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琴高住哪儿,所以上官静和敖雪只能回村去向村民打听。【】
上官静和敖雪走在街上,正走着,“轰”得一声远处又传来了炸山的巨响,不过这次大地只是微微震动了一下,农户家的门板也被震得不停地在门框内跳动,似是要从门框中蹦了出来。
街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只有些闲散的老人端着茶杯坐在外面。
上官静一直在照镜子,理头发,敖雪打了个哈欠,拍了一下她,说:“小心,注意一下路。”
敖雪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抱怨道:“怎么这个地方连土地神都没有,好麻烦。”
上官静收起镜子,说:“神界当然要有空缺的职位,不然到时候哪还有我们的饭碗,不过也有许多神不愿意到人间任职,尤其还是这样一个偏远小村,大家都想自己好歹是太学毕业的,当然都想着去天庭了。”
敖雪说:“其实这小地方也挺好的,清闲、自在。”
上官静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说:“那儿有些人,我们去问问吧。”
她们跑了过去,上官静走到一个老人跟前,笑着问道:“爷爷好,我是太学的学生,就想像您打听一下,您听说过‘琴高’这个天神吗?”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粉红的脸颊上还有一对小酒窝。
那老人也笑着看着她,一听她提到琴高就眼睛一亮,张着缺着门牙的嘴,说:“琴高道长啊,我认得,我认得,他是个大善人咧。”
“哦!?那您知道他住哪儿吗?”敖雪问道。
老人说:“他以前住在山上,现在封山开矿后我就不知道他住哪儿了,他是个好人呦,他是个好人呦……”
敖雪有些失望,转身要走时上官静拉住了她,上官静蹲了下来,说:“老爷爷,您跟我聊聊这个好人‘琴高道长’吧。”
老人的兴致被提了起来,他不停地说:“好,好……”
老人跟她们讲了许久,而且和一般老人讲话一样,他也讲得杂乱无章,讲了后面忘了前面然后又把前面的再讲了一遍,上官静和敖雪一直蹲在地上,她们腿都蹲麻了。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终于讲完了,上官静和敖雪告别了老人,继续走上了寻找琴高的路。
一路上上官静一直在缕着老人说过的话。那老人讲从他还是小孩的时候琴高道长就和他们一起住在山上,村子里有人病了或是受伤了琴高都会施法为他们医治,所以村子里的人一直都很敬重他。三年前诸葛一族的人要封山采矿时村民们一直很抵触,因为土地是他们的命根子,他们曾经也在县衙击鼓报案过,恳求县令为他们做主,可县令把他们骂了一顿就把他们轰走了,还说他们目光短浅,不明白究竟是种地赚钱还是开矿炼铁赚钱,最后还警告他们要是再闹就以“重私利,轻公法”之罪关押起来,他们也就被吓得不敢再闹下去。
琴高道长知道这件事后就上天庭请了几个天神来彻查此事,而起还用飞舟载着村民去了另外几个因采矿而失地的村子,去了之后村民们都被吓得不轻,那些农民都衣衫褴褛地佝偻着身子,背着竹筐三三两两地在路上捡着从马车上掉下来的矿石,没有了土地,也不会其他的手艺,他们只能以这种方式谋生。
张村的村民看到了前车之鉴,他们都激动地聚在一起,发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别人来抢走他们得土地,不能让自己,更不能让子孙后代没有饭吃。
这件事僵持了很久,最后诸葛一族准备给每户人家一锭金子平息这件事,可村民们并不买账,他们觉得钱花完了就没了,可土地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只有土地才能世世代代地传下去,诸葛一族没有办法,他们跟村长签了份契书,保证每年将矿山收入的一成分给村子,有了这份契书村民才同意搬家。
老人说完后十分得意,他们以后不用起早贪黑地下地就有钱拿,他说这多亏了琴高道长给他们撑腰,帮他们继续闹了下去。
上官静问他一年有多少钱,他说一年每家有五十两银子,上官静不小心笑了出来,不过她马上忍住了。
上官静和敖雪一起走在路上,她觉得这个村子有些奇怪,可又说不出奇怪在哪里。正想着却发现敖雪微微蹙着眉,看上去闷闷不乐的。
她问道:“怎么了,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
敖雪说:“没什么,只是觉得翦燕和班长他们这么辛苦地除妖,我们却这么懒散地和别人说了半天的闲话。”
上官静说:“你别太紧张了,只要能在限定时间内考完就行了。”
敖雪将脸别了过去,不再说话。
上官静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笑着说:“你别想太多,咱们在太学待久了多知道点外面的事肯定是没有害处的,咱们要去拜访琴高道长肯定要事先打听他呀,不然呆会儿说错了话可就失了太学的面子了。”
敖雪想了想,她觉得上官静说得有道理,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她低着头不好意思地冲上官静笑了笑。
出了村,她们走上了古道,无垠的草地包围着她们,草地在空廓的天空下显得死气沉沉的,敖雪望着这片萧瑟的荒原,有些不知所措,上官静将在风中乱飞的发丝夹到耳后,说:“你‘天耳通’应该不错吧。”
“啊?!哦,还行,怎么了。”敖雪不明所以。
上官静说:“敖广老师每天都会在玄秘塔做算学题,张衡老师每天也是在九成宫做机关,琴高道长应该是那种每天刻苦练琴的人,你用‘天耳通’听一下附近有没琴声就可以了。”
敖雪问道:“这法子有用吗?”
