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愚不可及

  夏日清晨,蓝天白云,草木葱绿,江水滔滔,白帆片片,江风徐来,波光粼粼,水波不兴。这时,若能把酒临风,临江赋诗,自是心旷神怡,其喜洋洋者矣。

  叙州府长江南岸的一处茶棚里面,王斌,张直,董平三人围坐在一张矮桌旁,正在给张直饮酒饯行。

  茶楼周围到长江沿岸,到处都是黑衣劲装、执刀持枪的军士把守。这里距离南岸去筠连县的官道有一段距离,所以远远的避开了百姓,自然也是为了不扰民。

  这兄弟三人,自从王斌离开了富顺县以后,这样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互诉衷肠的机会很少。王斌是宜宾守备,张直是宝屏汛地的主官,董平又在富顺县诸事缠身。如今三个人有机会坐在一起,却是为了今天这个送别,送张直北上京城。因为有一些事情,必须他们这些人亲自去做不可。

  王斌端起一杯酒道:“张直,你此去,一定要安全至上!鞑子占据京城,已经有30年之久,城中八旗绿营、衙役捕快、明暗探不计其数,一切都要小心谨慎。若是事济,则安全退出,若是时运不济,则明哲保身,千万不要逞强,以免误了大事!”

  董平也是难得的按住了性子,沉声道:“兄弟,到了京城,先找到全哥,有他在,做事左右都要方便一些。总之一句话,见机行事,安全至上,我和三哥都在这里等你回来,咱们兄弟三人一起,驱除鞑虏,纵横万里,好好做一番事业!”

  张直郑重的点点头,喝了杯中酒,向二人抱拳告辞,在黄百家和两名心腹的陪同下,二人登上了江边的船只,向着北面迤逦而去。

  几人在江边挥手告别,直到船只消失在了天际间,二人才放下了手腕。王斌望着北面茫然出神,仿佛若有所失。

  过了半晌,王斌这才沉声问道:“董平,你说我让张直去京城办这件事,会不会出什么漏子,张直会不会有危险”

  董平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三哥尽管放心,我认识张直这么多年,他做事情还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不过……”

  董平迟疑了一下问道:“三哥,你说张直去京城做的这些事,真的能起作用吗,会不会是你想多了如果只是捎话给全哥,派其他的人去即可,不一定非得张直亲自出马!”

  王斌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又何尝想让张直到京城去淌这趟浑水,实在是不得已才为之!这件事情你或许现在不明白,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董平赶紧抱拳道:“三哥,我不是那个意思,也不是怀疑你的决断,我只是担心张直的安全!说实在话,如果不是诸事缠身,我都恨不得自己去京城!”

  “你我兄弟,说话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王斌挥了挥手,断然道:“若不是现在身牵数万人的生死,我也会自己去京城!你我兄弟,又岂是贪生怕死的庸人!”

  董平讪讪道:“三哥,是兄弟说话的不是!你身为一军统帅,切不可以身犯险!张直年少时在京城住过一段时间,对京城还算熟悉,你我二人以前都没有去过京城,还是张直去合适。”

  看王斌不说话,董平又憋不住了,他低声问道:“三哥,难道咱们非要救吴应熊,咱们自己真的不能和那满清鞑子斗一斗?”

  王斌看着江上滚滚北去的江水,悠悠问道:“咱们有多少兵马,吴三桂有多少人马,满清鞑子又有多少人马”

  董平思虑了一下道:“咱们华夏军一万五千人左右;吴三桂若是起事,手下可以聚起十万左右的精兵,再加上吴三桂的老部下遍布各省,远的不说,就这四川的几万绿营官兵,到时候还不是唯吴三桂马首是瞻。贵州李本琛也是吴三桂的老部下,粗粗算起来,吴三桂最少也有二十万以上的兵马。”

  “清廷举国之力,八旗十几万总有,绿营六十万左右,如果除去摇摆不定者,最少也有四五十万的兵马,比吴三桂兵力还盛。”董平细数道。

  王斌点头道:“这就对了,以华夏军一万多人,对抗满清大半个中国之力,即便以一抵十,也是大大不如!如果想火中取栗,就要让吴三桂和满清长久的僵持下去,到将来筋疲力竭之时,咱们渔翁得利,再出来收拾残局。”

  张直想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哥,吴三桂兵强马壮,手握重兵,难道你觉得他不是满清的对手?”

