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又生间隙

  自从知道杨青绾是以那样的方式被人发现开始,张雨茹便坐立不安起来。【】春儿并不知道夜里有不速之客到访的事情,所以对张雨茹这样的反应很是奇怪。

  “小姐您是怎么了蒲草居那儿人仰马翻,您也跟着坐立不安的。”当晚。春儿收拾了碗筷。见张雨茹又没吃多少东西,忍不住便开始絮叨起来:“您看您又没吃多少东西”

  “你知道我的,过午不食惯了。”张雨茹抬头看了一眼春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便又问道:“杨青绾的情绪稳定了吗”

  “怎么可能稳定。”一提到蒲草居,春儿便又眉飞色舞起来:“别说平日里她就不是一个安静的主儿,今儿个被人整治成这幅模样更是吵得厉害了。前两日奴婢与香儿去厨房拿糕点的时候,恰巧就碰见了蒲草居的小丫鬟月儿。您是没瞧见她脸上的伤也不知道。会不会破相。”估休斤弟。

  张雨茹听了春儿的叙述,不禁愁眉不展:“看样子你们也没少嚼舌根。这种私下议论主子的事儿,就不要做了。更何况你们还是我这个子衿阁里出来的,身份尴尬。”

  “是,奴婢知道了。”春儿一撇嘴。端了碗筷出去。

  房间里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起。张雨茹因为心烦意乱,也没有抬眼去看门口:“还有什么事儿吗春儿。”

  “是我。”尉迟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子衿阁。完全在张雨茹的意料之外。她猛地抬起头来,看着这许久不见的熟悉的面庞,又觉得有些陌生。

  “你瘦了。”张雨茹怔怔地说着,回过神来时,第一反应是站起身来为他倒茶让座:“怎么不在蒲草居陪着了”

  “她睡着了。我就想着,过来看看你。”尉迟璟倚在门框边,看着张雨茹行云流水的煮茶。当水沸腾,茶香溢出时,他禁不住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她还好吗。”张雨茹见尉迟璟的眼下有一片淡青,便知道这段日子他并不好过。

  尉迟璟摇了摇头,一杯热茶饮下,只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这几日但凡是醒着,她便一定在哭闹。请过好几个大夫看过,都没能让她平静下来。”

  “这种事,不论是放在哪个女人身上,都会如此的。”张雨茹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尉迟璟却听的胆战心惊。待到张雨茹烹好第二杯茶并将之端到他面前时,他已经盯着她看了好久。

  “怎么这么瞧着我”张雨茹不解地看向尉迟璟复杂的眼神。

  “没什么。”尉迟将自己的心里话与热茶一起混着喝了下去。

  “你在怀疑我。”张雨茹用茶勺搅了搅茶汤,状似无意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别多想。”尉迟璟一皱眉,没否认也没有承认。这样的态度,让张雨茹觉得心寒。

  “你在怀疑我。”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只是刚刚她并不是很确定,现在,尉迟璟的反应已经将这个猜测坐实:“你有什么话,但凡开诚布公地说了吧,我问心无愧。”

  “我只是在想,为何先是你,再是绾绾为何你毫发无损,绾绾却”尉迟璟没说下去,可是他想要说什么,张雨茹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

  “所以我被人掳去,毫发无伤地回来了,也是错。”张雨茹苦笑,侧头看向正在温着茶水的泥炉。就当眼中几欲流出的眼泪,全是从茶碗之中袅袅升起的水雾。

  “我不是这个意思”尉迟璟苦恼地说道:“我只是想要知道,是谁在针对尉迟家若不是针对尉迟家,为何要掳走你也许一开始他们就是掳错了人,他们真正针对的是杨家你从清醒开始,就一直闭口不谈你到底是从哪儿被人抓走的,就连春儿、岳父都是闭口不谈。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能有怎么一回事。我不记得了。杨青绾可以吓得记忆不连贯,难道我就不行吗。”张雨茹深吸一口气,冷笑道:“还是说我也应该与她一般的遭遇,你便心理平衡些了”