上官静想了想,说:“试一下吧。”
敖雪闭上眼睛,凝神聚气施‘天耳通’,她粉唇微抿,黛眉微蹙,静静地立在风中,秋风吹过,雪白的裙裾就像波浪一样翻滚着飞舞了起来,纤细的腰身也在衣服中若隐若现。
过了一会儿,敖雪睁开眼睛,指着一个方向,说:“我听见有琴声从那儿传来。”
上官静眼睛一亮,说:“我们快走吧。”
上官静和敖雪迎着风飞了起来,灰绿色的草叶随风此起彼伏,像是一层层伴着海风的海浪。
上官静张开双臂,说:“敖雪,你记不记得《论语》中,哦我怎么给忘了,你们没有这门课。”
敖雪说:“不要紧,你讲吧。”
上官静说:“就是孔子问他的几个学生有什么志向,曾点就说他的志向就是在暮春三月在沂河里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风,然后再一路唱着歌回家,以前我不懂,就觉得在河里洗洗澡,吹吹风这算什么志向,可是现在我才明白要找个清静之地做自己想做的事简直就是世上最难实现的理想,我真希望这草原没有尽头,我能一直这样飞下去。”
敖雪说:“原来你还看《论语》呀,我以为你只看《庄子》了。”
上官静闭着眼,说:“谁叫《论语》是考试内容了,而且这次考试我错了道题后才知道曾点和曾参不是一个人,曾点是曾参他爹。”
敖雪一头雾水。
飞着飞着,渐渐地,上官静听见了琴声,那琴声在瑟瑟的秋风中细若游丝,似是要被呼呼的风声给吞没了,她不是很懂音律,但也听得出来那绝不是欢快的琴声。
不一会儿,她们看见了一个小木屋,就像在大海上发现了有一个孤岛,琴声正是从木屋中传出来的,上官静和敖雪缓缓落在了木屋旁。
那木屋看上去很雅致,与张村里粗糙的村舍很是不同,木屋四周有一圈竹篱笆,那竹子青翠欲滴,像是刚从竹林中砍下来的,篱笆院内有一个长长的白石凳和白石琴台,琴台和石凳看上去不饰雕琢,浑然天成。
木屋的窗台和门前的台阶旁摆满了花花草草,上官静和敖雪站在篱笆院外,屋内琴声不断,她们也不好去打扰。
敖雪在门口等着,上官静则绕着木屋走着,走了几圈后她实在是不想等了便要去敲门,敖雪连忙拉住她说:“这样不太好,还是再等等吧。”
上官静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进去了。这时,琴声戛然而止,就像一匹绢布忽然被人扯断了一样,上官静和敖雪都被吓了一跳。
“吱啦”木门推开了,琴高微笑着缓缓走了出来,他身披雪白宽袍,足踏雪白云履,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他没戴什么头饰,仅用一根明黄色的细绳束住了水墨般的黑发。
敖雪看呆了,她很少见到这样披散着头发的男子,在学校,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将头发地盘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是很喜欢男生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束了起来,太正式也太严肃了,她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总是将每根发丝服服帖帖地束在一起,耳旁的鬓像尖刀一样让人不寒而栗,只要父亲在家,她就只能在这种寒威下瑟瑟发抖,做什么事也都是小心翼翼的。她现在已经至少有十年没见过父亲了,而她对父亲的情感也逐渐由恐惧转为怨恨。
也许是古板的父亲让她不喜欢这种古板严肃的发型,所以她很喜欢宽袍鹤氅,散着头发的神仙,琴高道长完全符合她心中这种以松为形,以鹤为骨的神仙之概,这也是她想要的,她小时候一直想修炼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可她现在却是个魔女。
上官静上前行礼道:“请问尊上是琴高道长吗?在下是太学的学生,昨天我见过您。”上官静睁着又大又亮的冰蓝色眼睛,浅浅地笑着,双颊上也有了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敖雪看着她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上官静也能笑得这么恬静。
琴高回礼道:“在下琴高,不知两位小同学光临寒舍有何贵干。若是捉妖降怪之事在下一定倾力相助,大家都是修炼之人,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
上官静笑了笑,说:“其实我们只是来道谢的,昨天晚上真是多亏了您了,不过我们也有些事想向您请教,不知能否……”
琴高笑着摇了摇头,说:“无妨无妨,不过进去说可好?”说完他伸出手请上官静进屋。
上官静笑着点了点头,准备走进去,敖雪连忙从后面抓住了她的手,她皱着眉,示意上官静不要轻易进陌生人的屋,上官静握了握她的手,也示意她不要担心。
上官静见琴高正看着她俩便指着敖雪,说:“她比较怕生。”
琴高看着敖雪,说:“我知道,毕竟还是学生,我那时也是这样,进仙女的宫殿时也会脸红。”
上官静和敖雪进了木屋,屋内四面墙都是书架,有一面墙的书架上都是都是不同刻本的《道德经》和《庄子》,屋子的墙角还有一小堆红色的石头,上官静看了看,心想:按班长的说法的话那就是铁矿石了。虽然整个屋子的布局很简单,木制家具也很朴素,但却又一种自然生机的灵动,比如窗台上一排嫩绿色的小盆栽,花瓶里一枝细瘦的雪梅。
上官静和敖雪在一个方桌旁坐了下来,琴高知道太学的规矩,没有给他们倒茶。上官静问道:“琴高道长您很喜欢道家学派吗?”