  王斌叹口气道:“我也不希望满清赢,但是我对吴三桂实在没有什么信心,要不然我也不会要去京城救吴应熊!吴三桂已经垂垂老矣,雄心壮志都在这江南半隅,若是没有吴应熊,只怕会被满清鞑子举全国之力击溃,这也是我要救吴应熊的原因。”

  王斌来自后世,自然知道三藩之战的结局,八年的战争,随着吴三桂称帝病死,吴氏内部倾轧,吴氏灭族,抗清大业,自然也是灰飞烟灭。

  王斌救出吴应熊的目的当然没有那么光明正大,他也只是为了让吴三桂和满清拼的更激烈一些,自己好从中渔利,挽大厦于将倾。

  历史上吴应熊不愿意离开京城,很快就和儿子吴世霖被康熙斩杀,这也是吴三桂所没有想到的。吴三桂因此而郁结于心,最终在前线病死,高级将领间内讧不断,从而导致了吴军的崩盘。

  现在,自己有这个自知之明,就看张直能不能有好运,吴应熊有没有这个造化了。

  ……………………

  云南昆明城外北郊,平西王府,安阜园中。

  “安阜”是长久平安之意,同时也是园中“燕安堂”“虎阜堂”两座建筑的名字合称。这座以莲花池为核心建造的安阜园,是吴三桂为陈圆圆建造的一处行宫,沉溺于爱情中的二人常来此居住、赏景。只是随着年老色衰,渐受冷落的陈圆圆便独居于此,焚香礼佛,独善其身。

  一个头戴金冠,身穿蟒袍,腰系玉带的六旬老者,坐在一处高阁内的朱椅上,看着远处的亭台楼阁,珍花羞草,正暗自出神。

  这安阜园花三年时间造成,又引进昆明成内菜海子之水,其间飞桥高台,又有三丈许的松柏和奇花异草点缀,昆明本已是四季如春,再加上花香鸟语,真算得上是人间天堂。

  一阵风吹过,老者不由得有些寒意,侍从马上给老者披上了一件轻裘。老者自嘲地笑了一下,岁月不饶人,想当年自己也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如今却已经是年过花甲,不知道还能不能舞起匣中的重剑。

  老者看了看旁边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儒者,问道:“玄初,应熊的书信到了,他建议本王上书提出撤藩,以此来看朝廷的态度,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办”

  刘玄初思虑了一下道:“依在下看来,王爷最好一个字“拖”,既不上书,也不反对。”

  问话的老者乃是大名鼎鼎的平西王吴三桂,而搭话的就是他手下的幕僚刘玄初了。

  刘玄初本名刘茂遐,足智多谋,但为人太过耿直,时常触及吴三桂的逆鳞,但因为他才华出众,吴三桂也不得不经常迁就于他。

  “梆梆邦”,远处佛堂里的木鱼声不断传来,似乎在告诉经纶世务者,望峰息心,但人的欲望,一旦被世俗所包围,难免鸢飞戾天,以至于利令智昏,迷途难返。

  吴三桂皱了一下眉头,眼光转向了青翠欲滴,绿色满池的荷花,问身边的另一位幕僚道:“廷献,你怎么看”

  方光琛有些为难,但他看出来吴三桂已经是大为不悦,遂答道:“王爷心中应该早有定数,一切都由王爷圣心自裁。”

  方光琛是前明礼部尚书方一藻之子,曾与吴三桂缔盟为忘形交。现为吴三桂幕僚。

  历史上,吴三桂死后,方光琛、郭壮图等拥立其孙吴世璠即位,改元洪化。康熙二十年(1681年)吴世璠败亡,方光琛束手就擒,和其子一起被凌迟于市,下场极其悲惨。刘玄初虽然也才华横溢,长于谋略,但在吴三桂心中,这方光琛才是他的心腹。

  刘玄初急道:“王爷,鞑子皇帝欲调走王爷久矣,只是怕引起王爷的反对,才隐忍不发。若王爷上书,则朝上而夕下,到时候恐怕会骑虎难下。尚可喜又与王爷何干!王爷只要永镇云南,又何必效仿尚可喜和耿精忠二人!王爷切切不可上书!”

  吴三桂闻言一下子变了脸色,怒喝道:“本王又怎会去效仿那尚可喜和耿精忠!本王上书,只是为了消除满清朝廷对本王的猜忌之心,本王马上就上书,本王就不信朝廷敢拿本王怎样!”

  吴三桂说完,站起身拂袖而去,只留下亭台里的刘,方二人面面相觑,刘玄初叹道:“廷献,你怎么这么糊涂,怎么也不劝劝王爷”

  方光琛面不改色道:“王爷的脾气发作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谁能劝得了他!也许这世上,只有世子的话他才听得进去。”

  刘玄初一声长叹:“世子糊涂啊!这满清早已经对王爷是虎视眈眈,如今王爷自己给自己使绊子,到时候骑虎难下,恐怕只有刀戈相见了!”

  看到吴三桂匆匆离去的身影,看也不看远处树荫环绕的佛堂,头都不回一下,刘玄初暗暗摇了摇头。吴梅村说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现在看来都是妄语。

  而今日效仿尚可喜和耿精忠上书撤藩,则实非智者可为,简直是愚不可及!现在看来,自己投身吴三桂的幕府,是有些值得商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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