  “雨茹”尉迟璟放在桌上的双手紧紧攥着。

  张雨茹低头看着他那双拳头,藏在袖中的手,亦藏得更紧:“我想,你应该离开这了。去你的蒲草居吧。或许哪一天那伙人再来找尉迟府的麻烦,我会求他们把对杨青绾做过的事情再对我做一遍,这样你满意了吗”

  “我过些时候再来看你吧。”见谈话已经进入僵局,没有半点缓和的余地,尉迟璟打算以退为进。

  可是张雨茹这一回似乎连这样的机会都不打算给他了:“不用了。祭天法器明日便会呈与皇上及太后娘娘过目,这么算来,你就只有七日的时间好好考虑该怎么处置我了。若是祭天大典之后你还没给我个答案,我会向后廷司提出和离的请求。”

  “你我希望你冷静考虑过后,再来与我说这件事。”尉迟璟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对张雨茹说了这么一句话,这才离开。

  张雨茹冷着一张脸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半晌才喃喃念道:“我心意已决,绝不反悔。”

  临近祭天大典前,张雨茹再一次来到观澜宫,将杨青璇托嘱她制作的发簪送了过去。只是没有想到,走到半路上,却碰到了宇文端化。

  “臣妾尉迟张氏,给皇上请安。”雨茹手里捧着木制托盘,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这样的场景,让宇文端化似乎是回到了珍宝阁中,二人初见的当晚。

  “嗯,起来吧。”

  “谢皇上。”得到恩准之后,张雨茹才从地上站起来,却依旧低垂着眼帘,不敢与这年轻的皇帝直视。

  “这东西是要送到观澜宫去的吗”宇文端化打量了一下托盘中的物件,也只有他有这个权利翻开铺在玉簪之上的锦布:“果然雕琢精美。”

  “谢皇上夸赞,臣妾惶恐。”张雨茹谦虚应道,却听到宇文端化一阵低笑:“不知皇上在笑什么”

  “哦,朕本来还以为,这一定出自张公之手呢。没想到,真是你做的。”

  “”张雨茹虽然对于宇文端化说的话颇有微词,但因为尊卑有别,便只能忍受。

  正在这时,张雨茹只觉得手上承重一松,她惊诧地抬起头来,便见到小李子已经笑嘻嘻地将那托盘拿走了:“皇上,您这是”

  “这玉簪便让小李子代劳跑一趟吧。关于祭天大典当日的事情,有一些细节因为关乎器皿,所以朕觉得有必要与夫人商谈。”

  “臣妾谨遵圣命。”宇文端化的理由冠冕堂皇,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让张雨茹心中不安得很。

  只是可恨今日是她一人进宫,除了照做,别无他法。二人一前一后,信步来到御花园一处高山流水的江南景致处停了下来。

  “你对这些水榭楼台,可有研究。”

  张雨茹眉头轻蹙,这个宇文端化,果真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却不知道他真正目的是什么:“臣妾愚昧,这些个玩意在臣妾看来也不过是些石头造的房子,泥浆打的屋子罢了。被能工巧匠错落有致地摆在一块才漂亮,若是落在臣妾手里,怕是会贻笑大方吧。”

  “怎么会说道能工巧匠,谁能及你张家。”宇文端化笑了笑,又往前走了几步。

  张雨茹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盯着他的背影瞧了半晌,忽然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平心而论,这个靠揭竿起义入主王都的年轻男人,在帝王伟业之上,确实要比大昭的历帝强上千百倍。

  如果张家没有遭受这样的灭顶之灾,再过个一年半载,她或许就会彻底改变对这个草莽皇帝的想法。可惜,天不遂人愿。

  “你在想些什么”不知何时,宇文端化已经来到了她面前,近得她一抬头,就能感受到他呼出来的热气。

  张雨茹惊慌失措地向后退了几步,这才站定道:“臣妾该死,刚才想些事情,便走神了。”

  “哦。”好在,宇文端化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自从母后得了你做的那些小玩意,她老人家便整日爱不释手,欢欣不已。那时朕心里便在想,这玉器到底是有个什么魔力,竟然坐到了朕都难以做到的事情直到刚才朕瞧见了你给德妃做的发簪,朕才突然明白。张家造,果然实至名归。”