琴高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看了一眼书架,说:“我比较喜欢看道家学派的书,那样能让心里清静一些。”
敖雪指了指上官静,说:“那道长您还真能和她聊一聊,她也喜欢道家还总喜欢跟我讲,其实每次我都不知道她在讲什么。”
琴高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上官静,说:“你也很喜欢道家?一般年轻人都很少看道家的书,年轻人都是一腔热血地要实现自己的志向,道家对他们来说太悲观厌世了。”
上官静说:“谈不上喜欢道家,我也只看过《庄子》,老子的书没怎么看,我没觉得庄子悲观厌世,《庄子·养生主》里他不是说烛薪的燃烧是有穷尽的而火的传递却是没有穷尽的。多积极乐观呀。”
敖雪有些摸不着头脑,说:“‘养生主’是……什么?”
上官静小声说:“就是讲‘庖丁解牛’的那篇。”
琴高笑道:“‘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人亦如此,人亦如此。”说完他看了看窗台上的盆栽。
敖雪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上官静的腰,上官静反应了过来,她说:“真是对不住,我们好像浪费了您太多的时间了,其实我们还想请教一下捉妖的事。”
琴高摆摆手说:“没关系,难得和一个人谈谈‘老庄’,说吧,你们遇到什么困难了,没找到妖洞吗?”
上官静想了想,说:“今天我们上山去找妖洞时却碰上了地震,然后我们看到山上有好多大大小小的坑,里面还有些妖怪的尸骨。”
琴高似是有些吃惊,他问道:“你们没找到妖洞?”
上官静说:“没有,我们倒是碰到了一只妖怪,不过我们班长三两下就把它解决了。”
琴高说:“那应该就是妖洞被地震震塌了,洞里的妖怪都跑了,你们明天再去看看,它们一定会再挖一个山洞的。”
上官静点点头,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过了一会儿,敖雪见窗外天色渐暗便又用胳膊捅了捅上官静,上官静站了起来,说:“道长我们就先告辞了,打扰了您这么就真是不好意思。”
琴高也站了起来,微笑道:“哪里哪里,大家都是修炼之人,对后辈应该多多照应才是。”
上官静笑着点了点头,忽然她跳到墙角,蹲了下来,问道:“道长,这是铁矿石吗?”
琴高笑了笑,说:“就在山上随便捡的,独居久了难免有点癖好。”
上官静挑了一块,拿在手里掂了掂,转过头冲着琴高笑道:“想不到您还有收集奇石的雅好,能送我一块吗?我地理很差,这次考试还因为分不清铁矿、煤矿什么的被博士训了一顿,道长,可以吗?”她睁着大眼睛,恳求似的看着琴高,敖雪在一旁捏了把汗,她觉得第一次去别人家就像别人要东西太突兀也太失礼了。
琴高却哈哈大笑道:“当年我也因为做错一道题被老师训斥过,还罚了站,如果这块石头对你学习有帮助,你拿走就是了。”
上官静站了起来,双手捧着石头向琴高微微鞠了一躬,用银铃般的声音说:“多谢道长了。”
上官静和敖雪离开了琴高的木屋,肩并肩走在草地上。敖雪看着上官静,不知怎地,她忽然对上官静有了一丝敬佩之情,因为上官静能和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相谈甚欢,没有丝毫的畏惧和胆怯,她甚至觉得这种无畏已达到了厚脸皮的程度,因为上官静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向陌生人讨要东西。而她自己在与他人交往时总是畏首畏尾,自卑感让她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尽管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自卑。
一路上,上官静不停地将石头从一只手抛到另一只手,她就这样把玩着那颗石头。忽然她开口道:“敖雪,你觉得琴高道长怎么样?”
敖雪愣了一下,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很有涵养,很谦逊,又有仙气又随和,你应该更了解他吧,你们都喜欢看《庄子》。”
上官静将石头抛给敖雪,说:“你会和你的父母聊《庄子》吗?”
敖雪接过石头,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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