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恩离开了。
她走的时候,甚至还遇到了有人阻拦。
不过没拦住。
整个车队,就只有那几匹拉车的马,李智恩这里骑马离开,他们想追,都追不上。
于是,只能找还在篝火边发呆的徐华彪和李多熙的麻烦。
“你的手下怎么回事!这是要逃跑吗?”
带头的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子指着徐华彪的鼻子就骂了起来。
“你是何人?”
“我乃车骑将军薛景求!”
“哦!薛将军,我又不是囚犯,那位离开的,只是弘农李家的一位族人,有什么可逃走的吗?”徐华彪面带微笑的说道。
车骑将军,官职比自己这个太子太傅高一些。
不适合刚正面。
“哼!不是囚犯?你这个洛阳太守怎么来的,你心里不清楚?”
“怎么来的?我帮助金济东司徒大人除掉了祸乱朝廷的姜虎东,按功封赏得来的。”说起这个,徐华彪瞬间底气就足了,“天子令谕里说的清清楚楚,怎么,薛将军要看看吗?”
安静。
那个叫做薛景求的,看着徐华彪,脸上满满的愤怒。
“哼!不过是姜虎东的走狗反噬……”
“薛将军还请慎言。
在下在虎牢关前参加天下英雄会盟,荐人阵斩李秀根。
天子蒙难被劫西归,在下孤身一人潜入长安,策反金钟国,联络司徒金济东,这才杀掉姜虎东。
情知陛下终将重回洛阳,又孤身来到洛阳,重建洛阳城。
你说我是姜虎东走狗?
我倒是要问问薛将军,陛下在洛阳被姜虎东威逼之时,车骑将军你在哪儿?
陛下在长安因姜虎东郁郁之时,车骑将军你又在哪儿?
还是,说我是姜虎东走狗的话……是有人授意不成?”
徐华彪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一直到把周围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最后几句质问车骑将军你在哪儿的时候,已经有点像是在演讲了。
说完,一片安静。
几乎整个大营一百多号人,到最后都在听着徐华彪质问,或者说,臭骂这位车骑将军。
而到了最后一句话,简直是诛心之言。
这里没几个大头兵,除去了跟着天子伺候的内侍之外,也都是读过书,有点脑子的人。
让堂堂的车骑将军可以指着一位封疆大吏骂是反贼走狗,是需要很大的胆量的。
谁给了他这个胆量?
只能是天子。
可人家徐华彪说的话,虽然比如什么金钟国到底是不是他策反的,他来洛阳到底是不是为了迎接天子东归,是没法证明的,可他除掉姜虎东的功劳,是得到了金济东这位真正的拨乱反正的大功臣的认可的。
仅仅在他金济东,以及亲手杀掉姜虎东的金钟国之下,位列第三。
想来,这也不是完全吹牛。
那么问题来了,天子会示意车骑将军这么说?
还是……天子被人蒙蔽了?
“徐太守,不要生气,这不过就是薛将军的一时气话……”
就在这个时候,周洁琼终于出来了。
脸上,带着一抹释不开的忧愁。
徐华彪的话,她都听见了。
她很无奈。
因为她发现,作为一个从徐华彪来洛阳开始就在他身边的,陛下的人,她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办法反驳刚刚徐华彪的话。
人家到洛阳的第一天,说的就是要为了迎接天子归来所以重建洛阳城,甚至,都可以不做这个太守。
这半年来,兢兢业业的把一片废墟的洛阳经营成现在这个至少是百废待兴的样子,就算不说功劳,苦劳也是有的。
这个车骑将军……
“气话?气话就敢让他指责微臣是姜虎东余党?是不是还要指挥近卫把我拿下直接斩首啊?”徐华彪笑着反问周洁琼,“公主殿下,微臣这洛阳太守是为什么当的,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进洛阳的第一天,我就跟公主殿下说,我是为了准备陛下东归,才来洛阳的,是也不是?”
“……正是。我还记得你当时……嗯,为皇兄着想的样子,我还记忆犹新。”
周洁琼让步一下,同时,也敲打一下徐华彪。
你那个砍头的罪证还在我手上呢,差不多得了。
“有人污蔑臣是姜虎东余孽,此事,臣不能忍。”徐华彪一脸的慷慨激昂,“还请公主殿下为微臣做主!”
“徐大人……”
“既然如此,那就请公主殿下将此印绶收回。”徐华彪从腰上,把装着洛阳太守印绶的袋子,双手奉上,“陛下已经回到洛阳,臣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
周洁琼被徐华彪这个动作给弄傻了。
直勾勾的看着徐华彪的眼睛。
你认真的?真不怕我收回来?