  “皇上抬爱。”面对宇文端化溢于言表的赞美,张雨茹表现得很是平静,脸上不见任何喜悦之色。宇文端化发现,自己越是夸奖她,她反而越是适当地远离自己。

  一抹不经意的笑意掠过他的唇角。

  这个女人,可真是有意思。

  “什么抬爱,你实至名归。过分谦虚,反而便是妄自尊大了。”宇文端化用手指了指她。张雨茹闻言,果然只是对他行礼表示感谢,却再也不说任何自谦的话。

  “珍宝司掌司珍范夫人这几日突然向朕请辞。如此一来,这五品女官的位置,忽然变空置了下来。尉迟夫人,以你的造诣,想要做好区区一个司珍,应该不是难事。”

  张雨茹闻言一惊,拼命抑制住声音的颤抖,让自己说起话来与平日无异:“臣妾惶恐。恐怕难以当此大任。”

  “依朕看,你当之无愧才是。就连范夫人在请辞之时,都向朕推荐了你,你还有什么好推托的。”宇文端化心情大好地瞧着低眉顺目的她,又道:“怎么样不如你回家好好考虑一下,选个黄道吉日上任才是真。”

  “皇上”宇文端化正说得起劲的时候,张雨茹终于忍无可忍大叫了一声。这般大的动静,别说是跟在皇上身边一言不发的洛岚君,就连宇文端化都有些惊到了。

  “你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见到张雨茹直直跪倒在自己面前,宇文端化有些不知所措。

  “皇上,臣妾一介罪臣之女,亦是戴罪之身,何德何能担此大任,请皇上收回成命。”这么一番劝谏的话,大概是张雨茹长这么大以来,干得最出格的事情。可是为了不困死在这该死的王都,她早就已经有了赴死的觉悟。

  “张子庭的罪,与你何干。”张雨茹的妄自菲薄,让宇文端化眸子一暗。啥时间,本来明媚的天气也无端端地变得阴冷起来。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虽然雨茹已出嫁,应为尉迟家人。可是毕竟与父亲血浓于水。父亲乃一介罪人,臣妾身上又干净几分呢皇上,望您收回成命,将此任交予贤能之人就让臣妾,隐于大市之中,反省自己的家族所犯下的罪孽吧。”

  张雨茹额头顶着那冰凉刺骨的青石地板,在说这些话时,三两颗泪珠不断地砸在地板之上,更是流进了她的嘴里。

  何其苦涩,要昧着良心说自己的母家有罪张雨茹在心痛难忍的同时,却又尝到了几份发泄的快感。

  宇文端化皱了皱眉头,似乎听出了他的冷嘲热讽,却并没有发怒:“你起来吧。此事,日后再议。”

  “谢皇上。”张雨茹身子微微一颤,大概是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这么轻易就结束了。在停顿了片刻之后,她才慢慢起身,拍去裙裾之上的尘土,在获得宇文端化的恩准之后,这才离开御花园。

  “皇上您,就这么算了嘛”洛岚君问他,只是出于好奇。宇文端化对于张雨茹的执着他看在眼里,所以突然一下他选择了放手,反而让他这个旁观者觉得奇怪了。罪妾:妙

  “她会离开。”宇文端化沉默了好一会儿,没头没脑地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微臣不明白。”洛岚君站在一旁想了半天,都没有发现与这句话相关的半点蛛丝马迹。

  “她离开王都的心意已决了。”宇文端化叹了一口气,怅然若失地站起身来,朝着反方向走去。

  “什么可是她不是已经嫁为人妇了吗莫非尉迟将军果真会为了杨家的那个女人休了她。”

  洛岚君的猜测让宇文端化的脚步一顿。洛岚君本以为他会生气,却发现宇文端化现在的表情很是微妙。一个太过大胆的猜想,着实吓了洛岚君一跳。

  “皇上您该不会觉得,这样反倒是成全了您吧”

  宇文端化闻言,冷冷瞪了他一眼,却并未出言否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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