟着发出狂笑声,虽然均宏晋升,对他们也是一种威胁,但总比现在好得多。刘好人与丁一星脸sè铁青,他们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能做到他们这种地步的,骨子里却是不缺狠辣的,在均宏赶过来之前,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要死大家一起死。码头另一端,周放好似没有感觉到空中弥漫着的气息,犹在狂呼酣战。事实上他想得比别人都明白,已被打上了飞来峰的标签,别人都可以退、可以走,可以观望风sè,唯有他不行。
处在漩涡中心的尹子夜,显得步履维艰,此刻均宏甚至无需出手,单单是咆哮的气息,便压得他难以动弹。可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身处绝境,他却没有任何惧怕,看向均宏的目光中,充斥着一种从灵魂深处散发出的轻蔑。均宏落在街道中,发出倒吸气的声音,随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口又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地面。如果能再早几年,如果身体不是现在这样破败,他会成为暗星城的主宰,不过,世上没那么多如果。
均宏吃力的抬起头,看向他,他读懂了他眼中的轻蔑,又是一阵怒气上涌,随后向前纵步,一棍向尹子夜头顶落下。他散发出的气息达到顶点后,他的动作反而便慢了,棍势也没有那么强横了。因为他的身体不堪重负,就像一只风中的蜡烛,随后都可能熄灭。铁棍落向他的头颅,难以动弹的他,双瞳却在散发着一种莫名的神采。均宏的动作虽然慢了不少,但只是相对而言的。从起步开始算起,最多一秒钟,那沉重的铁棍便会砸在他的头顶上。这是真正的刹那,可尹子夜就突破了。
自从晋升锻体之后,他在汲取灵气方面拥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打劫来的各种丹药根本吃不完,而且他又有混元道经,他所占据的修行资源,比四大天门的核心弟子还要充裕得多。但他知道,能在刹那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是靠着满盈yù滴的灵力,而是靠着心性。
“滴血式”
“封喉式”
他右手举起,大正之剑重新出现在手中,在间不容发之际,架住了均宏的铁棍。
轰…他纹丝未动,而均宏的铁棍高高弹起,身形更是踉跄着倒退了七、八步,才算勉强稳住身形,接着又开始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尹子夜现在只是锻体六重,如果面前是一位真正的丹境,他还是不行的。但均宏的身体已濒临彻底崩溃,根本无法释放出和大修相匹配的力量“大般涅磐”
均宏用力晃了晃自己的头,眼见剑光临体,他猛力挺起铁棍。
轰轰均宏的铁棍先被一道莫名的力量被震偏,接着对方的剑光又撞击在铁棍上。他再也握不住铁棍了,铁棍旋转着飞向一旁,撞开紧闭的院门。他的身体也不由自主飞了出去,就地滚了几滚,挣扎着爬起身。
“你,你到底是何人?”
尹子夜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声,他的感应要比以前敏锐得多,似乎能洞察到生命的灵魂层面。所以,他看到了均宏所承受过的苦痛与煎熬,悔恨与悲怆。他的心好像突然之间变得柔软了,至少,他现在产生了一种悲悯,这样一个承受过太多不幸的老人,不应该横死街头。
一念成佛,一念亦能成魔。
在尹子夜动念之后,一股如天般温暖的气息向四面八方弥漫着,驱散了冬rì的清冷,一丛丛翠绿sè的小草争先恐后的从石缝中、墙隙中生长出来,还有各种颜sè颜sè的小野花在绽放,一层层绿sè的苔藓蔓延开,遮住了石板,遮住了均宏留下的血迹。整条长街,转眼之间变得极美,充满了自然的气息,生机盈然。他再次发出叹息声,缓步向均宏走去,均宏用尽最后的力气,挺直身体,虽然已经没有武器了。虽然连呼吸都无法维续,死亡已拥抱住了他。但,他不会放弃,死也要站着死,这是他的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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