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韩子陆离开北京,从机场回来的路上,江唯忽然觉得,偌大的北京城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他不想一个人待着,所以没回家直接去了宿舍,但他忘了,大家正分散在各处做毕设,宿舍空了几个月,根本没有一点人气儿。
江唯坐了一会儿,开始收拾东西,收到一半,又坐着发呆,这会儿韩子陆还在飞机上,再过一小时就到云南了。
这次分开,也不知下次见面要到什么时候。
江唯正闷着,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哎呦谁回来啦!”赵思源满脸的笑,探了半个脑袋进屋,“唯唯!咦你不在潮州吗?”
“源子,好久不见啊。”江唯多少有些尴尬,不管是回来还是休学,他一个字都没跟赵思源提起。
“操,你还知道啊!早把哥们儿忘一边儿了吧!”赵思源用力拍了江唯一下。
江唯倒是舒坦了一些,“晚饭吃没?出去吃点儿吧,我请客。”
“哟,那我可得好好儿吃一顿,东来顺儿?”
“大夏天吃羊肉,你也不怕流鼻血。”
“你就说你请不请吧。”
“请!有本事你就吃穷我!”
“哈哈哈,放心,哥哥我饿了三天就等今儿这一顿!”
铜锅里清汤沸腾,赵思源把涮好的肉片夹到江唯碗里。
江唯:“俩月没见,你怎么还学会照顾人了?”
赵思源:“我这都自己在屋里待了俩月了,总得有点儿长进吧?再说我就跟你亲哥没两样儿,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啊?”
“得了吧。”江唯还了赵思源一片儿。
赵思源又给江唯涮,“看你这人,有意思么,我涮的这火候才到位,你快省省,直接吃我的吧。”
江唯把半碗肉一口闷了,“喝酒么?”
赵思源:“来啊!啤的白的?”
江唯:“来几个口杯。”
赵思源:“行,不错,南方呆俩月没被带坏了,还是北方爷们儿。”他招手,“服务员,来五个口杯!”
“怎么五个?”
“一人俩,谁喝的慢,谁把剩下那杯干了,怎么样?”
“一言为定。”
喝酒涮肉,一口口喝,一片片儿涮,能打发不少时间。
可时间久了,话说多了,就难免扯上不想说起的话题。
赵思源问:“哎厨子呢?之前那事儿啥情况啊?还让我特意跑一趟,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换工作了没跟我说。”
“干嘛不说?新换的工作不好啊?”
“可能想给我个惊喜什么的,结果没喜,还吓着了。”
赵思源笑,“换了哪儿啊?”
江唯:“说了你也不知道,吃肉吧你,那么些肉也没把你嘴堵上。”
“行了我不说厨子,看你这小气劲儿的,我说毕设总行了吧?你那茶具做怎么样了?前段时间还听王老师提起呢,说看了进度照,觉得你那组特好。”
“嗯,是吗?”江唯干了剩下的半杯二锅头,又去开新的。
“您这是不好意思呢?几天不见脸皮明显薄了啊,说说呗,咋样了?你这会儿回来,该不是做完了吧?还半个多月呢,我这都还没烧呢,你就做完啦?”
“我……”江唯缓了口气,“那个先不做了,明年再做。”
“哈?想什么呢?还能让你留到明年?这马上就……哎等等,你什么意思?挂科了?”
江唯摇头。
“那因为什么啊?论文不行?怎么着你是没法毕业还是怎么了?老郑跟你说什么了?”
江唯摇头,“都不是,我休学了。”
“什么!”赵思源一拍桌子站起来,惊得几个服务员都往这儿看,“开什么玩笑你!好好儿的修什么学?”
“你先坐下,我慢慢儿跟你说。”
“你赶紧说这是玩笑。”
“你先坐下。”
“你是说真的?”
“我像开玩笑?”
“操-你大爷的江唯!这么大事儿你不跟我说!你特么还把不把我当哥们儿了?啊?行,这么大事儿你不告诉我,咱以后干脆什么都别说了!趁早散伙!”
赵思源要走,江唯拦他,一时想不出说辞,只能把酒杯端起来,“好歹喝完再走,说好了慢的喝三杯,你耍赖是怎么着?”
赵思源在气头上,根本不管什么慢不慢的,直接把第三杯一口闷了。
这一口喝得太猛,杯子一空他就直皱眉吐舌头,半天没缓过来。
江唯给他夹菜,“来来,吃两口,听我慢慢儿说。”
“还说个屁!”赵思源虽然这样说,但头晕眼花的,还是吃了江唯递过来的肉。
江唯赔了半天不是,终于把赵思源那股拧巴劲儿按下去了,两人终于又正常说起话来。
其实也没那么正常,赵思源干了一杯,江唯罚了自己两杯,两人都有点儿高,一说话舌头都在嘴里玩儿漂移。
“你,你说,到底为什么休学,这马上就毕业了,你说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江唯不想瞒他,但休学的原因关乎韩子陆,说起来就难免要提起不能提的事情,江唯只好胡诌,“我就是不想毕业,当了一辈子学生,一想着要毕业了,有点儿发憷。”
“骗谁呢你,当初,那什么,推研,咱班三个名额,你看都没看,你要怕毕业你怎么不读研呢?”