徐华彪则是一脸的淡然。
场内的气氛,很紧张。
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徐华彪手里的袋子。
好久。
“陛下虽然回到了洛阳,可洛阳城中的大小事务,还是要仰仗徐大人的。现在还不到徐大人可以功成身退的时候。”周洁琼终于开口了。
“功成身退?有车骑将军这样的人在,我怕是没有功成的一天,更不要说身退了。”徐华彪笑了笑。
笑容中满是不屑。
“你要滚,就滚!”薛景求被徐华彪给气的发起了飙来。
“滚?徐大人走了,洛阳靠谁?靠你?”这一句忽然插进来的话,让周洁琼直接炸了,“姜虎东作乱的时候,车骑将军,你在哪儿??”
再一次安静。
“来人。”周洁琼的脸通红,对着身后喊道。
“公主殿下。”两个兵丁凑了过来。
“请薛将军下去休息。没事不得随意走动。”
“……是,殿下。”
……
“公主殿下!”
“行了,坐吧!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这么客气了。”
“这个……”
“怎么,还要我请你?”
“不敢!”
徐华彪乖乖的坐在了周洁琼身侧。
在他对面,一脸古怪的李多熙也坐下了。
那位来质问徐华彪的薛景求被人带走,火堆旁边,清静了不少。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离徐华彪远了些。
因为徐华彪的那句质问,他们其实都没法回答。
姜虎东作乱的时候,他们在哪儿?
这样一问,他们都亏心。
“你刚刚说的话,算是把皇兄周围的人,都得罪光了。”
周洁琼轻轻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我本来也没打算跟他们来往。”
“难道你真的不打算做洛阳太守了?”
“……如果天子身边都是这样的人,我觉得我还是回晋阳去种地吧。”徐华彪看了一眼营帐那边。
“皇兄……对你意见很大。”
“是因为金济东?”
“……你知道?”
“废话!相比姜虎东那样胡作非为的人,金济东这样在姜虎东死后,拿着大义的名号排除异己的人,更可恶。因为当他逆着你皇兄的意思的时候,你皇兄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扣叛逆的帽子都不行。这肯定比姜虎东要讨厌多了。”
“所以你也不要怪皇兄,他……”
“这些话你跟我说没有用,你要跟你皇兄说。”徐华彪摇头,“他是天子,从来只有他理解臣下,哪有臣下去理解陛下的?陛下的命令,我们听着就是了。”
“……你这是在生他的气?”
“不敢。”徐华彪摇头,“只是……这洛阳太守,我真的不想做了。洛阳留给你皇兄身边的这群人去管吧!”
“……我真的收回印绶了哦?”
“给你!”徐华彪双手把袋子塞进了周洁琼手里,然后,站了起来。
“你等一下!”周洁琼一把,就把徐华彪给拉着,坐回了篝火边,“你这是怎么了?就因为没见到皇兄?”
“不,我是……对前景,非常的不乐观,不想在这儿等死。”
“……有我在,皇兄不会真对你动手的。”
“我担心的又不是他!”徐华彪笑了,“就那不到十个卫兵,有什么可怕的?我怕的,是别人。”
“谁?你带到洛阳来应李秀满?”
“我跟你说过,不止李秀满,还有李延浩他们……”徐华彪摇了摇头,“之前我还以为只有那个特使是那种不分轻重缓急,搞不清自己状况的人,现在看来……陛下身边好像全是这种人。到时候诸侯重聚虎牢关外,我可不想做下一个姜虎东。”
“不行,你还不能走。”周洁琼一脸认真,“你要是也走了,天下就真的……”
“别!我可扛不起这们重的干系!”徐华彪连忙摆手。
“你刚刚让李智恩离开,就是回洛阳去准备你撤离的?”周洁琼直接转移了话题。
“不然呢?”
“……那你就更不能走了。”周洁琼拉着徐华彪的手,看样子是不打算松开了,“万一后面有西凉的追兵到了……”
“那也是徐珠贤将军带兵防守啊!而且李秀满将军应该很快就到了。”
“……不行,你不能走。”
周洁琼直接把徐华彪的胳膊抱在了怀里。
“公主,松手。我不走,行了吧!”
徐华彪叹了口气。
“走,你跟我去我营帐里去!我要自己盯着你!”
“……请自重啊公主!”
“走!”
“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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