“当时没想起来。”
“屁,当时离,现在……也就俩月,俩月你就大变活人啦?”
“那会儿没多想,这会儿,又不想毕业了,反正我就是不想毕业,明年再说吧,我先玩儿一年,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休了算了?”
“得了吧,我出国。”
“啊?卧槽你也没说过啊!什么时候决定的?”
“刚决定的。”
“滚吧你,说出就出啊?你以为那么容易。”
赵思源忽然严肃起来,“说出就出,你别看不起人,我还就出给你看。”
他说话凑得很近,酒味儿喷了江唯满脸,“行行行,你愿意,不拦你,回头去找你玩儿。”
“得了吧,你还能想起我。”
“这怎么话说的,我肯定找你去。”
“呵,得了吧,休学都不说。”
“你有劲没劲啊,怎么又绕回来了,你……”
赵思源把脸侧开,江唯拉着他的胳膊绕过去看他,“你,哎你哭什么啊……”
“哭你大爷!你特么才哭呢!”赵思源用手背揉眼,眼泪却越揉越多。
江唯起先还以为自己看错,这下铁板钉钉没跑了,赵思源确实哭了,而且哭得那叫一个伤心,那叫一个难看。
引得十几桌子人都往他们这里探头探脑。
江唯把赵思源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把他弄出了饭店。
这之后,他们是怎么一路回的宿舍,江唯有些记不清楚,但他清楚记得赵思源哭的样子。
也记得他揪着他的领子问:“不是好哥们儿吗?那为什么疏远我!你凭什么疏远我?就因为我喜欢你吗?那我不喜欢了还不行吗!我走还不行吗!你休学我出国,以后都别见面了,你满意了吗!”
赵思源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当时震得江唯耳朵发疼,第二天震得他心里难受。
以前一直以为源子只是小孩儿脾气,因为跟他是哥们儿也始终没真的往这方面想过,但经过昨晚,他好像懂了。
那些以前看不懂的东西,忽然清晰了起来,就像擦掉了玻璃上的雾,窗户外头的东西,想假装看不见都不行了。
赵思源喜欢他,但赵思源不是同性恋,即使没有韩子陆在,这份感情也只能停留在比好哥们儿多一点的位置。
对此,江唯什么也没跟赵思源说,因为他觉得,他能想明白的事情,赵思源肯定更加清楚,没必要多此一举。
有些事情,可能只能交给时间。
第二天一早,江唯就收拾东西回了家,告别住了三年的宿舍,阶段性结束了自己的学生生活。
他现在只是休学,没有毕业证不好找工作,只能往一些兼职和艺术家助理的方向投简历,一封两封,几十封出去,大部分都石沉大海,只有几家回应,面试后却也不尽如人意。
江唯重新接了家教的活儿,一边继续找工作,一边靠几个学生的课时费维持房租和日常花销,日子有些拮据。
以前他从没有仔细看存款余额的习惯,但离开学校后的一个月里,看余额几乎成了每天的必修课。
也因为这样,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自己银行卡里居然多了一大笔钱。
三打头,六位数,惊得他连着确认了几遍。
在确认了卡里确实飞来横财之后,江唯立刻给老爸拨了电话,还没开口,江爸爸倒先笑了,“这么快就发现了?最近经常看余额吧?”
“爸您敢不那么了解我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按了摄像头呢。”江唯有些尴尬。
江爸爸还是笑着,“打给我想说什么?”
江唯:“这钱?”
江爸爸:“你以为是白送你的?”
“那不然呢?您让我帮您买几幅油画?还是弄些个瓷器?”
“都不用,这些钱一部分是你自己的,你小时候我拿压岁钱给你买的理财,另一部分是我借给你的。理财的部分十万,本来就是你的,剩下数目也不多,你愿意怎么用是你的事,不过十年之内要还给我,连本带息。”
“爸你没开玩笑?”
“我像开玩笑吗?这钱你如果没什么想法,可以放着不用以后直接还我,不过我希望你把它们用了,有很多可以尝试的事情,比如做个工作室,或者试试小生意,不管你想做什么,手里有点钱总是方便开始。不过最终决定权在你,我还是那句,记得还我。”
“哈哈哈,爸,您这又没欠条,我要是不还,您打算怎么要啊?”
“你要是不还,我就找子陆去要。”
“别别,不敢不还,别找他告状。”
“好,不说了,我还要开会,你照顾好自己。”
放下电话,江唯揉了揉眼睛,深呼一口气,走出了银行。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每个人带着不同的表情,有着不同的身份,奔波或者悠闲,都努力在这个大大的城市中寻找自己的位置。
路上有些堵,几辆出租齐声按着喇叭,聒噪刺耳。
几个北京老太太停下步子,指着出租大骂,一水儿的京片儿,不带一个脏字,但一句赛过一句的难听。
江唯给自己买了个老冰棍儿,蹲在路边啃着。
冰糖味儿就着汽车尾气,一半清爽一半污浊。
头顶的老槐树上,蝉虫儿没心没肺唱着,知了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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